柳隨之麵露愧意,低頭自省。


    李故之見其一副可憐樣,從袖中取出一條帕巾,像小時候,給柳隨之使勁地抹了抹臉,任意揉搓著她的臉蛋,順帶理了理頭發。


    見她虛弱,俯身彎腰,將她打橫抱起,“好好休養,司命殿的事我跟仙韻再商量商量。這幾日,不便下界,以免落人口舌。”


    柳隨之雙手環抱著李故之的脖頸,側臉靠在師父的肩頭上,聞著他身上若有若無的檀木香,似聽到了他自然安穩的心跳。小時候,柳隨之調皮睡不著,師父總這樣抱著她,輕輕拍著,懷抱似搖籃,安撫著她入睡。


    李故之見柳隨之現在一副乖巧聽話的樣子,頓感一絲好笑,故作氣憤地歪頭砸了下柳隨之的腦袋。


    懷裏一驚,像隻小狗。


    喜悅之聲在耳,柳隨之愣愣地看著師父,轉而又往他懷裏縮了縮,無意間,臉頰似染上一抹緋色。


    行至床頭,“快把你的爪子拿下來!師父還有正事。”見其半天不撒手,催促道。


    她似有一絲羞怯,滾到床榻上,直接翻過身,不予直視。


    “還跟小孩子似的!”說完,便離去了。


    房門一關,柳隨之緩緩睜眼,麵容安靜,眼神卻格外冷漠,似變了一個人。


    本來不出數月,便可渡雙生劫了。若不是司命殿那兩個弟子礙事,也不至於被雷嚴懲處。想到此處,她不由地捏緊了拳頭。


    無心修養,坐起身子,拿起放在床頭的喚生劍,來迴端詳,眼神變得銳利。又突然雙眉緊蹙,“也罷。區區幾百年的修為,憑我的實力,遲早會迴來的。”柳隨之不會再用巫術了。此念一起,便惹得喚生劍鳴聲不斷,似乎在抱怨。紅石一閃,仍有蠱惑之意。


    “哼,就憑你,想亂我心誌?”一聲冷笑,斜眼看向喚生劍,“你放心吧。有我在的一天,我定會助你早日化身,絕不會埋沒於你。”神情似乎意有所指,透著一分邪氣。


    是夜


    清風拂帳,燭光忽閃。


    柳隨之緊緊抱著喚生劍,就臥在地上。


    李故之才與張仙韻商量出一致供詞,麵色稍稍輕鬆,一迴來,便想過來探望柳隨之的傷情。


    青燈未熄,透著紗窗縫,看了半天,許久才在地上尋到一團影子。


    “這孩子!盡不讓人省心。”輕歎一口氣,便屏息偷偷潛入。


    晚風襲入,吹得殿內輕帳四麵飛舞。


    柳隨之著一身妃色薄紗,微弱燭光拂過,似勾勒出一絲曼妙。


    李故之抬眼望了望,四麵漏風,這麽涼,怎麽睡得安穩。於是躡手躡腳,將喚生劍抽出,緩緩將她抱起,挪著小步,欲將她放迴床榻。


    屏息凝神,生怕驚擾到柳隨之,吃力放下,並將被褥蓋好,正欲離去。


    柳隨之很大幅度地一個翻身,嚇到了李故之,難道她醒了?還是踢被子了?


    燭光昏暗,風聲止息。


    空中似傳來一聲極輕極輕的囈語,“師父,我喜歡你。”


    身軀一震,李故之瞪著疑惑的眼睛,看了看柳隨之,見其雙眼閉合,一副安然入睡的模樣。


    這一刹那,實在是太靜了。


    李故之懷疑自己是因為最近憂思過多,疲勞過度,從而雙耳出現幻聽。他搖了搖頭,怎麽聽到這麽肉麻的幻聽?柳隨之可從不說這些直白肉麻的話!


    望著她熟睡的臉龐,心裏想,“這孩子從小把我當親娘看,喜歡也屬常事吧。”


    反複確認那是夢話,點了點頭,便坦然離去。


    隻是。。隻是怎麽隱約感覺到一絲不尋常的意味。


    這囈語聽著並不是模糊不清,而且清醒肯定的語氣。這讓李故之總感覺哪裏不對勁。


    司命殿那兩名弟子突然暴斃,張仙韻頗費了些心思,替柳隨之據理力爭。因司命殿眾多宮殿都有仙士看守,並無異象。上神為柳隨之作保,說她並無外出記錄,有不在場證明,此事便不了了之。算司命殿那兩個仙士倒黴,怪自己命薄吧。這件事,釋靈界倒是沒說什麽,上仙上神們誰會為兩個小司費心。靈界山開山以來,光是飛升曆劫就記不清有多少亡魂了。可在輕靈界,卻是個引人公憤的大事。難道司命小司的命就不是命了,他們突然暴斃,定是拿住了柳隨之不可告人的秘密。可她又有上神撐腰,且實在拿不出什麽證據,隻能讓這個兇手逍遙法外!真是世道不公,強權當道!


    柳隨之依師父囑托,並未下界,故而聽不見這些閑言碎語。


    可這些話時不時地會傳入薛東鸝等人的耳朵裏。


    “整整三月了。我已經有三個月沒見到隨之了。”在梨花林裏,薛東鸝靠著大樹歎道。


    顧炎邊分神看看老大那邊,邊迴頭對東鸝點頭說對對對。


    此刻,藍翩若跟歐陽爍在不遠處相互切磋。


    “你別擔心啦。柳隨之她要是能下來,肯定第一時間來找你。隻是她現在定是被她師父禁足了。”


    “還不是那些莫名其妙的謠言,惹得我心煩!我才不會相信隨之會殺人。整日裏不忙著修煉,盡扯些沒實證的廢話。”


    “既知是些無稽之談,薛師妹又何必在意。”歐陽爍從不遠處走來,藍翩若若有所思。


    “對呀!既是無稽之談,我都不在意!你又擔心什麽?!”略帶些許輕鬆不羈的聲響突然從頭頂響起。


    薛東鸝猛然一抬頭,滿眼驚喜,“隨之!你什麽時候來的!你待在樹上做什麽!”隻見,柳隨之一身桃色紗衣,紮一小撮碎發馬尾,飄逸仙然。眉眼含笑,氣定神閑地蹲靠在梨樹上,一襲長裙,飄落下來。


    藍翩若記得從前的柳隨之像是一幅清麗色冷的山水畫。今日一見,桃色讓她多了幾分女子的妖嬈,原來懵懂稚嫩的眼神,到如今,似乎參雜了一絲魅惑的韻味,也可能是自己多想了吧。


    柳隨之嘴角一笑,飛身下來。“方才,見你們在比試,不好打擾。”


    薛東鸝直接上前抱住了柳隨之,“你可擔心死我了。傷勢如何了。上神沒有為難你吧!”


    “傷勢?你說的雷刑嗎?那刑罰還不能把我怎麽樣。我這不是好好的嗎?”說著,伸著手,轉了一圈。


    看著她毫發未傷的樣子,不由地想到沈一一的慘烈。四人仍是一陣擔憂,但著實是佩服柳隨之的實力。


    “哦。上次釋靈殿,多謝各位為我作證。隨之在此,叩首拜謝。”柳隨之分外客氣地鞠了一躬。


    “你這是做什麽呀!大家都是朋友。本就是那旁人先汙蔑的你,我們也是為了糾正黑白!”薛東鸝氣著說,他人也跟著附和。


    “嗯。我剛剛其實在看你們比試。”柳隨之對著一旁的歐陽爍說到,“你為何不用那套《君子劍》,那陌上如玉跟上淩然傲骨,一套連招下來,就算不贏,也不會落後這麽多。”


    歐陽爍一聽,臉微紅,似有些不好意思,愧對了這本劍譜。


    “師姐,這本書裏,雖然招式和講解很詳盡,可實際操練,卻發現很多招式連不上,無法轉變。不知如何能達到書中所訴。”


    柳隨之一想,對哦,有些劍式的姿勢、靈力轉變都是要特殊講解的。即使拿到劍譜,靠著自己的天賦勉強掌握了一些奧義,還不一定能完全參悟。


    “我學習這本劍譜的時候,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你若不提醒,我都忘了師父確實是講解了多次,我才勉強領悟參透。那好,我便先講解我剛剛說的那套連招。”柳隨之四下尋望,才發現自己沒帶佩劍,摸索著兩邊腰間,一陣苦惱,“呀~我沒帶。。那什麽。”


    藍翩若單手提劍,“若不嫌棄,用這個吧。”


    藍色鱗紋劍-逆水,清墨冷冽, 很符合藍翩若的氣質。


    “自然不嫌。”柳隨之很直接地接過這柄劍,接過手的一刹那,那“逆水”劍突然發出了嗡嗡的鳴聲,淺淺光暈一圈圈染開。


    這不是排斥的現象,藍翩若一聽,心神慌張,“逆水!”,一聲嗬斥,鳴聲戛然而止。


    “謔,你的劍,鳴聲似綿綿細雨,流水潺潺,頗為好聽。不像我的喚生,劍鳴聲如鬼哭狼嚎般,淒厲慎人。”


    藍翩若臉染緋色,垂下眼簾。柳隨之見他似有一股惱意,是不是自己又說錯什麽了。


    “那好。歐陽爍,我就先過一遍剛剛說過的那套連招。所謂君子,出招如行事,光明磊落且正麵應對,絕不劍下生風,參雜暗招。陌上如玉,執劍禦前,款款臨風,步上生風。靈力輸入的重心在腰間,腳下,才能步伐穩健,穩固紮實,切勿為了招式威力,將靈力過分注入劍鋒,使其看著笨重,頭重腳輕而失去重心。劍風直麵決然,偏偏出塵。如此,便能靈活轉變。對方攻上,力為下。對方攻下,力為上。總而言之,就是應對自如,屹立不倒。接著,淩然傲骨,劍鋒起兮,拾其空缺遺漏,執劍凝力,長驅直入。”


    說著,一股旋轉而出的風力,襲地而起,帶起一圈又一圈的梨花瓣葉,直衝遠方的梨樹。霎時,梨花漫天,翻湧而上。


    柳隨之執劍於身後,“簡單地說,就是要瀟灑坦蕩!你懂了嗎?”


    薛東鸝跟顧炎瞅著劍氣威勢,一臉懵圈。


    歐陽爍收起了些許震驚,“略懂一些。”更為謙虛。


    方才,若看得沒錯,柳隨之可能連一成的靈力都沒用上,一套高階劍術施展起來,得心應手,竟毫不費力。


    “你的劍。”柳隨之將劍遞出,“奇怪,通常靈劍都是認主的。可我怎麽用得如此順手。”


    此話一出,藍翩若瞬間哽住,其他三人似懂非懂地憋著笑。他們想說,藍翩若的劍真的是出了名的認主,誰不小心碰觸都會全身發顫,如墮入無底冰窖那般冰裂刺骨。


    “逆水劍慕強,所以不敢造次吧。”藍翩若強行壓製著逆水,冷冷說道。


    柳隨之一笑,原來是這樣啊~


    遠處一聲鍾鳴傳來,悠遠縹緲。


    這是靈界山開始授課講習的聲音,梨樹林上空,一道道劍光接二連三地飛往各處授課大殿。


    “你來得真是不巧!我們也要趕著去上課了。今日是雲巒上仙的課,我們幾個可不敢遲到。”薛東鸝眼中滿是不舍。


    柳隨之隻是覺得有點突然,但想來他們授課的那位上仙,應該是個嚴肅苛刻的人,要是如雷嚴那般,那可不得了。


    “你們去吧。別遲到了。我一會兒便迴去了。”


    望著四人匆匆離去的背影,柳隨之突然有點好奇他們平日裏是怎麽上課的,誒?反正自己閑來無事,不如也去湊湊熱鬧得了。


    修仙除了斷塵緣外,首當任務便是褪去凡胎肉骨,長生不老。隻有完成此兩道天劫,才有資格去領悟萬物,看盡滄海桑田。


    為便於管理,靈界山將長生不老歸為一重。所以在輕靈界的第二重,兩處格外明顯的山坳裏分別設立宮殿,命名為長生殿和太息殿。


    此刻,薛東鸝等人火急火燎地趕往太息殿。


    一臉嚴肅的雲巒上仙望著剛衝進來的藍翩若等人,略皺眉,暗想,“終日廝混,還是被影響了。”


    平日裏的薛東鸝和顧炎總是遲到,摸魚打諢。早惹得幾個授課仙師不爽,果然一鍋老鼠屎壞了一鍋粥,爛泥扶不上牆!


    雲巒上仙深歎一口氣,對著眾人,“我希望有些人,自己懈怠懶散就算了,但不要影響累及他人。即使同門情誼深厚,也要有羞愧之心。”


    這話說的可不就是薛東鸝等人,這就是東鸝不喜歡藍翩若的其中一個原因,同樣都是修仙者,自己是拖遝點,可又沒硬逼著旁人也如此自由散漫!怎麽就如此偏袒,任何不好的結果都像是她拖累的呢!


    “雲巒上仙,方才我與歐陽爍在切磋探討,過分投入,耽誤了些時辰。薛師妹跟顧炎因催促我等,才會被我連累遲到。諸位,抱歉。”藍翩若衝著其他同門,微微鞠躬致歉。


    雲巒上仙略有些尷尬,歎氣,“即是如此,下次注意吧。開始聽課!”


    柳隨之一路跟隨他們,待眾人差不多到齊的樣子,才偷摸躲進了一處屏風後,偷聽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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