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霄殿前的石子路上,柳隨之剛一落地,腿腳無力,便徑直趴在一旁的石桌上喘息。


    滿頭大汗,麵色慘白。她虛脫地抬著眼皮,費勁地擦拭嘴角的血,撐著一口硬氣,楞是沒在他人麵前示弱。


    片刻,察覺到後方有人,於是起身要走。


    “柳隨之!你給我站住!”


    勉強挺直了身板,背對著李故之。


    這一副倔強的模樣,讓他氣得牙癢癢。他強忍著怒氣,頗為擔憂道,“給師父看看傷勢,有沒有引發舊傷!”


    李故之是真的很心疼這個從小養到大的徒弟。即便犯錯,也把隨之的安危放在第一位。


    他慢慢接近,想去探查她的心脈。


    一拂袖,一躲閃。柳隨之神情複雜,側著臉不說話。


    師徒倆就這樣僵持著。


    良久


    “你從前不是這樣的。從前就算芝麻大點的事,你都會跟師父說。。。”


    “夠了!”一聲怒吼,“從前是從前!今日之事,就是他們說的那樣。我殘害同門,燒毀司命殿,狂妄自大,為所欲為。。。原來我一直是個禍害。哈哈哈哈。。為何明明我事事忍讓,委曲求全,可他們還是不放過我!”隻見柳隨之來迴宣泄,一跺腳吼道:“我不是你!你有息事寧人、憐憫眾生的心,我可沒有!我真的是受夠了!他們以為他們是誰,就憑這些貨色也配跟我鬥!”說罷,正對上李故之黯然神傷的臉,頓生悔意。


    她把話說過了。


    抿嘴,賭氣,決然離去。


    李故之一臉哀怨,柳隨之從出生到現在,從來沒有這樣。他突然覺得好難過,怪自己沒有保護好這孩子,也怨她怎麽說話這麽難聽,為什麽要兇他!


    趕來的張仙韻,拍了拍他肩膀,意為安撫。“走吧。去司命殿問問。”


    二人匆匆趕到司命殿。


    司命殿各處,破木磚瓦,廢墟成堆,仍伴有縷縷黑煙。


    許多司命小司見到青霄殿上神來了,直愣愣地站著,皆是黑炭臉、破布衣,狼狽不堪。


    司命迎客前殿,被毀去大半,一屋簷角轟然崩塌,燒灼痕跡遍地。


    李故之對眼前的景象感到錯愕,如此破敗慘重,心裏歎道:柳隨之是下多重的手啊!


    一見來人,太翁仙君便發出撕心裂肺的哭聲,“我的司命殿啊!你怎麽就這麽去了呀!把我的命也拿走吧!!”一旁有幾個弟子攙扶著。


    “太翁,您還是節哀吧!你看,上神親自給您賠罪來了。”張仙韻一邊安慰,一邊拚命給李故之使眼色。


    太翁仙君停止鬼哭狼嚎,抹了一把眼淚,看著李故之那叫一個氣啊,立刻吹胡子瞪眼,“你竟還有膽子來!幹脆把後殿一鍋端了得了唄!你看看你那徒弟幹的好事!”越說越氣,直接衝過去抓著李故之的衣領不放,吼著還我司命殿。


    李故之用扇別開太翁,心裏略微沉重,“我徒弟還小!她也不知道會鬧成這樣的!你這樣!你清點下毀壞器物,我青霄殿定會補償你!”


    “什麽不知道?!嗷!一句還小就將一切搪塞過去!你們師徒倆當老夫是好欺負的嘛?!果然老的老,小的更是忤逆狂悖!”


    “我警告你!太翁老兒,隨之是我親手養大的孩子,禮儀界規那是從小就培養起的!我好意找你求和,你切莫再傷我的弟子!否則我跟你拚命!”


    “迎客大殿四處閣樓高牆;那飛升曆劫的書籍;大大小小的木器、擺件;諸多司命小司的傷情,還有兩個至今未醒。。你看。。”


    “咳咳~她是我撿來的。”李故之聽著頭大,“唉!太翁~我這不是來慰問你嘛~”說罷,頗為歉意地鞠躬作揖。


    太翁仙君看李故之這滑頭的樣,氣就不打一處來,來迴哼了好幾聲。


    張仙韻搖了搖頭,無奈說道 ,“太翁,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那就盡量去挽救。我和故之定當竭力協助。所幸,宿命閣安然無恙。那兩名重傷弟子,我也會安排人用心醫治。”


    “誒!那兩名重傷弟子,醫仙有來看過了嗎?何時能醒?”李故之詢問。


    “哼!血肉模糊、筋骨斷裂,髒腑俱損,氣血淤堵。如此慘烈,誰知道什麽時候能醒!” 太翁氣道。


    李故之大唿可惜,他本來還想從他們那裏找到柳隨之到底因何緣由招惹是非。


    “那今日隨之來此,是何人接待,是有何事?”張仙韻補充問道。


    此時,一旁的小司迴道,“是我接待。青霄首席隻是來了解參觀下宿命閣,便離去了。”


    “可有何異常?”


    “並無。小司接待時,青霄首席隻是詢問了一般弟子都會詢問的問題,並無任何異常舉動。”


    “那為何好端端地會跟司命掌侍起了爭執?”仙韻接著問。


    禮輕迴道,“不知。小司不知他們何時、因何理由起了爭執。我也是聽到動靜,才出司命殿的。”


    一席問話,不知緣由。看來,除柳隨之和那兩個重傷弟子外,無人知曉其矛盾。


    自刑過那日起,柳隨之閉門不出。連李故之都不知道她情況如何。薛東鸝等人多次詢問,得到的答複,皆是一無所知。


    其實李故之或者釋靈界從未給她下過閉門思過,禁足於青霄殿的命令,可柳隨之如此行為,倒是表現得頗為老實知錯,讓那些尊長仙者省心不少,閑言碎語也白準備了。


    大約半月後,柳隨之總是下界一段時間,迴來又閉關數日,殿內偶爾傳出琴音。這引得李故之十分好奇,難道是借琴抒發自己的惆悵嗎?每次外出都是悄然無息的,李故之也是一次夜裏悵然失眠,才知道隨之時不時地會偷摸下界。於是潛伏數日,尋機跟蹤。可一旦被柳隨之發現有人跟蹤,她便從原本荒涼偏僻的地方拐到城裏,買些酒便迴去了。就這樣,李故之天真地認為徒弟隻是心情不好,便不再跟蹤打擾了。唯一奇怪的是,她每每下界修行歸來,閉關的數日間,從不修煉打坐,連最基本的術法、劍術都不施展,隻在房內彈琴。這些都是李故之偷窺得到的結論,他在想,柳隨之到底在搞什麽名堂。難道要放棄仙術,棄仙從樂?


    柳隨之從下界歸來不久的某一日,心情頗好地坐在碧潭旁的石桌前撫琴。


    李故之一臉陰沉地走來,停在了柳隨之的麵前,不言語。


    柳隨之好奇地抬眼看了幾眼,又繼續撫著琴,悠哉說道,“師父,你若是沒什麽話說,我便迴偏殿了。”


    “之前司命殿那兩名被你打傷的弟子,今早被人發現,已經死了。”


    “死了?”柳隨之停下手,頗為詫異,像是一副不知情的樣子,轉眼一想,嘴角一笑,“也好。那你來問我,是在懷疑我?”


    “那,到底是不是你做的。”李故之一臉嚴肅。


    柳隨之低頭笑著,“不重要。重要的是,這是他們應得的。”


    “你知道,他們躺了將近一月,這幾天才見傷勢好轉,大有蘇醒的可能。我和仙韻兩人,這幾天忙上忙下,就等著他們醒來。可誰知,今天仙韻告訴我,他們死了?!”


    “他們死了,跟我有什麽關係?!你等著他們醒,無非就是想知道我為何要傷他們,跟他們有何過節罷了。他們死了,你沒辦法問了,就在這裏質問我?!”


    “柳隨之!你明白我為什麽要這麽做!無非是為了還你一個清白!可現在他們死了,你的嫌疑最大。現在誰也沒辦法說清,在他們眼中,你本就已經。。”


    拍桌,憤然起身,“本就什麽?!十惡不赦,大逆不道嗎?請問現在是有何證據指認殺人的是我?跟從來一樣嗎?憑空捏造,光靠幾句謠言猜忌,就能定我的罪了是嗎?”


    李故之頓住,啞口無言。


    聽張仙韻說了眾多不堪入耳的謠言。這些子虛烏有的話,全擔在了柳隨之一人身上。不免心生些許愧疚。他不是懷疑她,他是怕別人懷疑她。


    柳隨之頓感虛浮,感覺整個人搖搖欲墜,便想甩手走人。


    “你去哪裏?!”李故之拉住了柳隨之的手,就在碰觸到隨之手的一瞬間,滿臉震驚。


    柳隨之像是覺察到什麽,慌亂地甩開了李故之的手,一臉心虛的樣子。


    “你的靈力呢?你的修為到哪裏去了?!”李故之感覺隨之的情形十分不妙,著急地想要去探視她的修為靈基。


    柳隨之往後一躲,“沒什麽,隻是靈力暫失而已。”


    “什麽叫靈力暫失。好端端地怎麽就沒有靈力了?雷嚴的五極雷刑不至於讓你散去全部修為啊!到底是怎麽迴事?!”


    看著李故之一臉疑慮,麵帶怒色。她知道,若她還不講實情,師父鐵定要被她氣死,且憂思憂慮。內心深處,她不想讓師父為難擔憂。


    柳隨之低眉垂眸,慢悠悠地迴到石桌前,坐下來,撥弄了幾下琴。


    “我被那雷嚴君廢去了幾百年的修為,這個坑我自然是要想辦法補迴來。修習靈術,效果太慢。您既然教了我巫族禁術,我當然得利用好。不得不說,使用巫蠱之力,修為來得真快。隻是靈力和巫力頻繁運轉,造成了些許力量衝突,經脈錯亂,從而導致我的靈力渙散罷了。不過也沒事,安心休養幾日,舒經活絡,靈力自然就迴來了。”


    李故之一臉震驚地聽完她的一番話,憤怒說道,“為師當日是如何說的,巫術損人損己,萬不可頻繁過度。靈力渙散是小,若走火入魔,爆體而亡該當如何啊!”


    兩種或多種力量因為特質、屬性的不同,正常來說,是不允許共存的。若長期頻繁切換不同力量,極易造成脈絡堵塞,就好比不同根繩子因使用不當,造成死結。最後,無論哪一種力量都凝聚不起來,修為頓失,如同一個凡人。此時,要麽廢去一身修為,重新練過。要麽就花時間,慢慢梳理。暫時失去修為,還算小事。若經脈錯亂,各種力量在體內遊走亂竄,失去修為的身體甚為虛弱,不堪忍受身體上的痛苦,就極易走火入魔,神形俱滅。


    “我問你,該當如何啊!”李故之再次質問。難怪每次迴來,都要關起來幾天,敢情是這樣啊!


    柳隨之不敢看師父。


    “你現在就如同一個凡人。隨隨便便一個小妖就能殺死你。如此危險的處境,你。。”


    “所以,我這不老老實實地待在這兒,哪裏也沒去嗎?!您就不要再說我了!!”大聲說完,突然頭重腳輕,便閉眼向後倒了過去。


    一把接住,所幸不是一頭栽石桌上。


    李故之心中氣憤,自己的徒弟膽子愈發大了!真想拿扇子,狠狠捶她腦子幾下!


    可她是李故之一手養大,這做爹娘的心,真不想她出一點點事。


    李故之將柳隨之背迴偏殿,慢慢放下,讓其端坐著凝神。


    因力量上的衝撞造成她渾身無力,渾身透著蝕骨般的疼痛。霎時臉色慘白、冷汗不止。


    李故之看著她一臉痛苦之色,深深地歎了一口氣,緩緩與她身後坐下,助她梳理亂成一團的脈絡,將巫蠱之力逼至身體一角,讓靈力能重新融入全身,助其自我修複。


    良久,柳隨之緩緩睜眼,鬆了鬆肩膀,“別動!安靜!”卻被李故之一聲嗬斥!


    一番梳理打坐,柳隨之伸出手來凝聚靈力,無色的靈氣激蕩時有時無,凝聚一會兒又轉瞬即逝。


    “師父,靈力迴來些了。”


    李故之起身,在她麵前蹲下,溫柔地說道:“隨之,修為損失了,我們可以慢慢修補。咱們可以像以前一樣,去各處遊曆,尋奇珍異寶。但千萬不要做那些危險的事。如果今天不是被我發現,你是不是就不說了?你若出了什麽危險,你讓師父一個人怎麽辦?”一陣心酸,想抹眼淚。


    柳隨之覺得自己有點小過分了,用巫術填補修為,明知不是正道,可仍是抱著僥幸的態度,以身試法。其實她用\\\"獻祭噬\\\"隻利用小精怪,每次都隻用一成靈力獻祭。捕殺的獵物祭品也都是小精怪。也實在不敢捕殺大型妖獸,主要是怕靈力獻祭的多,自己會沒命跑路。所以就靠獵殺的量取勝,多試多殺。因使用的次數多了,剛開始出現靈力渙散的症狀,著實把柳隨之嚇得夜不能寐,來迴折騰。嚐試過吃靈藥補救,休息睡覺,最後發現琴術可以安撫心緒,緩解疼痛,調養個幾日,靈力便恢複了。久而久之,柳隨之就決定如此,填補修為。


    “對不起。我不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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