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場上,今日圍觀的群眾前所未有的多,隻因今日,是那風維盛處刑的日子。


    周圍圍觀的百姓,多半都是那些因後勤而喪生的將士家屬。


    還有不少昔日在盛城的百姓,他們的親人也多半喪命於那場屠殺。活著的又被逼的不得不背井離鄉。


    他們這幾日不遠千裏連夜趕到刑場,隻為親眼目睹這報仇的時刻。


    刑場的中間,一人大的鍘刀在陽光的耀映下顯得格外鋥亮。


    周圍那些百姓瞧著,紛紛握緊了拳頭。


    不少人依舊覺著,攝政王隻判了風維盛腰斬著實太過便宜他了,他這種人,就應當被千刀萬剮。


    此次執行之人是聶羽卉,維持現場秩序的自然是聶家軍。


    昆淩白看著情緒有些激動的百姓,對正在不斷維持秩序的其餘幾人說道:“等會要看好這些百姓,他們現在情緒激動,難保做出些什麽。”


    幾人紛紛點著頭,不斷指揮著士兵將不斷往前移的百姓擋住在外頭。


    午時已快到,聶羽卉緩緩走上了刑台上,坐了下來,說道:“帶犯人!”


    她眼角不經意間,瞥見在情緒激動的百姓中那一抹熟悉的身影。


    那個她曾經那麽熟悉,那麽貼近的身影,在這一刻卻顯得離她那麽遙遠。


    風陌然此時整個人仿佛都被籠罩在一層陰暗裏。他低垂著眉眼,長長的睫毛遮蓋住那雙深邃幽暗的眼眸。


    他似乎感受到了聶羽卉投向他的視線,微抬起眸,與她四目相接,眼神淡漠而清冷。


    聶羽卉觸及他的眼神,心口不覺微微抽搐。她匆忙收迴自己的視線,轉而專注地凝視著前方的劊子手。


    她知道,她這一次,親手處決了他父親,會讓他們間隔閡越來越深。


    可這是攝政王的命令。


    而且,難道自己內心就沒想親手處決風維盛,為舅舅和將士們報仇嗎?


    肯定心中還是想的。


    很快,那個讓百姓恨之入骨的男人被兩個士兵押了上來。


    風維盛此時臉上毫無半分恐懼或驚慌。他顯得那麽釋然,那麽的淡定。


    在看到底下百姓中的風陌然時,他朝著他舒心一笑。


    望著父親那一笑,叫的風陌然不覺身軀一震,整個人微微顫抖了起來。


    母親知曉今日便是父親赴刑場的日子,本稍有好轉的身子再次一落千丈,整個人癱在床上。


    姐姐也不忍見父親的死狀,留在家中侍奉母親。


    隻能由他一人前來了,前來親眼見到,自己心尖上的人,要親手處決自己的父親。


    底下百姓一見風維盛出現,情緒開始躁動了起來。


    不少人已開始破口大罵起來,什麽惡毒的語言皆流露了出來。


    若非士兵拚命阻攔,隻怕他們早已衝上了台。


    聶羽卉凝著眉,將驚木堂重重一拍,底下百姓情緒才稍降一些。


    但口中汙言穢語依舊不斷,直往風陌然耳邊鑽去,直叫他臉色越發慘白。


    下屬提醒午時已到,聶羽卉深吸了口氣,拿去令箭往地上一丟。


    “行刑!”


    隨著鍘刀高高抬起,百姓紛紛瞪大了雙眼,一眨不眨的死死盯著。


    風維盛半個身子壓過了鍘刀,在那鍘刀落下的最後時刻,他朝著風陌然深深的望去了最後一眼。


    那一眼,飽涵著“我不怪你。”的意思。


    叫的風陌然心頭越發難受。


    他雙眼從始至終也未閉上,直直望著那鍘刀將父親身子鍘成了兩半。


    頓時渾身顫栗,一滴淚水止不住滴落下來。


    聶羽卉望著風維盛的死亡,心中頓時有種大仇得保的快感,她不覺抬頭望向了天空。


    舅舅!還有死去的弟兄們,你們在天之靈,能看到這一幕嗎?


    不過,這還不夠,你們的仇,還不止這個,遲早有一天。


    我一定會殺迴盛城,奪迴盛城。


    那時,才是真正的報仇雪恨!


    可隨即底下再次傳來暴動,將她思緒打亂。


    百姓中不知是誰高喊了一聲:“這個混蛋,害了我兩個兒子戰死!我吃了他的肉,喝他的血,方才能解我心頭之恨!”


    有人如此一喊,本就情緒激動的百姓更是紅了眼,居然衝破了那些士兵的阻攔,直接衝上了台。


    風陌然失魂落魄的在人群中被那些往前衝的百姓撞了一下又一下,卻渾然不覺,不知該避。


    他一直未移開的眼睛親眼看著那些百姓仿佛喚起了野性,將他父親已斷斷做兩節的屍體生啃著。


    血腥與瘋狂,充斥著整個刑台,饒是士兵如何阻攔扒開人群,都憾不動那些早已幾乎瘋癲的人群將屍體分而食之。


    一幕幕不斷的衝擊著風陌然的神經,幾乎快將他整個人瓦解,身子開始搖搖欲墜。


    在此時,一雙算不得細嫩,甚至有些粗糙,但卻在歲月中溫暖了無數的手將他眼睛捂住。


    “陌然,別看了!”她輕聲說道。


    感受著她的柔情,他的嘴唇抿的緊緊的,牙齒狠咬下唇,任由鮮血順著唇瓣蜿蜒下來。


    她細若蚊語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利用欺騙了你,我很抱歉。但我並不後悔。你怨我也好,恨我也好。我絕無怨言。”


    他緊咬著的嘴唇輕顫,似要說些什麽的時候,耳邊又猛然響起百姓的聲音:“憑什麽我兒子死了!他兒子還活著!”


    “對,父債子還!”


    “他的兒子就該一起下地獄!”


    失去了視覺,他隻能通過聲音辨別到,有不少人似是洶湧著向這邊而來。


    不多時他頓時眼前一亮,隻是突如其來的光亮讓他不覺又閉了一下眼睛。


    就這一下便聽見耳邊響起“唿唿”的舞槍聲。


    待到眼睛適應了,他方才看清楚眼前的情況。


    風維盛屍體被啃得幾近於隻有一副骨架。


    而那些紅了眼的百姓,猙獰著向著他而來,他們嘴上,手上,還殘留著血和肉碎,看起來格外嚇人。


    聶羽卉破陣槍輪轉,橫於他身前,朝著已然紅了雙眼,圍了過來的百姓喝道:“通通不許動!我的破陣槍從不對著無辜百姓!不要逼我!”


    他看著眼前的一幕,雙瞳卻無喜亦無悲。眼神渙散,也不知規避。


    士兵們也跟了過來,拚命阻攔著那些百姓。


    聶家六騎也跟了過來,連忙推開那些快要衝破士兵圍攔的百姓們,喝著他們退下。


    聶羽卉凝著眉望著眼前的百姓,這些人明顯快要癲狂了。


    這時,站在最前頭的一個婦人直接朝著聶羽卉“啐”了一口。


    場麵本就混亂,聶羽卉猝不及防被她吐中了臉頰。


    “老大!你。。。”聶家六騎怒瞪著那個婦人。


    風陌然本渙散的眼神在這一下也掀動了漣漪。幽幽的望著她被吐中的地方。


    昆淩白拿出手帕遞給她擦拭,隨即怒視著那婦人,喝道:“你做什麽?”


    那婦人直指著聶羽卉鼻子罵道:“你的舅舅也死在他父親手裏,可你居然還和殺死自己親人的仇人你儂我儂,你對得起你舅舅嗎?你配當這個聶家軍統領嗎?”


    聶羽卉渾然一體怔,閉上了雙眼。


    被那婦人一說,百姓的槍頭紛紛對準了聶羽卉。


    喝著她說道:“就是,你舅舅死在人家父親手裏,你居然還和他在一起!”


    “要不要臉!”


    “你不配做聶家軍統領!”


    “你配姓聶嗎?”


    聶羽卉本略顯黝黑的臉龐在周圍百姓的圍攻下,一點一點的發白,手指指甲掐緊肉裏,留下一道血痕,可見力度之大。


    風陌然看著她,又看著那些百姓。眼神中似乎逐漸決定了什麽。


    聶家六騎皆陰寒著臉,徐遠達更是聽不下去了。


    他直接上前拍開了那婦人快戳到聶羽卉臉上的手指,說道:“陳大娘你夠了,我知道你大兒子在那場戰役中死了,你心裏不好受。可是你知不知道,如果當初沒有這位聶將軍,你連二兒子都沒了。”


    本狂躁中的陳大娘一愣,問道:“什麽?”


    徐遠達對著那些百姓喊道:“當初戰敗後,是聶將軍不斷的在充斥這危險的戰場上,一個一個,把那些尚且幸存的將士帶迴靖城的。


    有些受傷的,走不動了的,她就一個一個背了迴來,整整三天三夜啊,她一刻都不敢耽誤,不斷的在找著幸存者,帶著那些尚且沒怎麽傷到的弟兄一具屍體一具屍體的翻,就生怕還有活著的被忽略。


    其他一個就是你二兒子,如果沒有她,你連最後一個兒子都沒有了!你憑什麽說她不配當我們聶家軍的統領,聶家軍的弟兄,哪個沒受她恩情?”


    本已癲狂的百姓聽了徐遠達的話,竟慢慢的平複了下來,你看我,我看著你。


    皆想不到當中竟還發生過這樣的事情。


    聶羽卉緩緩睜開了眼,深深吐了口氣,伸手拍了拍徐遠達的肩膀,示意他別說了。


    她上前一步對陳大娘說道:“你說的對,他的父親殺了我舅舅,我和他,本應是仇敵了,可我們。。。至少,我並不打算把他當仇敵。”


    她本想說我們,可如今,她又豈能知道風陌然是不是把她當仇敵了。


    她幽幽的望了風陌然一眼,說道:“因為,我愛他!我從孩童起,就一直愛著他。所以我沒方法把他當仇敵,也不可能把對他父親的恨轉接到他身上。”


    聶羽卉直白示愛的話,讓風陌然眼睫顫了顫,隻是眼中情緒依舊不顯。


    昆淩白阻攔著百姓的動作不覺一頓,眼神黯然下去。


    她又轉頭望向那些百姓,說道:“你們說我對不起我舅舅也好,說我不配當聶家軍統領也好。總之,我不許任何人傷害他。若今日你們定要父債子還,聶羽卉手中的破陣槍,就隻能對不住各位了!”


    她說著,手中破陣槍舞了舞,將得那些靠得近的百姓唬得退了幾步。


    現下百姓情緒已慢慢安定了些許,不再似剛才那樣癲狂了。


    昆淩白見這般情況,連忙說道:“大家都冷靜些許,攝政王隻判了風維盛一人的罪。他是死刑犯,風陌然可不是,若你們想父債子還,想殺了他,那麽你們也是殺人兇手了,也是要償命的。”


    他在此時說這些話果然奏效,百姓們情緒穩定後,理智已慢慢迴歸,自然知道他所言非虛。


    攝政王可沒定風陌然的罪,若他們殺了他,隻怕不是償命,也得坐牢。


    思及至此,他們開始冷靜了下來,有些已然開始慢慢後退了下去。


    聶羽卉瞧著他們終於靜了下來,心頭也鬆了口氣。


    這麽多年,她槍頭從不對準無辜百姓,如若他們當真暴動起來,隻怕她還是實在下不去手對付百姓。


    可叫的她不管風陌然,也絕無可能。


    她轉頭望著風陌然,對他說道:“陌然,你還是別繼續待在這裏了,我讓士兵先送你迴去吧。”


    風陌然不言不語,隻是抬起了眼眸,望向刑台上,風維盛已然麵目全非的屍體。


    聶羽卉懂得他的意思,說道:“我會叫人收拾好你父親的遺體,再送迴風家的。”


    風陌然輕“嗯”了一聲,並未再繼續說話了。


    他聶羽卉囑咐著士兵將那些百姓分開出一條道,讓風陌然先走,風陌然轉身緩緩離去。


    聶羽卉又囑咐著幾個士兵跟上,務必要將他安全護送到風家。


    她擔心著百姓還會再度傷害到他。


    不過聶羽卉多慮了,現下那些百姓情緒已經平複了下去,看風陌然要走,雖看著他背影氣得直咬牙,但並未再像剛才那樣了。


    風陌然走出百姓的包圍圈後,轉身望著百姓中的聶羽卉一眼,那一眼,太過複雜,叫人捉摸不透。


    深深的望了她一眼後,他方才離去。


    燕景瑜聽著侍衛報備著今日在刑場上所發生的事情,端起茶盞抿了抿。


    在聽得聶羽卉在刑場說出那直白示愛的話時,眼睛不覺微閉。


    茶盞飄散著幾縷霧氣,將那黯然的眼神襯托得越發恍惚。


    今日發生了太多事情了,聶羽卉迴到聶家時,天色已然暗了下來。


    在到大門口時,她勒馬下來,將馬繩牽過了門口的小廝。


    秋生叔等在了門口,一見她迴來了,連忙上前說道:“小小姐,你迴來啦。”


    聶羽卉疲乏的點了點頭。


    秋生叔說道:“你迴來的正好,剛才有個人來找你,現下應該在大廳和老爺他們聊著。”


    有人來找她?會是誰啊?


    聶羽卉強打起精神來,朝著秋生叔應了一聲,便往大廳走去。


    一進大廳,便見到一個闊別已久的人。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破陣子:護國第一女將","copyright":"番茄小說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高天孤月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高天孤月並收藏破陣子:護國第一女將","copyright":"番茄小說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