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府


    自上次事情敗露之後,黎昭不是上朝,就是在軍營待著,許多天不曾迴來,軍營又不能隨意進出,宜安郡主想找人都找不到。


    好不容易見他迴家,便一直在門口守著,此刻見人又要走,她便上前攔住,拔高的聲音都帶著尖銳,“你就真的一點都不想看到我麽,啊?!”


    黎昭麵無表情,“那你做好了向我解釋的準備了麽?”


    宜安郡主聞言,動作一頓。


    見她這副模樣,黎昭心裏大致有數了,他心裏覺得諷刺,沒再多看她一眼,繞過她徑直離去。


    宜安郡主站在原地,理智和情感撕扯著,眼看著黎昭真的沒有任何猶豫地就要離開,她攥著裙子的手猛然一緊,無奈地閉上了眼睛,“我說!”


    黎昭刹時停住,腳步未再動過。


    “你想知道的……”她轉過身,眼眶通紅地凝視著他的背影,一字一頓,“我、都、說。”


    當年黎昭受重傷,是二公主最先發現的,惡毒的是她,動了悲憫之心的,也是她!


    不過當時黎昭麵目被血和泥土糊的看不清,二公主又離得稍微遠,看不清,也沒有認出來這個是她同為名師教導過的師兄,天之驕女的悲憫是有,可也不多。


    隨意瞥了一眼後,便讓侍衛送去了附近的醫館,便帶著下人烏泱泱地離去了,救了黎昭也不過是無意中之事,當時她也不知道對方是她心心念念的心上人。


    她認不出來,宜安郡主卻認了出來。


    那時候宜安郡主便動了心思,她沒有隨二公主等人一同離去,反而留下來照顧傷勢頗重的黎昭,等人醒後,也一副溫柔小意,不求迴報的模樣,憑借著毀屍滅跡和謊言,成為了他的救命恩人,才有了後來的事情。


    本以為天衣無縫,卻不知為何,被三皇子知道了,便以此來威脅她,做一些她不屑做的事情,上一次她的墜馬,便是三皇子拿來陷害二公主,以此來爭聖寵所為,二公主確實被皇上冷落了不短時間。


    不過金枝玉葉就是金枝玉葉,該寵的,皇上這個做父皇的,也沒有任何的保留,關二公主禁閉期間,賞賜也沒落下過,哪裏是三皇子這種冷宮賤婢生的賤種能夠比的。


    說到這裏,她眼中劃過了一絲陰狠。


    黎昭全都看在眼裏。


    他突然道,“是不是我做的還不夠好,讓你如此患得患失。”對他的愛意永遠帶著懷疑和審視?


    宜安郡主含著淚撲在了他懷裏,“夫君,宜安真的知道錯了,你就原諒我吧……嗚嗚嗚……”


    黎昭知道她有小心思,不過心還是軟了,他輕拍懷中之人的背脊,低歎一聲,“你是我妻,說來也有我一部分責任,不該全部怪責於你,不過,往後莫要如此。”


    “嗯嗯!”宜安郡主不住的點頭。


    淚水卻在簌簌而落,背對著黎昭的臉上盡是痛苦。


    宜安郡主說了不對他撒謊,實則還有一件事情瞞著他。


    可她不能說!


    淚水斷了線,將他的衣裳都浸濕了很多。


    黎昭卻以為妻子是因他這段時間的冷落而委屈了,不住得安撫。


    宜安郡主淚眼朦朧間,隻能看到對方一個模糊的影子,心痛到極致。


    黎昭,我迴不了頭了!


    *


    宜安郡主是當今皇上胞弟恭王獨女,後恭王夫婦死於山洪,皇上為此悲痛欲絕,太後更是對於小兒子的死充滿愧疚。


    為此,皇上做主,將宜安郡主接近宮黎裏,由太後這個親祖母撫養長大,吃穿用度,一如公主。


    在沒有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之前,宜安郡主活的很快樂,唯一讓她苦惱的便是如何得到黎昭,並讓這個男人也喜上她。


    直到有一天,幾個自稱是她親祖家的人找上了她。


    原來,宜安郡主並非恭王妃親生女,而是恭王在外麵養的外室所生,恭王妃知道恭王這個人風流成性,到處留情,她自然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加之她多年未有身孕,更加不敢去約束對方,隻求無功無過。


    好在外室也安分守己,也沒鬧幺蛾子。


    直到有一天,外室趁著恭王不在京城,突然找上門來,求見恭王妃。原來是她懷孕了,但恭王不想要這個孩子,嫌棄外室身份低賤,在離開京城前,勒令外室打掉這個孩子。


    恭王妃本來是不想答應的,留下這個孩子對她沒有什麽好處,不想這女子也是個聰明的,知道恭王妃有孕艱難,她向恭王妃坦言,孩子生下來後,願意交給恭王妃撫養。


    而且女子身患絕症,本就活不過兩年,如若生下這個孩子,絕對是血崩而亡,難以迴天。


    屆時,恭王妃既可得一個保住地位的子嗣,堵住他人斷言不能生的悠悠眾口,又可不沾染殺害孩子生母的罪孽,便是孩子有朝一日知道了真相,也不會母子離心。


    恭王妃心動了。


    猶豫再三,她同意了女子的請求。


    恭王妃找了個由頭發落了女子,助其假死,然後對外宣布自己有孕在身,卻身子不適,於京中犯衝,稍加運作一番,便去了別莊養胎。


    恭王遠在萬裏之外,即便生氣於恭王妃的自作主張處死外室,不過還是被她有孕之喜給遮蓋了。


    罷了,不過是一個外室,哪裏比得上他的子嗣來的重要。


    恭王這個人,你說他葷素不忌吧,他又把正室的尊嚴看得比誰都重,他的子嗣,隻能是正經的嫡出血脈。


    涼薄如斯。


    恭王替皇兄處理的事情棘手程度,身為枕邊人的恭王妃不可能不知曉,她知道,沒有一年半載,對方是迴不來了,這也是她有膽子如此做的原因。


    外室性子溫順,恭王妃和她相處一年,兩人感情倒是不錯,放下了成見和嫉妒,恭王妃也是個豁達之人,與對方竟是處成了姐妹之情。


    不過好景不長。


    秋日的某一個深夜,外室腹痛難忍。


    經曆過一夜的煎熬,終是在秋雨蕭瑟中誕下了一位女嬰,最後氣絕身亡。


    知曉此事之人皆被滅口。


    自此,所有秘密都塵封於秋夜,外室之女已無,恭王妃之女誕生,注定前路繁花似錦。


    恭王不知內情,等他迴來的時候,女兒宜安郡主已經周歲了。


    本來浪蕩風流的一個人,居然因為這個新出生的女兒而修身養性,成為了一個好丈夫,好父親。


    說來也諷刺,若是外室所生,他為此會看一眼。


    可無論如何,也不能磨滅他對於宜安郡主的拳拳父愛。


    在宜安郡主十一歲那一年,遠在京城之外的恭王夫婦正往京城趕迴來,卻不幸遭遇山洪,雙雙遇難,死之前,還心心念念著京城裏懵懂稚氣的幼女。


    宜安郡主成為了父母雙亡的孤女,一夜之間,天翻地覆。


    一群人找上了她,告訴她關於她生母的身份,本是她父親的中原女奴,卻在有孕後私自出逃,費盡心機地成為了恭王外室。


    他們找到她,並不是單純地想見人,而是想利用她的身份來為草原傳遞消息。


    宜安郡主郡主知道,他們在威脅她,如果不配合,她就完了。


    草原平羌族一直以來對大元虎視耽耽,從未放棄過窺伺之心,多年前被周隨安率大軍擊退,元氣大傷,這才抱住了大元多年的安穩。


    宜安郡主生在大元,長在大元,便是受製於人,她也沒打算真正叛國,這些年來傳遞的消息,不痛不癢,起不了什麽作用。


    未想,平羌族突然崛起的新可汗也是一個狠人,將老可汗殺了,以絕對的力量確定了他的統治。


    也是他,給宜安郡主下了最後的通碟,如若不盡快將大元的布防圖弄到手,她的好日子也到頭了。


    不過,最近也不知道為何,改變了注意,這位新可汗看上了一位素未謀麵的有夫之婦——晏寧。


    他的要求是,將晏寧給他送過去,宜安郡主於平羌族的前塵往事一筆勾銷。


    與虎謀皮,宜安郡主未嚐不知,可她沒有選擇了,如果不交出晏寧,身敗名裂,死的也就是她了。


    不過晏寧謹慎,不好近身。據三皇子那邊傳來的消息,周隨安的藥被他截了,宜安郡主覺得,這未嚐不是一個將她引來的好機會。


    燭淚落了又落,跳動的燭火將宜安郡主已經淚濕的臉龐籠罩其中,忽明忽暗。


    她眼中劃過了一抹愧疚,卻快到幾乎看不見,心裏對著晏寧說了聲抱歉。


    對不起了,就當作她是在索取當年救命之恩的迴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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