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不在這個話題上多加言語,衝蕭憬淮略一擺手示意無恙後蕭憬渺忽而話鋒一轉,重新迴到了先前的話題:“……想來五弟也知我我身體素來不好,也不知還能苟延多少時日,況且我也自知自己絕非做帝王的料,民間那 ‘折梅郎君’的稱唿雖是花名諢號可我卻喜歡得緊,覺得頗為貼切,便拿來做了自己的字號。”


    “隻會做些酸腐文章、吟風弄月的我的誌向並不在成就一番宏圖霸業,我那素來禮佛的母妃與生性不慕功名的拙荊也並不希望我卷入到這場風波之中,可是身在帝王家卻是有太多的身不由己。”蕭憬渺說著歎了口氣,繼而悠悠道,“我無心爭搶,便會有人把我的退讓當做軟弱,欺壓到我宋王府上。”


    心知蕭憬渺言下說的是前些日子二哥蕭憬澎有意散播流言,導致揚州災民百姓蜂擁到河邊爭奪賑濟粥藥而致百人踩踏傷亡,繼而把這髒水潑到下督揚州刺史且掌管開倉賑濟之事的蕭憬渺頭上一事,蕭憬淮沉吟了一會兒,繼而開口問道:


    “可三哥又為何選擇我?”


    對蕭憬淮這般露.骨的問題並不感到驚奇,抬手舉杯輕啜了一口杯內已經有些溫良澀口的茶水,蕭憬渺麵上的笑意雖然未改,但他卻不著痕跡地揚了揚眉毛,語氣坦然道:


    “……其實二哥將百姓踩踏傷殘一事的責任推在我身上我並不介意,畢竟我本也就下督揚、廬、汝、陝、懷五州,糧倉調度管理不當我本就難逃其咎,但二哥這般踩著百姓寒骨而為謀其一己私利的行徑卻是為我所不能忍受;四弟乃宸妃所出,其雖穎悟絕倫但因出身高貴,難免性情倨傲拒人於千裏之外;至於六弟,他的母妃乃前朝司馬氏遺民,身份著實特殊,加之其尚在牙牙學語不便考量。”


    聽完蕭憬渺這番鞭辟入裏的剖析闡述,蕭憬淮心下不由一滯,他所震驚的並非是對方的這番一針見血的論斷分析,而是對方待其的坦率。


    雖然心下對被他人看透剖析的感覺心有不爽,但蕭憬淮麵上卻是麵不改色,畢竟蕭憬渺的此番投誠不論究竟是何居心用意,對其來說都可謂是百益而無一害,何況這也正是他先前挑撥澎渺二人而所希望的結果。


    “我雖對這些捭闔縱橫之道不若賢弟你這般通熟明晰,但我卻仍舊能看得出五弟你雖出身雖並不是那般顯赫耀人,但卻有著兼濟天下的鴻鵠青雲之誌。”


    見蕭憬淮依舊沉吟不語,看向自己的目光也較先前多了幾分搖曳不定的明暗閃爍,蕭憬渺也不把話說得太滿,忽而轉了話鋒,麵帶笑意地衝蕭憬淮揚了揚手中的茶盞,其手中係著的紫檀念珠與上好的白瓷相撞發出幾聲珠落玉盤般的錚然脆響。


    “五弟現下也不必急著迴答,我此番叫你前來本意也不過隻是許久未見,想以兄弟的身份同你對飲幾杯得新得來的茶荼罷了,畢竟好茶也需與知音共賞呐。”


    說罷,蕭憬渺便把杯內剩餘的小半盞茶水一飲而盡。


    第39章 昆侖娘


    “你怎麽去了這麽久?讓你去取的拓本和書簡呢?”


    上元家宴馬上將要開始時, 已同三哥四哥寒暄迴禮完的蕭憬淮重新落座後,見他方才命其去取進獻給父皇的前梁北涼名家遺存的拓本與書簡的賀重霄,過了許久才臉上帶著傷痕地姍姍來遲, 蕭憬淮不由皺了皺眉頭, 語氣中透出幾分責備。


    “我……”


    被對方這樣乍然問起, 腦內混亂的賀重霄一時不知該如何迴答。畢竟他也搞不清方才路上攔截且損毀他手中拓本卷軸且招招狠毒致命之人, 究竟是知道了些什麽想除掉自己這個“前朝餘孽”去邀功領賞,還是僅僅想置蕭憬淮於不利。


    不過無論究竟是何種原因,看著周匝來來往往的一眾宮人皇子, 擔心隔牆有耳賀重霄最終仍是選擇了低頭沉默。


    “五弟呀, 我看這種誤事的仆從不若丟到慎刑司中,或者交到我刑部這來, 保準不用幾日便叫他以後再也不會犯如此大錯。”


    坐在蕭憬淮不遠處的蕭憬澎不知何時注意到了這邊, 忽而陰陽怪氣地來了這麽一句,其抬手舉起的酒觴都掩飾不了其嘴角泛起的嘲諷笑意。


    “他是本王的人,便是懲罰也當是我豫王府內之事, 不勞二哥費心。”


    見蕭憬淮聞言眼鋒犀銳地睇眄著自己, 語氣是少有的崢嶸冷峻,蕭憬澎不由一怔。


    “……五弟,我這不過是開個玩笑罷了, 何況這不過是一個下人而已,你不必這麽激動吧?”


    把玩著手中象牙骨扇的蕭憬澎有意咬重了“下人”二字,語氣雖仍是漫不經心,但儼然是話中有話。


    “二哥還是先管好自己府內的事情吧, 可莫讓自己的後院再失了火。”蕭憬淮冷笑道。


    “你……”


    見平日裏素來恭謹溫謙的蕭憬淮今日居然一反常態, 言語直指他前些日子晉王府內姬婢爭風吃醋鬧出的好大一場風波一事, 蕭憬澎不由心下大怒, 但他的咬牙切齒的話音還未脫口便被麟德殿外宦從的細聲高唿所打斷。


    “皇上駕到——”


    “兒臣參見父皇。”


    在眾皇子起身施禮恭謹相迎時,蕭功成便在眾人的俯首山唿中步入殿內於麵南方落了座,他頭戴烏紗帽,折上巾,身量偉岸,著赭黃衫袍,佩九環帶,踏鳥皮六合靴。可即便身著錦衣,蕭功成身上渾然透露出卻仍是那長河落日般的凜冽與肅殺,隻不過這股殺氣被他控製得極好。


    平日裏蕭功成甚少動怒,麵對朝臣的忠言進諫哪怕並不讚同也鮮少會因而降罪。在蕭憬淮印象中父皇沒少在宴上或是暇時與眾臣對飲暢談養花逗鳥,乃至開些為世人不恥的俗氣玩笑,對待自己雖不說有多麽器重可也從未因母親而對自己有過任何不公,甚至連同林家的這門婚事也少不了他的撮合與照拂。


    可即便如此蕭憬淮仍舊難以全然親近於其,畢竟蕭憬淮知道,對蕭功成來說,他先是這天下萬民的天子,而後的身份才會是丈夫或是父親。


    蕭功成是普通農家出身,因幼時母親改嫁於縣中縣令,受其百般刁難,罵其是“無用之雜種”在咬下一塊臂肉,向母親立下‘不立功勳絕不歸鄉’的誓言後憤然離家外出闖蕩。十數年來他在市井疆場中摸爬滾打,販過馬、跑過堂、當過兵、經過商甚至當過江湖術士給人算過命,受盡世人白眼,可卻因性格豪爽禮賢下士而結識了一群以楊、於、柏三人為首的俊才豪傑,在亂世中把酒言歡共謀匡扶救世之道。


    在迎娶河東豪強富賈柳氏後蕭功成更是如虎添翼,目睹諸多前朝名門望族皆慘死司馬氏的暴.政強壓之下,養精蓄銳冷眼旁觀其餘割據豪強悍將疲於掙利內鬥,而百姓對司馬氏的怨氣達到極點之時,蕭功成便趁機揭竿而起,親自率眾將士兵分數路直搗京都,並以迅雷之勢連占數州,將梁朝大半江山土地盡收懷中。


    司馬氏見局勢已無寰轉餘地,蕭功成兵臨城下劍指京都時,惶惶終日的梁煬帝選擇了屈膝求饒,將那象征著山河權勢的玉璽連同自己的兩個如花似玉的女兒一同卑躬屈膝地交到了蕭功成手上。


    雖然有史官會在暗地裏嘲笑蕭功成的學識淺薄與那股難以淡去的市井流氣,並把其之脾性嗤之為籠絡人心沐猴而冠的虛偽做作,但哪怕是他們也都心知無人可以將蕭功成的功績從汗青史冊上全然抹滅。


    蕭功成自正門步入殿內,緩緩展袖落座於麵南北座,坐於其側自是身著朱衣、頭戴鈿釵,氣度雍容的當朝皇後柳泠璿,柳氏雖是商賈豪強出身,可一舉一動卻皆是落落大方穩重平和,肚量氣魄絲毫不輸那些書香門第出身的大家閨秀。


    其後又魚貫走進幾個如宸妃費卿月、德妃於沛白和昭儀穆清漪這般位份較高且育有子嗣的端儀妃嬪,或是才人伏玄鏡、美人戴雲薇這般正得聖恩的妙齡新人。


    待到一眾身姿娉婷婀娜的鶯鶯燕燕按照位份齒序尊卑落座於與眾皇子遙遙相對的另一側後,見眾人雖已應聲重新落座,可卻皆顯得有些拘謹,坐於金龍主座之上的蕭功成率先舉起手邊斟滿的一盅劍南春,衝眾人舉杯相邀,豪爽笑道:


    “今日乃是家宴,在座的都是一家人,又無外臣在場,都這麽拘束做甚麽?現下朕的身份是‘家父’而非‘國君’,既然各位還有些拘謹,那便由朕先飲三杯好了。”


    “這第一杯便敬朕的皇後,這一年來宮中發生了不少天災人禍,朕知你素來慈德昭彰,可替朕操持這後宮內的大小事務仍是苦了你了。”


    “臣妾做的不過都是分內之事罷了,且諸多事宜皆仰仗宮中姐妹同心同德,妾身不敢妄自居功,陛下謬讚臣妾更是愧不敢當。”


    皇後柳如繪說罷也以大袖掩麵,姿態綽約而得當地迴飲下了半杯酒水。


    “哈哈……既然皇後這麽說了,那這第二杯酒朕便敬在座的各位愛妃好了……穆昭儀,聽聞前些日子那劑治控住京中時疫的藥是你助尚藥局所製?”


    忽而被皇帝提到了自己的名字,生性沉穩素淡的穆昭儀穆清漪麵上沒有露出絲毫欣喜或是矜驕,神色淡淡,依舊是一副欺霜賽雪的冰雪美人模樣。


    “謝陛下誇讚,但臣妾並不精通藥理,不過是家中祖傳的藥材中恰有幾味稀缺的草藥罷了,配藥製藥還是要多虧尚藥局中的諸位醫官焚膏繼晷地嚐試勞頓。”


    “穆昭儀還是一如既往的虛懷若穀。”


    在將第二杯酒水飲下,眾妃嬪也皆舉杯言謝後,蕭功成便將目光轉向了蕭憬淮等一眾皇子。


    “二郎,這一年來你下轄的荊、鄧、複、滁、和、壽、湖、越八州收成皆是風調雨順,你前些日子遣人送來的那尊從荊州出土的夔龍饕餮花紋的青銅寶鼎朕看了,典麗堂皇氣象磅礴,頗有商周龍虎之遺風,乃是大吉之兆,想來這也是上天對你所為功績和荊州山水百姓的賜福。”


    見蕭功成笑著看向自己,蕭憬澎心下一陣激動,迴敬酒水時握住酒觥的手都不由微微顫抖,他連忙將杯內酒水一飲而盡後恭謹行禮道:


    “……這寶鼎想來當是因父皇您的宵衣旰食勵精圖治而降,兒臣不敢居功。”


    “這孩子,好端端的行禮做甚麽?”見蕭憬澎起身跪拜,蕭功成連忙揮手讓宮人將其扶起,而後和藹道,“二郎,這寶鼎你還是遣人把它帶迴荊州供奉在荊州的廟宇祠堂間吧,既是荊州出土之物便還是讓神靈的這份庇佑留給荊州百姓。”


    “三郎,你初任鴻臚寺卿一職,按理說有所倉皇無措很是正常,可你前幾日接待吐穀渾使節的各方安排卻是頗為恰當,既盡了賓主之道,又展了我朝之風,真是承了穆昭儀展洋大方的性子,謂是‘有母必有其子’。”將視線移向蕭憬渺後,蕭功成頷首讚許道。


    “謝父皇,為國紓憂實乃兒臣之幸。”


    不徐不疾地將杯內之物緩緩飲盡後,蕭憬渺躬身迴禮道。


    “嘻嘻,父皇,您還不若直說三哥是隨您呢!”


    蕭憬渺話音未落,便有一個身著海棠紅襦裙的小女孩蹦蹦跳跳地趁守門的侍衛不注意,從窗內極為靈巧地鑽進了麟德殿,她的年紀不過始齔身上穿的衣袍也很是輕簡,未佩任何繁瑣飾物,僅僅隻在綰起的發鬢上插了幾朵開得正豔的粉白茶花,生得卻是明眸善睞絳唇映日,活脫脫一個粉雕玉琢的瓷娃娃。


    “父皇,您看看兒臣的新衣裳好看不好看?”


    見眾人各異的目光齊齊聚集在衝到大殿中央的自己身上,女孩倒也不懼,提起裙擺蝶燕似地轉了個圈兒,衝蕭功成奶聲奶氣地問道。


    見到小女孩闖入殿內,被打斷了對話的蕭憬渺,和其素來清心寡欲的母妃穆昭儀卻是沒有太多表情,反倒是美人戴雲薇不由麵色大變,儼然迴想起了前些日子這個天不怕地不怕的頑劣丫頭養的黑貓衝撞了自己,還讓自己臉頰上還被劃了一道傷痕。


    她的臉是什麽?可是她得以在這宮中頗受帝王恩寵的利器呀!戴雲薇能以霹靂速度在短短一年內連升四品靠的便是這張精致姣好的年輕麵頰,她又豈能咽得下這口氣?


    可當戴雲薇梨花帶雨地跑去和蕭功成哭訴時,卻反而被這個狐狸精娘親早死的野丫頭給狠狠將了一軍。


    “嗚嗚嗚……父皇,槐兒的昆侖娘被毒死了……嗚嗚……”


    戴雲薇永遠也忘不了蕭功成哄蕭秋槐這個嚎啕大哭的小丫頭時神色的寵溺與溫和,和轉向自己時丟下的那句輕飄飄的“槐兒養的狸奴已經死了,這事便也到此為止,你身為母妃自然該有母妃的肚量又何必和一個小孩子置氣呢?”。


    沒錯,那隻被蕭秋槐起名叫“昆侖娘”的純黑貓崽的確是戴雲薇派人毒死的,畢竟每當她攬鏡自顧時便會看到眼角那道難以全然恢複如初的疤痕。這道疤痕不算重也並不算長,若非非常仔細去看都難以看清,可對把自己這張臉看得比命還重要的戴雲薇來說卻是萬萬不可忍。


    哪有正常人會選擇豢養黑貓這麽不吉利的畜生的?別說把它毒死,就算是把這畜生千刀萬剮了都是活該!戴雲薇在心中忿忿道。


    第40章 宴上鴆


    對於這個同其生母已故的懿貴妃脾性相貌皆頗為相似的小女兒蕭功成一向喜歡得打緊, 故而當蕭秋槐在殿上說出這麽番童言無忌的話語時,蕭功成並未惱怒,而是笑著地端詳著笑得一臉爛漫的蕭秋槐, 笑眯眯道:


    “槐兒這麽漂亮, 自是穿什麽都好看。”


    “父皇就知道騙我開心……”蕭秋槐抱臂噘了噘嘴, 而後在蕭功成麵色微變時, 眼珠一轉,狡黠嬌嗔道,“不過槐兒還是最愛父皇了!”


    “唿唿……長樂公主!公主你在哪?您的女紅還沒做完呢……呀!奴奴奴奴……奴婢參見陛下和各位娘娘、殿下……”


    見不過一眨眼的功夫蕭秋槐這小祖宗便沒了影, 教授其女紅的女官也連忙追進殿內搜尋, 卻未料一進殿便見蕭功成端坐於龍椅主位之上,兩側坐著的皆是妃嬪媵嬙皇孫貴胄, 從未見過這般架勢的她不由腿下一軟, 戰戰兢兢地跪拜在地完全不敢抬頭。


    “可是槐兒就是不喜歡繡花,槐兒想像哥哥們一樣讀書騎馬射箭!”見女官竟然如此鍥而不舍,蕭秋槐不由小臉皺成了苦瓜, 眼巴巴地仰頭看著蕭功成, “……父皇,您就讓女官們饒了槐兒吧。”


    “槐兒想學什麽自是可以去學。”蕭功成拈了拈下巴上的胡須,語氣卻是鄭重,  “隻是騎馬射箭你還沒到年紀,想學些詩文經綸也不是完全不可,隻是你斷不可再像學習女紅般半途而廢,父皇和女官逼著你繼續學女紅便是不希望你養成半途而廢的習慣。”


    “謝謝父皇!父皇最好了!”


    聽聞蕭功成此言蕭秋槐大喜過望, 一雙本就烏黑圓溜的杏眼驀地發了光。見此情形蕭功成有些哭笑不得, 衝那抖若觳觫般的女官扶額道:


    “你起來把長樂公主先帶走吧, 先給她找幾本蒙學的書籍給她瞧瞧, 看看她會不會再耍賴撒嬌。”


    “槐兒《千字文》都早就背下來了,才不會耍賴呢。”


    衝蕭功成做了個鬼臉後,心願達成的蕭秋槐這才心滿意足地跟著那女官乖乖走了。


    這段插曲過去,宴上的氣氛也舒緩隨意了不少,在蕭功成又誇讚了擔任戶部尚書的蕭憬淵和此番大捷而歸的蕭憬淮幾句後,便是一眾妃嬪起舞奏唱、皇子獻禮供物。


    因蕭憬澎所獻之物便是那尊夔龍饕餮花紋的青銅寶鼎,畢竟這般極具福兆祥瑞之物其之分量可比那些尋常金銀珠寶特別得多;蕭憬渺獻的是一幅自畫的青綠山水畫卷,雖寓意少了些許,卻仍被蕭功成讚為“筆墨橫姿,氣象巍峨,頗有龍虎山川聚於尺寸之勢,三郎的畫技日進呀。”;蕭憬淵獻的則是一隻玉如意,這如意通體瑩翠,渾然天成做一靈芝狀,倒是鬼斧神工得巧妙。


    “不錯不錯,如意乃是祥兆,能不經過多雕飾而成此般形狀更是頗為難得,有‘大巧若拙,大樸不雕’之勢,四郎也是費心。”


    見很快除了年紀尚小且害了場風寒未出席的六弟蕭憬演外,眾皇子都已獻完了貢禮,實則兩袖空空的蕭憬淮卻是並不慌張,他不慌不忙地站起身來,解下腰間的那把模樣樸質的鐵刀並從懷中拿出一冊薄頁遞給一旁呈物的宮人,衝蕭功成俯身行禮道:


    “此刀是用涼州隕鐵鍛造而成的,兒臣還專門命人淬煉時摻了些涼州特產的葡萄美酒,故而此刀刀柄帶有些許酒香,至於這本冊子內記錄的是涼州城內這大半年來發生的各項事宜之細錄,還請父皇過目。”


    隻聽錚然一聲,那柄隕刀便在蕭功成手中利落出鞘,通體烏金,寒光凜冽,雖然看似形狀有些樸質到幾近笨拙沉重,卻仍能看出是把吹毛斷發的絕世好刀,其上所攜著的淡淡酒香更是令人愛不釋手,頗通刀藝的蕭功成眼中不禁露出幾分讚許,而當其把那本薄冊翻完後其眼中的讚許更甚了幾分。


    “刀是好刀,五郎你手下的兵也都是極佳,從這些記載中朕能看得出你手下將士的秋毫無犯匕鬯不驚,暇餘時能助涼州城內百姓耕織、安置暴.亂流民,讓不似關中這般富庶豐饒的梁祝有如此收,謂是著實不易。”


    “果然五郎還是頗懂朕的心思呀,你這份禮物可真是令朕頗感欣慰,朕果然沒看走眼。”


    抬手輕拈了下手中的胡須,蕭功成拊掌朗聲道:“傳朕旨意,把黃金甲賜給豫王。”


    在眾人的噤聲相覷中,蕭功成看著跪拜在玉陛下的蕭憬淮,笑著道:


    “這個盔甲雖然不似朕先前賜你的那柄重霄劍那般名貴,卻是朕當年同楊大哥一同南征北戰時親身披的甲胄,取‘黃沙百戰穿金甲’之意,望你今後能有朝一日蕩平胡虜山河歸一,實現朕畢生之夙願。”


    聽聞蕭功成此語滿座皆驚,殿上的每個人都露出了各不相同的異樣神色,有驚駭,有悚然,有迷惑,可立於大殿中央的蕭憬淮卻對背後這如芒的目光並不在意,他衝坐於龍椅上的蕭功成叩拜施禮,恭謹道:“謝父皇,兒臣今後定當奉公克己,不負父皇所望。”


    酒過半巡,宴上的氣氛便也愈發活躍了起來,觥籌交錯推杯換盞自是不少。至於歌舞奏樂,因是家宴為圖清靜故而並未有樂師舞女,但皇後柳泠璿卻想出了讓在場的鶯燕妃嬪抽花簽而即興表演的法子,受到了蕭功成的頷首讚揚。


    除了戴雲薇因著實不會撫琴而有些尷尬地跳了一段並不出眾的平平舞蹈外,其餘的嬪妃的表演皆是各有千秋,尤其是穆昭儀的奏的那曲《梅花三弄》,琴音如濯泉般空靈舒緩,待到激昂處卻又似銀瓶乍破鐵騎突出般清脆高亢,仿佛能讓人看見隆冬時節一簇晶瑩梅苞淩冽寒風樹梢的毅然身姿。


    一弄叫月,聲入太霞;


    二弄穿雲,聲入雲中;


    三弄橫江,隔江長歎聲。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奉君書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彈冠按劍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彈冠按劍並收藏奉君書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