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歸背對著他,吸了吸鼻子,忍了半天還是失敗了,隻能低下頭用手背狠狠的摁住了眼角。


    他想過或許怪物——殷絕是存在的,但是誰能證明?他從童年就開始夢見他,但是夢境隻是夢境,虛無縹緲,到了最後甚至他自己都不記得了。他活了將近二十年,有過許多的夢,但能記住的不多,就算艱難記住一兩個,細節也早就模糊不清了。


    後來在夢裏活的越來越真實,到了現實中他卻恍惚了。


    他該怎麽分辨哪一出是真實哪一處是夢境?對,夢境的邏輯是混亂的,那倘若他現在所處的“現實”也同樣邏輯混亂,製藥師不存在,疫病不存在,隻是他自己身在局中不自知,就如同身在夢中一般……那就如何?


    吳歸從醒來起狀態就並不是很好,他一邊不停的告訴自己這裏才是現實,卻又一邊的忍不住迴想殷絕。他似乎昏睡了許久,連《煉金之途》中的劇情都不大記得了;可殷絕的相貌,性格,說過的話,冰涼指尖觸碰他肌膚的溫度,卻被吳歸死死的刻進了心底。


    他告訴自己這裏才是現實,可是突如其然被輸入進大腦中的疫病概念讓他更覺得虛妄。在這種狀態下,吳歸下意識的開始在周圍人的一舉一動中索取能讓他腳踏實地的東西。


    比如他熟悉的人,欒依依,友人b,老大,就算是贏家a也好,但是除了欒依依外其他人都不在;然後……他下意識的,近似瘋狂的思念起了殷絕。


    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想念是為什麽又來自何方。


    但他見譚永言的幾個舉動像殷絕,就覺得他是殷絕;後來又覺得竇佐是殷絕,並眼巴巴的扯著竇佐不管三七二十一想要驗證這個堪稱不可思議的妄想。


    ……誰能想到妄想居然成真了。


    誰能想到書中的人,夢中的人,會用著別人的身軀活生生站在你麵前說“我找到你了”。


    天方奇譚,天方奇譚,要不,就是世界陪他一起瘋了。


    吳歸深吸了一口氣,再次張口時他的嗓音都有些啞:“……是,你找到我了。”


    竇佐——或者說殷絕,不知道為什麽就是見不得他難過。聽著吳歸啞了聲線他輕歎了一口氣,將對方的身子扳過來對著自己,他對自己的身高不太滿意,半踮起腳強勢又不適溫柔的將吳歸的手從他眼瞳處挪開:“你眼睛紅了。”


    吳歸不吭聲,抽出手揉了揉眼睛。


    還是和小時候一樣。殷絕想,就算是換到了這個世界,靈魂底子裏也還是他弟弟。就是這絲熟悉讓他的態度緩了一緩,他歎口氣:“我還沒做些什麽呢,你就委屈成這樣。”


    吳歸皺了皺鼻子:“你還想做些什麽?”


    殷絕沒迴答,隻是神態溫柔的伸出手摸了摸吳歸的額發。竇佐的身高矮,所以殷絕做起這個動作還需要踮著腳,顯得有些可笑,可偏偏殷絕的態度異常自然,自然的就像是毫不在意一樣。


    吳歸不依不饒的攥著殷絕的袖子:“我記起了以前的事……但我總覺得我記起的不是全部。我是不是還有什麽東西忘記了?你怎麽來這邊的?你來這裏……是為了什麽……?找我嗎?還是有其他目的?”


    殷絕沉沉的注視著吳歸的眼睛,輕聲說:“你長這樣。讓我看仔細些。”


    吳歸鬆了拽著袖子的手,反握到殷絕手腕上。


    殷絕說:“我來這裏,不僅僅是想找你。……我想報複你。”


    吳歸驀的睜大了眼睛。


    殷絕耐心的說:“我不是什麽好人,穿越世界不是什麽容易的事,或者說它太難了。能支撐我達成這個目的的,除了仇恨,你說還有什麽呢?”他半眯起眼,說的一字一頓,“現在隻有你能煉製出那個正確的藥方,隻有你一個人,你想一想,那麽多人都需要你拯救,你的精神力能供應那麽多人的需求嗎?”


    吳歸靜靜的注視著他。


    殷絕做出的確實是反派的表情,隻是竇佐的模樣和這個表情太不搭了。殷絕他半眯著眼,似乎是想看穿吳歸的每一個表情細節,甚至隻等他後退的那一步。


    吳歸卻彎了彎嘴角笑起來:“然後呢?”


    陷入茫然困惑中的於是變成了殷絕。


    “如果僅僅是因為這個……你不用在譚永言他們為難我的時候站出來,也不用直接暴露你是殷絕的事實。隻要你不說,我不敢賭竇佐就是殷絕。”


    殷絕順著吳歸的笑容勾了勾嘴唇,先前還在扮演邪魅狂狷反派的神情頓時柔和下來:“這麽信任我?”


    按《煉金之途》劇情中的殷絕,吳歸是不敢信任他的。《煉金之途》裏的主角說是主角,自始至終卻一直在擔任著反派的角色。所以吳歸知道譚永言和殷絕是相似的,他們都能夠為了一個目的不擇手段,區別是殷絕是從地獄裏爬出來的,他的手段更加高明;而譚永言卻一開始就站在了高處,卻還在憑著高處的優勢繼續往頂端攀登。


    吳歸是害怕,他害怕殷絕知道他所在的世界中,殷絕的世界隻是一本書,來自怪物的所有不幸所有幸運所有的不折手段所有的積累隻不過這個世界的人茶前飯後的一個消遣。倘若殷絕知道自己是這樣一個提線木偶,以他的性格,來到現實世界會做些什麽很難說。


    殷絕體內本來就有反社會人格的陰影,就算吳歸再如何不喜歡他出生成長的這個世界,這個世界依然是他出生成長的地方,依然有他對他至關重要的人和迴憶存在。


    所以吳歸也不是全無畏懼的。可偏偏殷絕說他是來報複他……


    吳歸輕聲說:“嗯,因為沒關係。”


    殷絕伸手,食指順著吳歸的眉心一直滑到眉骨,他低低的笑出聲來,笑的再也忍不住,就靠上了吳歸的肩,伸手按住了吳歸的喉結,愉快的說:“殺死你這麽容易,我怎麽舍得下手。我找你……找了太久了。”


    吳歸低下頭,眼睫覆蓋下來,陽光濾出一層薄薄的陰影,恰好漏在殷絕臉頰上。


    “我刻下的靈魂印記成為唯一能確認你真的存在的標誌。很多次我都覺得我要瘋了,你出現,然後消失,全無蹤跡。上至九天,下至魂淵,生界和死界都沒有你的影子。我就在想……”殷絕半抬起頭,露出一雙戾氣十足的眼瞳,“遲早找到你,然後將你撕碎,身體,魂魄,全都撕裂然後血淋淋的吞下去。”


    吳歸聽得出殷絕話裏的寒意,他知道他說的是真的。


    他低聲說:“對不起。”


    殷絕置若寡聞,手牢牢的扣上吳歸細瘦的脖頸,吳歸不動不躲,殷絕滿意了,鬆手,慢悠悠的從吳歸的下顎舔舐到鎖骨,再輕輕噬咬上吳歸微凸的喉結。


    他說道:“我原本是這麽想的……不過現在也沒差,我不會讓你好過的。”


    吳歸微微低了頭,笑著說:“好。”


    ·


    欒依依在找吳歸。


    她聽製藥專業的學生說了,大家都陷入一種瘋狂狀態的狂歡中。本來人際寥寥清冷的校園也給這些殘存的學生們點燃了一絲喜意,欒依依剛聽到的時候抱著自己閨蜜“啊啊啊啊”的叫了半天,又興奮的說“我就知道吳歸一定行的!”這種興奮和接下來的事情讓她覺得必須要找到吳歸。她打了吳歸電話,吳歸沒有接,她於是去e區找,冷清到平時都沒有鳥雀敢飛過到的e區第一次充斥了打量的醫護人員,不過沒有人迴答她的問題,她幹脆就自己去調動了監控——開玩笑,人手根本不足,誰來搭理保安值班那裏的監控室。


    於是她就順著吳歸和叫竇佐的男生離開的方向找過去了,一找就是小樹林,沒辦法,這個情侶聖地在整個醫學院都是知名的。


    果不其然她看到了吳歸——


    吳歸被一個稍微矮一點的男生按在樹前,那個男生正低頭啃噬著吳歸的脖頸和鎖骨,整個頭看上去都要緊緊的貼上吳歸的胸膛。


    欒依依僵在了原地。


    她感覺自己腦內一大朵一大朵的煙火竄天猴滿天飛滿天炸,還biubiubiu的一直響。聖樂奏起,兩排揮舞著翅膀光著屁股的小天使吹著號角一邊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她覺得自己被亮瞎了狗眼。


    吳歸發現了欒依依,他退了一下埋在自己胸前的男生,那個男生皺著眉不悅的轉過臉來,兇狠如狼的盯住了欒依依。


    欒依依嚇的後退了一步,她以前不覺得竇佐有這麽兇殘的啊?!


    “你們,你們繼續……我先走了。”這麽說著欒依依就要抱頭鼠竄,想一想又覺得不說出來不太好,就迴頭倉促的大聲道,“那個,炮灰c啊,譚永言也能煉製那個史上最難的藥方了。製藥師團體開了個會議,你要不要去參加?……算了你不參加也沒什麽,我先走了,你注意安全!”


    吳歸麵無表情的把還要纏在他身上的殷絕推開,低聲說:“我還是過去吧。”


    殷絕“嘖”了一聲,不悅的整了整衣領。


    吳歸咳了兩聲:“等你身高超過我——”


    “這不是我的身體!”殷絕低喝道,“這個身體最弱……最好控製……行了,我跟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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