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得好:慈不掌兵,義不掌財,情不立事,善不為官。


    幽州道行營前軍騎水陸都部署,東路軍主帥曹彬,人稱大宋第一良將。想當年在太祖朝,曹彬滅後蜀、平南唐、征北漢,可謂戰功卓著,功勞至無以複加。


    當年平定南唐時,趙匡胤曾對他道:“等攻克李煜後,任命你為使相。”結果,南唐真的平定後,太祖又反悔了,“本來要授任你為使相,但是北漢劉繼元還沒有滅,你的那個使相,暫且稍等等。”因此後人對曹彬的評價是“彬為宋良將第一”。


    曹彬是員儒將,人品那是沒得說的,絕對的老好人。觀其在前兩次戰役中的作用不難發現,此人做人牢靠,辦事穩重,弱點是戰術無奇,心太軟,不能服眾。


    當年征伐後蜀,他是歸州路都監,他工作的重點就是軍紀,“諸將每過一地,鹹欲屠城,獨彬禁之。”歸州路三萬人馬在他的監督下,軍紀良好,秋毫無犯,受到太祖的嘉獎。這次的主帥是劉光義(太宗即位後賜名劉廷讓),曹彬就是個抓紀律的,部下張廷翰、李進卿,在當時都是名不見經傳的將領,不出什麽亂子是很正常。這次戰爭中,沒有看到曹彬有什麽經典戰術的運用,宋軍過了夔州之後就沒有遇到多大的抵抗。


    滅南唐之戰,曹彬作為主帥,部下是潘美、李漢瓊、曹翰這些大將,出征之前,太祖早已看出曹彬難以製下,授予他尚方寶劍,“副將以下有不聽命令的,曹將軍有生殺予奪的權力!”把潘美等人嚇得臉上變色,潘美可是滅南漢的大功臣,隻要他聽話了,其他的人沒話說。有樊若水的長江浮橋,靠著尚方寶劍,曹彬在戰術上也沒什麽奇招,金陵城圍困了一年也沒拿下來。太祖下令攻城時,曹彬裝病,眾將前來探病,曹彬趁機道:“我的病不是吃藥能治好的,隻要大家誠心立誓,攻下金陵,不妄殺一人,我的病就自動痊愈了。”眾將明白曹彬的苦心,一起焚香立誓,絕不枉殺一人。靠著尚方寶劍,有太祖趙匡胤的撐腰,此次的軍紀依然很好。


    將是好將,兵是強兵,關鍵要看他們的皇上如何運籌帷幄,調兵遣將,人盡其才,物盡其用,決勝千裏。


    雍熙三年(986)年春,太宗趙光義決定北伐大遼,而且還要再次禦駕親征。參知政事李至立即站出來,發表反對意見,“兵者兇器,戰者危事,用之之道,必務萬全。”


    遼國不是個軟柿子,打仗必須講究萬全之策,李至為太宗分析了何為上策,中策,何為下策?幽州如同敵人的右臂,王師所向,必然會遭到強烈抵抗,數萬大軍攻城,需要數倍於以往的軍糧儲備,現在邊境糧倉空虛。攻城守城都要用大石頭,範陽周邊,既無丘陵也無山,取石困難。畜威養銳,上兵伐謀,就是再準備一年,時間也未必夠用,需從長計議。


    京師乃天下之本,皇上坐鎮京師,遙控全局,才是上策;如果非要親征,以壯軍威,最多隻能行至河北大名府足矣,這是中策。北有契丹之虞,南有中原之慮,如果皇上執意要親臨前線,臣不惜以下犯上,就是掉腦袋,也要生拉硬拽,堅決阻止。


    李至最後的一番話總算是說到太宗的心坎裏去了,高梁河之戰雖然過去了六年,太宗一直心有餘悸。禦駕親征,除非萬不得已,否則,他是堅決不會再去冒這個險的。


    剛被罷免了宰相之職的宋琪,聽聞太宗伐遼,立即作了數千字的長篇奏章,將遼國的山川地貌以及宋軍該如何進兵,如何交戰,寫出了“收幽州滅契丹十策”。“聖人務好生之德,設息兵之謀……然則兵為兇器,聖人不得已而用之,若精選使臣,不辱君命,通盟繼好,弭戰息民,此亦策之得也。”說了半天,宋琪的意思還是建議這個仗不能打。


    太宗這個人,《宋史》評價他:“帝沉謀英斷,慨然有削平天下之誌。”仗著自己讀完了《太平禦覽》,一肚子的墨水,無處揮灑,是時候表現真正的技術了。


    既然文人都主和不主戰,太宗就去找樞密院的王顯、張齊賢、王沔等人探討伐遼方略,太宗認為打仗是武將的事,盡量讓文人少攙合,以至於關係到國家前途命運之如此大事,太宗都不願意跟宰相李昉商量。此時的趙光義才真的活出了自我,一人獨大。既然皇上信不著自己,李昉幹脆就躲在家裏賦詩宴樂,歌舞升平。


    大軍出發前,太宗給曹彬下的旨意是:“潘美之師但先趣雲、應,卿等以十萬眾聲言取幽州,且持重緩行,不得貪利。彼聞大兵至,必悉眾救範陽,不暇援山後矣。”太宗在此表明了自己的戰略意圖,十萬東路大軍作為主力軍團,不單單是為了奪取幽州,還負擔著吸引和牽製遼軍主力的任務。


    太宗的猜測是遼軍不敢兩線作戰,必然會利用自己的騎兵優勢先攻打華北平原上的東路軍,中路軍田重進,西路軍潘美,兩軍合力收複山後九州,三路大軍在幽州城下會師,最後拿下幽州。


    在太宗看似萬無一失的戰略部署下,雍熙三年(986)三月,曹彬、田重進、潘美三路宋軍同時開拔,揮師北伐。


    女中丈夫,大遼國承天皇太後蕭燕燕,《遼史》評價她,“後明達治道,聞善必從,故群臣鹹竭其忠。習知軍政……賞罰信明,將士用命”,堪稱一代賢後,是中國古代女性政治家、軍事家的傑出代表。觀其在秉政後的內平不服,外禦強敵,用人方麵唯才是舉,韓德讓、耶律斜軫、耶律休哥等人盡其才。比起她的對手,自以為是的大宋皇帝趙光義,真的有過之而無不及。


    得知各路戰報,蕭燕燕決定以騎兵之長,利用平坦廣闊的地形,集中優勢兵力先破東路宋軍,隨後再各個擊破。


    詔令宣徽使蒲領率軍奔赴燕南,與南京留守耶律休哥共同主持南京(宋稱幽州,今北京市西南)戰事,分派使者征發諸部兵馬增援耶律休哥。接著,命令東京留守耶律抹隻率軍馳援幽州,同時賜予他尚方寶劍,能擅專殺之權。


    麵對來勢洶洶的二十萬宋軍,三十三歲的蕭燕燕帶著十五歲的兒子遼聖宗耶律隆緒,禦駕親征,非止一日,來到駝羅口(今北京南),安營紮寨。


    ◆ 初戰告捷


    三月,三路宋軍一路告捷。


    東路軍以天平軍節度使曹彬為幽州道行營前軍馬步水陸都部署,河陽三城節度使崔彥進為其副,率兵十萬,由雄州(今河北雄縣)北進,攻打固安、涿州;另一支侍衛馬軍都指揮使彰化節度使米信為西北道都部署,沙州觀察使杜彥圭為副,亦率兵出雄州,經新城(今河北高碑店市新城鎮),進攻涿州。


    三月二日,大宋第一國舅爺李繼隆,作為先鋒,與大將李繼宣率先越入遼境,先期抵達固安城下。固安守將出城迎戰,雙方戰了三日,未見勝負。三月五日,曹彬帶領主力部隊抵達,當日,宋軍順利攻占固安。曹彬留少數人馬守固安,大軍繼續向涿州進發。


    幽州守將耶律休哥由於兵力不足,未敢貿然迎戰,決定利用騎兵在平原上的優勢,晝出精銳虛張聲勢,夜遣輕騎襲擾,暗潛部分兵力設伏,斷其糧道,疲憊宋軍。


    草原野狗有項絕活就是掏檔,從不正麵交鋒,專搞背後偷襲,趁機掏檔,然後群起而攻之。耶律休哥用的也是這種野狗戰略,讓過宋軍主力,派出小股輕騎騷擾宋軍,專打落單落後的宋兵,消滅宋軍有生力量。宋軍大部隊都奔涿州去了,固安就落單了,遼統軍使耶律頗德隨即率軍反撲固安。


    耶律休哥,號稱大遼“戰神”,這是一位有著非凡軍事頭腦的戰爭天才,此人不僅勇冠三軍,特能打,關鍵是懂得怎麽打,兵法純熟。打仗,他知道哪裏是敵人的死穴,出招必中,一招製敵,四兩撥千斤。雖然兵力不足,打宋軍的運糧車綽綽有餘了。


    宋軍的輜重部隊萬萬沒想到,他們竟然會遭到大遼國戰神耶律休哥的伏擊,運糧官被活捉,糧草、牛馬、器械、輜重,統統被遼軍繳獲。


    糧草輜重被劫,這是曹彬始料未及的,為今之計,隻有先拿下涿州。


    十三日,宋軍主力來到涿州城東,遼軍列陣出戰。國舅爺李繼隆、大將李繼宣、範廷召等率先殺了過去,遼軍萬箭齊發,李繼隆大腿中箭,瞬間血流如注,範廷召也被遼軍箭矢射中。三人槍急馬快,早已衝入敵陣,宋軍跟著掩殺過來。一場激戰下來,遼軍幾近被全殲,殘部退迴城內。曹彬指揮大軍攻城,瞬間攻克涿州北門,宋軍不費吹灰之力,占領涿州。


    曹彬進城後,派大將李繼宣每天率領輕裝騎兵渡過涿河(北拒馬河),偵察敵情,防備前來支援的敵軍。遼軍的奚部兵最先抵達,與李繼宣的巡邏部隊遭遇。李繼宣橫槊,打馬向前,與遼援軍奚宰相賀斯,力戰三十迴合。賀斯力怯,拍馬便走,李繼宣打馬趕上,揮槊一擊,正中賀斯背心,翻身落馬,李繼宣上前一槊,結果奚宰相賀斯性命。遼兵潰敗,李繼宣揮軍掩殺,斬首千級,獲馬五百餘匹。


    李繼宣,開封浚儀人,原名李繼隆,跟國舅爺重名重姓,年齡還一樣大,太宗為其改名繼宣。太祖乾德年間,陝州(今三門峽陝州區)老虎為患,十七歲的李繼宣奉命到陝州捕虎。李繼宣不辱使命,一人殺掉老虎二十多隻,活捉兩隻,外帶一頭豹子,獻給朝廷。李繼宣為民除害,堪稱少年英雄,比起《水滸傳》裏的武鬆和李逵,不知道甩他們幾條街。


    太宗即位,李繼宣受封為供奉官,任邠、寧、慶三州巡檢都監。太平興國五年,契丹侵犯靜戎軍,李繼宣跟隨崔彥進越過拒馬河與敵作戰,自午時至申時,大敗契丹。此次北伐,三十七歲的李繼宣,跟隨李繼隆打前鋒,為大軍逢山開道、遇水架橋,屢立戰功。在大宋的名將當中,李繼宣能征慣戰,是少有的常勝將軍。


    中路軍受到的阻力不小,中路軍是以侍衛步軍都指揮使、靜難節度使田重進為定州路都部署,西上閣門使袁繼忠為都監,率兵數萬自定州(今河北定州)出發,進攻飛狐(今河北淶源),占領蔚州(今河北蔚縣)。


    三月九日,田重進在飛狐口南小勝遼軍。十五日,遼軍西南麵招安使大鵬翼與副使何萬通、監軍馬贇,率眾二萬人來戰,田重進采用都監袁繼忠之計,在飛狐南口設下伏兵,自率軍在東麵列陣,派部將荊嗣率五百騎從西麵迂迴包抄。荊嗣逼近山崖,與遼兵短兵接戰,遼兵戰敗,紛紛投崖,荊嗣手刃敵首一百多級。


    遼軍駐紮在土嶺,副將黃明不能取勝,想要撤退,荊嗣道:“你暫且將軍隊停留於此,為我聲援,看我拿下這個山頭!”荊嗣率軍殺出,遼軍大敗,荊嗣一口氣追出五十裏開外,到達倉頭,才撥馬迴來。


    遼軍又來,田重進、荊嗣整軍再戰,遼軍扔下炮具、盔甲敗走。遼軍乘著夜色包圍了直穀、石門兩寨,田重進派荊嗣率五百精銳前去救援。


    荊嗣道:“敵人有兩萬多,我們兵力太少,難以解圍。”田重進為此憂心忡忡。荊嗣道:“幽州西麵行營都監譚延美,有兩千兵屯於小沼,可以抄小路前去,邀請他配合協同作戰。”半夜,荊嗣單人匹馬來到譚延美處。


    譚延美道:“敵人擁兵兩萬,勢力如此之大,你我如何解圍?”


    荊嗣道:“你把全部軍隊轉移到平川,樹起旗幟列好隊伍,另外挑選二三百人在道路兩側遍插旗幟,敵兵看到我軍旗幟綿延很遠,必定認為是大軍來援,我帶五百精銳急速殺出,必定攻克他們的營寨。”譚延美點頭答應。


    荊嗣這才率部殺出,譚延美緊隨其後遍插旗幟。荊嗣在山崖之巔與契丹短兵相接,一日之內,交鋒六七個迴合。果然如荊嗣所料,遼兵久戰不勝,又見宋軍旗幟綿亙,懷疑有大軍到來,遂撤兵而走。


    田重進率大軍趁機殺出,遼軍大敗,紛紛投崖而下,潰卒投降千餘人。宋軍乘勝追擊,大鵬翼枉稱大鵬翼,這時候也是插翅難逃,瞬間做了宋軍的俘虜。宋軍一舉擒獲康州刺史馬贇、馬軍指揮使何萬通及渤海軍三千餘人,斬首數千級。


    三月十九日,遼太後蕭燕燕急遣北院樞密使耶律斜軫為山西兵馬都統,率軍援助山後,馳赴蔚州防線,以拒田重進和潘美兩路宋軍東進。命林牙(官職名)勤德守平州(今河北盧龍)海岸,以防宋軍從海上襲擊。


    田重進率軍圍住飛狐,令大鵬翼到城下勸說城中守將投降。飛狐守將定武軍都指揮使呂行德、副都指揮使張繼從、馬軍都指揮使劉知進等,於三月二十三日舉城投降。接著,田重進大軍又進攻靈丘,二十八日,靈丘守將步軍都指揮使穆超獻城投降。


    西路軍打得相對比較順,三月初九,潘美、楊業率軍出雁門關,在西陘遭遇遼軍,此戰,遼軍敗走,宋軍一路狂追到寰州(今山西朔州東)。十三日,遼寰州刺史趙彥章舉城投降。潘美轉而圍攻朔州,遼順義軍節度使慎思棄城而逃,副使趙希讚投降,宋軍占領朔州。十九日,潘楊大軍轉攻應州(今山西應縣),守將應州節度使骨隻逃走,遼彰國軍節度使艾正、觀察判官宋雄,舉州降宋。


    戰爭一打起來,戰場形勢漸漸不受太宗趙光義的左右。東路軍看似順利,拿下幽州前哨涿州,實際上麻煩就從這邊開始了。


    ◆ 都是糧草惹的禍


    涿州至幽州的直線距離不足百裏,曹彬的進軍速度,顯然超出了太宗的預期。《宋史》載:“每奏至,上已訝彬進軍之速。”


    當年高梁河之戰,太宗乘驢車從幽州前線逃走,遼將耶律休哥乘著馬車在後麵狂追,遼軍可是一直追到涿州城下。得到東路軍戰報,太宗頓時不淡定了,他開始埋怨曹彬不聽號令,讓他“持重緩行”,他反而孤軍深入。如果遭遇遼軍主力,中西兩路軍到達不了預定位置,根本使不上勁,東路軍必將兇多吉少。


    速度太快,太宗的思維有點跟不上,然而,東路軍的危機不僅在速度上,最要命的是糧草,李至擔心的事情終於發生了。


    《孫子兵法》雲:“善用兵者,役不再籍,糧不三載;取用於國,因糧於敵,故軍食可足也。”打仗講究的是因糧於敵,自己帶的糧食夠吃十天半個月的就行了,關鍵是從敵人那裏獲得。沒有槍沒有炮,敵人給我們造,沒有糧沒有草,敵人為我們找。


    東路軍這邊,遼軍丟給曹彬的涿州城基本上是一座空城,庫中沒什麽糧食。而宋軍的運糧車又被耶律休哥給截胡了,曹彬的十萬人馬在涿州隻待了十多天,自帶的糧草就已經啃食殆盡,曹彬無奈,隻能退兵迴雄州籌集糧草。


    太宗聽聞東路軍斷了糧草,大駭道:“豈有敵軍在前不顧,而退軍待軍糧之理!”曹彬此時迴軍雄州取糧,必定會遭到遼軍的追擊,這顯然是下下之策。


    幹啥啥不行,幹飯第一名,東路大軍到達白溝(今河北高碑店市白溝鎮),即被太宗傳旨嗬止。急令曹彬更改行動方案,讓他不要再向前進軍,帶領大軍沿著白溝河折返,與新城的米信會合,養精蓄銳。待潘美、田重進盡得山後諸州,再一起合圍幽州,與契丹大軍決戰。


    白溝處於新城與雄州的中間位置,白溝到雄州也就十幾公裏,曹彬已經即將到達雄州,太宗這個時候讓餓著肚子的東路軍迴頭,再向迴跑十幾公裏到達新城,還是解決不了糧食問題,這明顯是瞎指揮。


    再說,米信在新城打敗遼軍,四月,遼軍再來反攻。米信派人給曹彬送信,曹彬立即派李繼宣率領五千騎兵支援米信。


    米信麾下,隻有三百餘人,遼兵上萬,彼多此少,相去懸絕,新城被敵兵團團圍住,如同鐵桶。米信個人勇猛善射,領兵卻還欠些火候,他以部下龍衛卒三百人出城與遼軍血拚,遼軍將他們重重包圍,箭如雨下。米信射中數名遼兵,部下士卒多半戰死。天黑時分,米信手持大刀,率領騎兵,呐喊著發起反擊,殺死遼兵數十名,遼軍稍稍退卻,米信帶領一百多名騎兵成功突圍,總算撿了條命。


    米信不能守城待援,違反軍紀,論罪當誅,太宗特地詔令免他死罪,貶任右屯衛大將軍。正巧李繼宣帶兵趕到,與米信合兵一處,在新城東北,大敗遼軍,李繼宣本人身中兩箭。


    隨後,曹彬帶主力大軍也陸續趕到,東路宋軍再次合兵一處。


    四月十一日,中路軍田重進在飛狐北再次擊敗遼軍,斬殺兩員遼將。十七日,逼近蔚州,田重進命令荊嗣率領幾十名勇士,多次用繩子拴住翻進城,會見蔚州守將。在荊嗣的幫助下,蔚州守將左右都押衙李存璋、許彥欽等殺死節度使蕭啜裏,拘執監城使耿紹忠,獻城投降。宋以崇儀使魏震知蔚州。


    不久,耶律斜軫的援軍趕到,副都指揮使江謙胡言亂語迷惑眾人,荊嗣立即叫人將其拉出去斬了。田重進領軍迎戰,宋遼雙方在蔚州東展開激戰,田重進部下軍校五人,其中四人全部戰死。宋軍退至大嶺,荊嗣率軍殺出,與遼軍輾轉激戰,終於殺退遼兵。


    西路方麵,四月三日,潘美攻雲州,雲州節度使化哥逃遁,潘美再下雲州。宋軍攻陷山西諸州,各置守兵防禦。楊業還代州,潘美繼續東進與田重進會師,兩路軍可以說是窺視幽州了。


    這一個多月左右的時間,宋軍基本按照原計劃進行,各條戰線都取得不俗的戰績。作為宋軍的主力,東路軍可謂名將和精銳雲集。聽說中西兩路軍捷報頻傳,東路軍的將領自然不甘心落後,大家立功心切,都說不能停留,要繼續北上攻打涿州,獲取軍功。


    曹彬寬仁有餘,威嚴不足的弱點徹底暴露無遺,他控製不住部下的求戰情緒,又被皇帝訓斥,隻能與米信帶著不多的軍糧,再向涿州進發。


    耶律休哥聞訊,繼續派騎兵進行騷擾,專打落單的兵士。《遼史》載:“夜以輕騎出兩軍間,殺其單弱以脅餘眾;晝則以精銳張其勢,使彼勞防禦,以疲其力。又設伏林莽,絕其糧道。”


    宋軍自救不暇,隻得結成方陣,在道路兩旁挖壕溝向前推進。天幹地燥,宋軍挖著壕溝向前推進,這也難不倒耶律休哥,所謂水火無情,水攻火攻,作為將領,這是必備的軍事常識。在箭頭上纏上麻布,沾上火油,直接放火箭就是了。


    冒著火石箭雨,頂著烈日當空,宋軍一路上沒有飲用水,隻能找溝溝坎坎裏渾濁的泥水來喝。東路軍用了十多天,到達涿州。宋軍來迴奔波,人困馬乏,師勞軍疲,攜帶的糧食再次告竭。


    人吃馬喂的,十萬大軍一天要耗多少糧食,太宗顯然是沒有算清楚這筆賬。人是鐵飯是鋼,太宗坐鎮京師,卻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大軍挨餓,無法解決糧草供給。


    東路軍的來迴折返,給遼軍的集結贏得了時間,大遼國承天皇太後蕭燕燕和聖宗耶律隆緒的主力部隊已經接近涿州。


    曹彬與耶律休哥隔著涿河對陣,聽聞蕭太後大軍已距離涿州不遠,擔心被遼軍左右夾擊,給包了餃子。東路軍的糧道已被遼軍堵死,糧草運不過來,大家不能在這裏大眼瞪小眼,挨餓等死吧。曹彬決定,再次從涿州撤軍,退迴雄州,籌集糧草,整裝再戰,這是曹彬第二次迴雄州籌糧。


    逃跑將軍是很難當的,此時天降大雨,曹彬命人掩護涿州刺史盧斌和涿州城中老幼先走,自引大軍冒雨而退。道路泥濘,大軍撤退時,宋軍爭先恐後,隊形頓時大亂,“無複行伍”。


    走路的永遠趕不上騎馬的,泥濘的道路,對騎兵來說,根本不是事。這個時候,耶律休哥不再騷擾了,而是果斷派出奚王籌寧、北麵大王蒲奴寧、統軍使耶律頗德等領兵追擊。


    四月十八日,蕭太後和遼聖宗耶律隆緒到達涿州,大軍進城,耶律隆緒在此祭告天地。


    二十日,蕭太後和耶律隆緒率遼軍主力,行進到涿州東五十裏,與耶律休哥形成對宋軍鉗擊之勢,蕭太後決定大舉反攻。主力大軍進攻固安,命耶律休哥自涿州向南一同攻打宋軍。


    二十三日,蕭太後到達固安,二十四日,遼軍主力開始攻城,宋軍在固安的守軍本來就不多,遼統軍使耶律頗德率先登城,固安城被一舉攻破,城破後,遼軍開始大肆燒殺搶掠。


    ◆ 兵敗歧溝關


    曹彬率領的東路軍主力撤出涿州,並沒有直接向南奔新城,而是轉向西南,直奔歧溝關(今河北涿州岐溝村)。歧溝關位於涿州西南二十公裏處,距離南拒馬河四公裏,北拒馬河六公裏。


    歧溝關就是一個小小的土城,五月初三,耶律休哥追至歧溝關。之前叫囂著請戰的將領早已成了落湯雞,宋軍力窮,曹彬命人將運糧車呈環形擺在陣前,防禦契丹騎兵的衝擊,耶律休哥見狀下令包圍宋軍。


    曹彬見勢不利,不能坐以待斃,命令大將李繼宣率領五百兵馬斷後,掩護主力撤退。自己和米信率領少數親衛騎兵,趁夜打開車陣,從契丹騎兵中撕開一個缺口,引軍冒雨南撤。


    群龍無首,剩下的宋軍全都陷入驚慌失措之中,哪裏還顧得上陣型,紛紛跟著瘋狂南逃。連夜搶渡南拒馬河,慌亂中人馬相踏,死傷無數。知幽州行府事劉保勳,騎馬陷在泥淖中,其子劉利涉從後麵抬馬,想救他出來,由於力氣不夠,人與馬互相擠壓,最終一起陣亡。


    耶律休哥趁機展開掩殺,一場大屠殺就此開啟。


    李繼宣率一隊精銳,逆行而上,與遼軍一部交上火。雙方乘著夜色,殺得血肉橫飛,鬼哭狼嚎。宋軍拚死衝殺,遼兵不敵,撥馬就逃。李繼宣發起追擊,一直追至百裏外的孤山(又作狐山,在今北京房山之南)。


    然而,李繼宣遇到的這一部分遼軍並不是主帥耶律休哥統領的,此時的耶律休哥早已率精騎追至南拒馬河,來不及過河的宋軍,紛紛跳河逃生,溺死者不可勝數。


    一將成名萬古枯,一將無能,累死三軍。


    風蕭蕭兮易水寒,曹彬、米信率領殘兵敗將逃往易水河南,正在河邊埋鍋造飯,忽聽得號炮連天,耶律休哥的追兵再次殺來。宋軍此時已是驚弓之鳥,無心戀戰,聽聞追兵趕到,頓時崩潰。在遼軍快馬彎刀的衝踏下,宋軍死傷、互相踩踏、驚惶入水溺亡者不計其數。知幽州府事劉保勳父子與殿中丞孔宜皆溺死在水中,數萬鮮活的生命,永遠地長眠在這易水河畔。


    宋軍餘眾,逃奔高陽(今河北高陽東),又被遼軍追擊衝殺,死傷數萬。次日,河中浮屍蔽滿,竟致河水斷流,丟棄的盔甲輜重,堆積如山。史載:“餘眾奔高陽,為遼師衝擊死者數萬人,沙河為之不流,棄戈甲若丘陵。”


    東路軍的基本作戰線路,可以看到從涿州撤退,再進軍涿州,再撤退,最後被遼軍一路追殺,導致潰敗。


    整個北伐既無打法又無章法,主帥曹彬徒勞無功,一步步將東路軍拖入泥潭,既沒有完成牽製遼軍主力的戰略目標,又在和耶律休哥接觸過程中一次又一次潰敗,無任何亮點可言。


    歧溝關一戰,除了李繼宣的少數兵馬抵抗,宋軍完全成了逃跑主義。主帥曹彬、米信先撒丫子了,其餘宋軍一盤散沙,慌不擇路,一敗塗地,被遼軍追著碾殺。十萬兵馬折去六萬餘人,可以說整個雍熙北伐最大的責任方就是曹彬。


    耶律休哥大勝宋軍,向蕭太後呈請繼續追擊,想乘勝略地,至黃河為界。太後蕭燕燕不從,決定見好就收,遣使製止道:“須候秋高馬肥,然後進兵。”命耶律休哥迴師涿州。


    宋軍尚有數萬運糧軍民來不及南逃而藏匿於岐溝空城中,也被遼軍包圍。五月初五,是蕭太後的生日,太後懿旨,放這些宋人迴國。初六,蕭太後班師,迴師駐紮於新城。


    耶律休哥在岐溝關大敗宋軍,再續高粱河擊敗宋太宗的神話,蕭太後與遼聖宗酬耶律休哥之功,封他為“宋國王”。用大宋的國號來封賞打敗大宋的功臣,顯然是對大宋和宋太宗的一種刻意羞辱。


    歧溝關慘敗,宋軍的伐遼之戰尚未結束,中路軍和西路軍還蒙在鼓裏。他們繼續按照原計劃向幽州挺進,殊不知,危險正一步一步向他們逼近。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大宋那些年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墨尚花開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墨尚花開並收藏大宋那些年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