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4章 攤丁入畝的深入推廣


    大戰方歇,憂愁和忙碌的肯定不止大明的那位崇禎皇爺,大乾國主楚行每日也都是顛沛流離。


    將左懋泰留在了弇山,繼續處理大戰後續事宜,楚行下鳳陽府,慰問了重病中的賽八仙,囑托吳又可夫子全力醫治,又祭拜了為國戰死的“萬元”大人,旋即便命其子襲職。


    然後在連接見劉雲龍的時間都沒有,楚行便馬不停蹄,帶著賽八仙,趕迴揚州府。


    本以為迴到老巢,總算是可以長出一口氣了,誰曾想剛一迴揚州府就遇到了一堆麻煩。


    武將想進一步,就是趁你不注意,給你批一件黃袍,然後喊萬歲。


    而文官雖然繁瑣一些,但也是聲勢浩大,密密麻麻的跪在地上,請求大乾國主登基稱帝。


    原因自然是大乾三麵,接連大勝,原本文官們心中多少還抱持著一分賊匪之心,如今也隨著這幾場大勝驟然消散,對新立大乾有了更多期待,畢竟這已經是他們自己的國。


    而且新國新氣象,與偽明那種萬馬齊喑不一樣的是,大乾的官員更加年輕,更加生機勃勃。


    楚行一迴到揚州府,從內閣到六部,甚至於揚州府的府縣官員,一個個都穿著或紫或紅或綠的官服,烏紗帽的硬翅搖著,聚集在王府前。


    一邊兒如同左懋泰一般,獻上賀書,一邊兒跪在地上,崔楚楚行登基稱帝,以正國朔。


    身體剛剛有所恢複的賽八仙,也真的是神仙一般的人物,此時此刻,雖然身體依然瘦削,走起路來顫顫巍巍,仿佛一陣風就能將他吹跑,但是卻一席紫袍,作為文官之首的他,一臉虔誠的歌功頌德,一邊兒勸諫楚行登基稱帝。


    這種事情,未必是賽八仙發起的,但是他作為文官之首,有的時候卻不得不這麽做。


    其實這種事情,楚行早就有預料,這也是開國建製之後,必走的一個過程。


    你不提,我不提,莫非大家一起當反賊一輩子?


    而且這玩意也沒有什麽成本,直接往地上一跪,萬一大王一點頭,大家就是一水的從龍功臣了。


    楚行肯定不會這般時候就輕易的登基的,因為登基稱帝,就要有屬於自己的曆法,有自己的年號,甚至還要設立靈台、欽天監等一些列政治機構。


    楚行肯定是拒絕的。


    當場對著文官,說了一大堆,前途依然坎坷,百姓依然受苦受難,孤有何麵目稱帝?


    “大王,我等在外麵征戰,拚勁了心思,結果某些人卻覺得在這裏跪一跪,說幾句吉祥話,便有取之不盡的榮華富貴,著實可笑。”


    大乾。楚行王府裏。


    一直陪王伴駕的寇烈指著外麵,語帶諷刺地說著。外麵那上百文官,到底有多少是真心實意,以大乾為華夏正朔的,這問題可迴答不了。


    不過很顯然,眼見著大乾功業一帆風順,將大乾變作他們的文人之國的期待,自然也越來越濃鬱。


    雖然這件事情,整體來說,楚行並不是如何期待,甚至有些厭惡,但是卻也心中有一些喜悅,因為這件事情,意味著大乾的向心力和凝聚力越來越強了。


    “疆土尚不足兩省之地,就登基稱帝,何其可笑,不可取。但是年號確實該立了,不然總是跟著念崇禎多少多少年,著實別扭。但是曆法上的事情,可以找孫元化,他家老師就擅長這個,他自然也是會的。”


    楚行這麽說著,寇烈時麵帶微笑,連連點頭。


    楚行行事的風格,是整體偏穩的,像是弇山之上,大旗一鼓作氣向前衝鋒,那是無奈之舉。


    真的治理國家,楚行卻謹慎許多,彼時稱帝,別說楚行自己心裏這道坎說不過去,便是正經文官,也會覺得反胃。


    不過步步為營,按部就班的向前推進還是可以的。


    年號可以先搞一下。


    “大王,年號對您來說非常重要,具體怎麽操作,當有一套完整的章程。”


    寇烈越來越像是一個合格的文臣了,畢竟是朝廷重臣,其視角比起申濟芳、劉必顯要強太多太多。


    經過寇烈這般一提醒,楚行也反應過來。


    這年號跟草創時起國號的情形可不一樣,定年號這件事本身就是一樁政治,文官們群聚請願,就是因為現在的大乾王府,政務流程還不完善,借著定年號,調理一下大乾的政務架構,這是摟草打兔子,一舉兩得。


    說道大乾的內政情況,內外大混雜,軍政不清晰的情況,楚行也深有同感。


    盡管楚行一直在模仿大明朝,但是畢竟發育的速度太快,以至於大乾上下,就如同一個混亂的屋子,裏麵什麽都有。


    “邊邊角角的戰事無所謂,但是我們內裏,卻要休整一段時間了……”


    楚行這麽想著,大乾新立,戰爭機器超負荷運轉,三麵出擊,確實取得了豐碩戰果。


    但是打到現在,確實已經是強弩之末,不僅政務遠遠沒跟上,戰爭機器也開始出現疲乏之態。


    陳先贇率領弱旅擊潰朱大典,說實話,楚行內心也是十分振奮的。


    “論天資,陳先贇不敵秦去疾、劉雲龍,但是大局把握非常穩妥,弇山一戰打下來,他已經是獨當一麵的大才。”


    寇烈不吝讚美之詞,稱讚著陳先贇。


    楚行也是這般認為的,山東一戰意義非常重大。


    陳先贇敢於在弇山與偽明發起決戰,以弱旅擊潰了朱大典,這場戰鬥已經不隻是一場簡單的勝負,更不是一城一地之得失,更是將大乾將士的軍心凝聚起來。


    以後大乾將士,不再會因為是不是正規軍,而對偽明產生心理上的差異感。


    所以臨行前,楚行將山東非常放心的放給了陳先贇,自己留在揚州府,一麵調整大乾朝堂的軍政結構,一麵在大乾這個新生政權身上扒一塊肉的人做鬥爭。


    山東濟南府,陳先贇看著楚行的來信,這是一封比當初在弇山更加認可的書信,眼角的淚花一直在流淌,他的國君,並未在信中對於弇山之戰做任何直接評斷,但是去將大都督府參謀處後續的複盤,和盤托出,對其一樁樁的布置,都用了溢美之詞。


    陳先贇隻覺得自己跟朱大典的一次又一次的苦戰,本人一次次的負傷,被同僚的懷疑,都沒有什麽委屈的了。


    戰後,楚行論功行賞,大規模的軍官武勳升級,陳先贇的心也終於放下來了。


    而在高唐州與朱大典會戰的第二兵團的兩個作戰旅,經過戰後的裁剪,也合並為第二兵團獨立野戰旅,稱號磐石旅,以彰顯著兩個旅在山東會戰期間的表現。


    作戰旅改編為野戰旅,本身就會麵臨待遇、地位的層層改變,將士們士氣大震。


    這種賜名意義絕非一般。


    目前大乾軍中,也隻有虎賁、鷹擊、豹驍這三個稱號,而陳先贇的第二兵團打出了第四個稱號,其意義可見一斑。


    有利這個稱號,意味著磐石旅的將士更容易得到提拔,意味著磐石旅的軍官徹底成為大乾的中流砥柱,更容易被升遷到其他軍隊裏,擔任更高級的軍事主管。


    而最為主要的是軍人的榮譽感,是一般的部隊羨慕不來的。


    將士自然歡唿雀躍,這是他們用鮮血和生命換來的榮譽。


    眼見陳先贇不斷升遷,手下的將士們也有了獨立的名號,大乾上下都是心服口服,就連心高氣傲的劉雲龍都沒有一句閑話,就山東戰場的戰事規模,換他們真的未必能夠打的下來。


    就連水師的何汝斌不止一次對部下說,大家夥一定要努力,怎麽也要在水師裏,打出一個名號來。


    可惜的是,崇禎沒有給他這個機會,他給大明的水師下了聖命,告訴他們,對於大乾的水師,一定要竭力遏製,不給他們發育的機會。


    同時進一步給鄭氏家族權利,讓他們竭力在大海上阻撓偽乾,做到所謂的大乾片帆不得下海。


    “占領開州、內黃、大名府、廣平府、順德府、巨鹿,將山東西麵盡數占領,進一步侵吞南皮、東光、鹽山侵吞京師的生存空間。”


    楚行給陳先贇交代的如此細致,短時間內自然是不會到山東了。


    虎賁旅悉數調離山東,各部隊經過整編之後,也會逐步分配到各部隊中去,或者單獨成立一軍,陳先贇還是要靠第二兵團獨當一麵。


    軍中諸將都有些不解,他們維係山東的情況,其實就可以了,京畿之地矛盾錯綜複雜,強行攻占這些京畿之地,對大乾來說,短時間內並不是什麽好事。


    楚行卻要他們擺開架勢,該打的打,占領州縣,仿佛當明廷的征伐不存在一般。


    楚行之所以這麽做,是因為西北方麵傳來消息,王嘉胤、王自用、高迎祥已經大規模起事,朝廷已經無力大規模抽調西北的軍隊。


    而且崇禎還自斷手腳,將曹文昭關進了大牢,這對於大乾來說,絕對是天大的利好。


    “所以,大規模的進攻即便是有,至少也要在半年或者一年以後。”


    陳先贇如此解說,諸將心懷大慰,說實話,盡管山東會戰大乾最後勝利了,但是作為核心力量的諸如第二兵團、第三兵團損失慘重,大批量的中高層指揮官陣亡,全軍已經傷筋動骨,大家都想喘喘氣。


    至於楚行交代的攻占山東西部區域,諸將卻不認為有什麽難度,換個其他沒有經曆過山東會戰的人來,絕對以為第二兵團已經成為了狂傲。


    不是他們驕狂,而是一次次交鋒打下來,連朱大典都陣亡了。


    山東周邊兒的明軍的脊梁骨被打斷了。


    大乾軍有槍炮的時候打不過,沒槍炮隻有刺刀的時候,更是撞得頭破血流,那還怎麽打?


    而原本山東西部幾個軸線的兵馬早就被消滅的七七八八,陳先贇接了楚行的命令,散開兵馬,馬不停蹄的進軍,幾乎旗號一到,州縣就開城納降,弇山血戰的紅利,正源源不斷向第二兵團手裏送去。


    這還不止是大乾軍威的影響,正如寇烈時所說的那般,南北西三路進擊,連場大勝,就有人急不可耐地跳


    想要分享勝利果實,因此楚行迴到揚州府後的第一件事情,不是定年號,而不是頒布曆法,而是發布《告大乾國民疏》


    “大乾國主決議大赦天下!”


    “廢除境內一切苛捐雜稅!”


    “酷刑、苛刑盡數廢除!”


    最大的聲勢,誰都不能搶走,就該他大乾國主楚行拿走,就該大乾王朝獲得,就該大乾的子民獲得。


    在這片古老的土地上打出又是,那就該借著聲勢收買人心。


    自古君主都有約法三章的習慣,楚行也不落後,立刻在新獲取的土地上,開始大規模的搞仁政。


    其中有一條非常引人注目。


    那就是進一步推廣在山東試行的攤丁入畝。


    這不是楚行提的,提案人讓楚行很意外,是賽八仙,原本賽八仙也沒當是太大迴事,隻是將其當作政務細節來談,可關注人心的寇烈時馬上把握到了這一條的政治意義,建議寫進《告大乾國民疏》裏,在大乾已經控製和準備要控製的地盤上廣為宣揚。


    “這其實隻是個小細節……”


    楚行當時的想法也跟賽八仙一樣,並沒太看重這一條的政治意義。


    “南直隸各地不似山東舊地,此時我大乾並無亡國之危,沒有必要去懼怕那些舊勢力,此時也該讓天下百姓知道,大乾將是他們的國了。”


    寇烈時這麽說著,楚行沉吟片刻,緩緩點頭,雖然他覺得早了一些,但時勢推人,他也不得不開始借用農人的力量。


    楚行此時對農人的想法是“借用力量”,源自他遇到的第二個大麻煩,南直隸的工商業開始大規模的折騰事了。


    嚴格來說,其實是大乾內部的問題,不適應快速發展的局勢。


    大乾靠連續不斷的大勝,擊敗了朱大典,逼退了孫承宗,在南部開疆拓土,整個南直隸眼看著都是囊中之物,最危險的士氣已經度過,聚集在大乾大旗下的文人和工商業,都開始站出來,討要好處。


    “好!那咱們就在全國各地大規模的施行攤丁入畝,而且這一次必須做到徹底,一往無前。”


    楚行心念轉動,下了決斷,要將“攤丁入畝”一事,當作一個切入點,不僅吸聚農人之心,還要調整大乾朝堂政務架構,同時借此而上,砥定他大乾一朝的治政根基,兌現他最初立國時許下的承諾:“大乾是救民救眾之國!”


    在綜合係統的學習過曆史之後,在迴憶兒時史書中學到的內容,楚行意識到,曆史上雍正搞“攤丁入畝”,不過是順應自明朝張居正一條鞭法改革以來的發展大勢,基本背景是以銀代役之後,人頭稅,也就是丁銀的實際征收越來越艱難,越來越跟實際脫節。


    女真人入主華夏,基本上會延續明時賦稅製度,丁銀征收以萬曆黃冊所統計的“丁口數”為根基,已經完全脫離實際,各地州縣按都圖甲攤派到戶,而實際被征收的對象,跟籍冊上的戶等資產根本對不上。


    各地州縣對“丁銀”的征收從來都頭疼無比,還要花相當多的時間精力來造假賬,讓他們的丁銀帳目看起來是每年在變動的,畢竟這稅是人頭稅,人變稅就得變。


    實際經理政務的地方官員一直都在作各種嚐試,比如廣東,這幾年,就有州縣已經在推行“丁隨糧走”的權宜之計,實質上是將丁銀攤分到田畝裏,隻是在賬務流程上,還保留著基於黃冊的都圖甲丁銀體係。


    其實這就是一種變革的嚐試。


    楚行前世有很多人將“攤丁入畝”粗淺地看作便民利民政策,認為這是均衡貧富,解放了人身束縛的“仁政”,這是絕大的誤解,當然也是滿清文人刻意渲染出來的結果。


    這樁政策之所以成型,隨著大乾不斷的施政,逐漸意識到,根本緣由是貨幣取代勞役和實物稅的過程裏,傳統政府被迫從直接到人頭的傳統稅收體係,退步到基於田地的間接稅收體係上,是明代一條鞭法的必然延續。


    “攤丁入畝”是貨幣深入到最底層的生產生活中的必然趨勢,原本的丁銀是代役性質,既然是銀子,既然是貨幣,那天生就是要用來交換的。


    政府要收銀子,就不能不放開賦稅意義上,對草民框起來的人身束縛,隻從草民耕種的田地上去收,這個轉換在邏輯上也是必然過程。


    這一策並非雍正即位後才推行,康熙推行丁銀定額,“永不加賦”後,廣東等地就已經開始推行,雍正不過是推之全國。


    而論其實質,僅僅隻是帳目層級的財務製度調整,卻能在後世留下“善政”的大名,傳揚頗遠,女真文人厚顏無恥的手筆的力道,由此可見一斑。


    女真人一朝施行“攤丁入畝”的結果是什麽?


    各地州縣不必再假造另一套帳目,而是跟著田產籍冊走。實際攤丁的辦法,有一省通攤,有州縣分攤,將丁銀按田畝數量攤分的,有按田銀數量或者田產糧食攤分的,實際操作還是各地方自己看著辦。


    而且這行動也非在雍正朝就完成了,大多都延續到乾隆朝才完成,甚至有的省份,比如山西,直到道光年間才完成帳目上的轉換。這一樁政策,絕非什麽轟轟烈烈的改革,而是順其曆史必然,被迫一步步完成的。


    至於“攤丁入畝”解除了什麽人身束縛,這說法僅僅隻有紙麵上的意義,原本丁銀的人身束縛就是空對空,將其混淆為實際的人身束縛,很是可笑。


    楚行在收集情報和實際治國的過程中,發現了偽明的諸多變化,其實對於自己推行變法是極其有利的。


    比如丁銀自晚明就跟實際情況脫節,少有誰因為要收丁銀就少生兒女的,也少有誰因為丁銀限製而不能外徙的。


    一條鞭法後,人身束縛就很少再跟賦役有關,更多是跟職業和社會管控有關。“攤丁入畝”之後,原本用來造假的都圖甲戶籍製度漸漸消亡,而實際束縛人身的保甲製度又興起了。


    “我們做這攤丁入畝,要讓農人感覺到實際好處,同時呢,該收的銀子又不能少。”


    楚行如此交代大乾朝堂的軍機和戶部官員,眾人麵麵相覷,這話裏的意思,那就是要劫富濟貧了?


    “好處不等於就是少收銀子,而是確立一樁清晰可見的規則,以後他種多少田,交多少稅,都能心裏有數,不必再受鄉紳和官府欺淩。”


    楚行話鋒一轉,說得眾人點頭又搖頭,點頭是因為,這可是千百年來農人的理想之一。


    少收多收都是其次,農人最怕的是對自己的負擔心裏沒底。


    為何每年青黃不接時,農人會生活困頓,乃至於賣物舉債,難以預料的天災是一樁,而難以預料的人禍,也就是賦稅又是一樁。如果能清楚自己的負擔,他就能早作規劃,預先應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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