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樂村八路軍縣政府反奸科科長李軍聽到西羅山村的保甲長劉老四在村裏橫行霸道,還依仗權力奸淫八路軍軍屬,臉一下沉下來了,對麵前的楊學山說:“我就是除奸科的李軍!”


    “啊——!你就是李軍啊?”楊學山睜大了眼睛看。


    李軍再也不避諱楊學山了:“看來劉老四在你們村幹了不少坑害鄉親的事,按我們的法規,應該清除掉這號坑害鄉親的人了。可是,”李軍停下來看楊學山,“可是,現在鬥爭形勢非常複雜,日本侵略者、汪精衛偽政權、國民黨、共產黨八路軍,還有其他一些小的政治團體等,這些政治力量各有各的利益,各有各的政治目標,但消滅日本侵略者是中國各政治力量實現各自政治目標的前提。所以現在除了汪精衛偽政權外,中國各大政治力量結成了抗日民族統一戰線。我們現在一切行動都要以維護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為最高準則。雖然解放區裏的國民黨縣長都嚇跑了,但國民黨的鄉村政權體係還在。也就是,國民黨時期的保甲長還在,為了表示我們維持抗日統一戰線的真誠,我們還不能打倒國民黨時期的保甲長,甚至誅殺這些保甲長。但不打倒不誅殺,並不代表我們八路軍就讓這些保甲長為非作歹,我們要警告他們、爭取他們、利用他們、改造他們為人民做事。我們讓國民黨時期的保甲長召集全村群眾開會,宣布成立由八路軍代表參加的戰地動員委員會和抗日救國會。然後由八路軍代表在成立大會宣傳群眾動員群眾武裝群眾,把實際權力掌握到兩委會。我們現在是在用‘雙重政權’不斷開辟壯大抗日根據地,用民主政治鞏固抗日根據地,用‘兩麵政權’應付日寇‘掃蕩’。這是目前我們取得抗戰階段性勝利的三大法寶!所以,”李軍繼續耐心跟楊學山解釋,“對於劉老四這樣的人,我們還得實行‘奶牛’政策,讓他們不斷為我們抗日軍民所需的‘牛奶’。在這特定時間裏,利用好劉老四這樣的偽保甲長,是打敗日本侵略者的民族大業所需的!首先,他們政治上,日本侵略軍覺得他們可以維持日本侵略軍的政治利益,是日本侵略軍可以依靠的政治勢力,雖然日本侵略軍知道這些保甲長為保全全家老小性命,暗地裏也被迫為八路軍做事,但小日本現在要把這些保甲長殺了,一時半會兒找不到像這些能表麵上還能維持日本侵略軍政治利益的人群了,也就對這些偽保甲長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另外,這些偽保甲長有經濟條件,家裏拿得出肉和酒,可以滿足日偽軍指揮官們的吃喝玩樂所需,與日偽軍交往得來。這樣,劉老四這類保甲長們知道日偽軍裏的情況。我們可以從他們那裏獲得日偽軍的一些動向,使我們變被動為主動。另外,我們部隊從山上下來,拉到這邊作戰的時候,還可以住在他們家裏。這不僅可以保證我們部隊的安全。住在這些偽保甲長家裏,逼著他們不敢向日偽軍透露消息。這樣,鄉親們也可以避免因我們部隊住在鄉親們家裏而遭受報複。” 看著楊學山豎著耳朵聽,好像還沒理解的樣子,李軍幽默地又問,“你的明白?”


    楊學山眨了眨眼睛,趕忙點頭。


    抗戰時期,人們把又討好日偽軍,又不敢得罪八路軍的各鄉保長叫“兩麵保長”。日軍過來了,好吃好喝地招待,並投其所好,往他們兜裏塞幾塊大洋,找幾個花姑娘陪陪。尤其是日本豬頭小隊長,幹完了,把手伸到大腿根正一正裏邊那玩意兒的位置,係好褲帶,心滿意足地拍著偽保長的肩膀:“吆西(好)!吆西!姑娘的,花花的,斯給達(喜歡)!”“兩麵保長”嘻嘻哈哈點頭應對:“我的,明白。你的,花姑娘的,死給他!”覺得不對,馬上改口,“不對,是死給你!也不是,是給你的!給你的!下次的,更花花的,還有!還有!”豬頭小隊長驚喜:“更花花的,還有?”“兩麵保長”一看說到鬼子心裏去了,又投其所好:“有!有!大大的還有!比這花花的還花花!大大的花花的,有!”豬頭小隊長“吆西!吆西!”地高興走了。


    一直惦記住“比上次花花的還花花的大花花的姑娘”的豬頭小隊長過不幾天領著一隊日本鬼子進村找“兩麵保長”:“大大的,花花的,哪個地方?”“兩麵保長”趕緊把一個胖老娘們叫來。然後指著胖老娘們:“這個就是大大的花花的!”豬頭小隊長一看咧起嘴來:“闊來哇,大大的,花花的,依依呀!(這不是非常漂亮的姑娘)。瓦塔希哇(我),”然後兩手合成一個小圈,“闊來喏(這個樣的),細かである,”然後又指著自己的臉,“花花的!”“兩麵保長”趕緊解釋:“我們的大小花花都是按照尺碼算的!胖胖的,叫大花花的!瘦瘦的,叫小花花的。這是我們的皇帝給我們留下來的規矩!”豬頭小隊長不相信:“哪個皇帝?名字的,奈待斯嘎(叫什麽)?”“兩麵保長”迴答:“唐太宗。”豬頭小隊長使勁搖頭:“太古老了!我的,要現在皇帝的,那樣的,幹貨!”“兩麵保長”驚呆:“蔣委員長那樣的?”豬頭小隊長把頭點得像搗蒜錘:“索呆斯柰(是這樣)!索呆斯柰!”“兩麵保長”一聽嚇得眼都直了:“那樣的,我們村裏還沒有生下來!等生下來,有了,一定給你留著!”然後心裏罵,“他媽的,這豬頭!長得狗屎樣兒,口味還挺重!”豬頭小隊長生氣地用手槍對那個肥胖的娘們兒:“我的,大大的,不要!小小的,花花的,要!”然後生氣地指“兩麵保長”的頭,“下次,小小的花花的,沒有,你的頭,就‘嘣’一下!”……


    八路軍過來了,“兩麵保長”也不敢慢待。他們心裏非常清楚,八路軍的槍子也不光是劁日本豬頭小隊長的蛋子的。所以,八路軍所要的公糧,也盡量如數交上,還及時通報鬼子的掃蕩動向,還掩護八路軍傷員轉移等,以來討好八路軍。客觀上,為抗日武裝做了些好事。八路軍也順水推舟,保持“兩麵保長”對村的管理。因為殺了“兩麵保長”實際上也就切斷了來自日偽軍的消息來源,對打擊日偽軍非常不利,也少了一個客觀上能保護自己的擋箭牌。據日本華北方麵軍的史料記載,日本人也早就清楚“兩麵保長”私通八路的情況,隻是他們不說破。但掃蕩的時,也有一些保甲長被日本鬼子誅殺九族的。


    看楊學山點頭明白八路軍為什麽不殺“兩麵保長”的原因了,李軍對哨兵說:“黑蛋兒,給學山找個地兒休息休息,天亮了讓他迴去。”


    “不槍斃我了?”楊學山臉上絲毫沒有驚喜的表情,他自始至終就不覺得會被八路軍槍斃了。


    “你不是說,如果把你斃了,我們共產黨八路軍就少一個鐵杆嗎?我們真不想少了你這麽一個鐵杆!”李軍嚴肅的臉上浸出一絲笑容。


    “這麽著的話,那我就不在這兒宿了,我直接迴家得了。”楊學山看著李軍表情的變化。


    “天都這麽晚了,你不怕半路上被狼吃了?”李軍驚訝地看楊學山。


    “我還巴不得遇到一隻狼呢,這麽著我還能給我娘帶迴一份豐厚的禮物,給我娘壓壓驚。”楊學山虎頭虎腦地說。


    “好樣的!咱共產黨八路軍就需要你這樣不怕死的。”李軍走過來高興地拍了拍楊學山的肩膀,“黑蛋兒,既然學山執意要迴家,給他帶一把日本鬼子三八大杆的刺刀,路上真要遇到狼,還可以自衛。”


    楊學山聽到李軍要給他一把日本鬼子的三八大杆刺刀,眼睛一亮:“要是這樣,遇到多少狼都不怕了。”


    當天夜裏,楊學山手裏攥著李軍贈給的刺刀迴到了西羅山村。


    迴到西羅山的時候,已經大半夜了。可楊學山的母親——楊魏氏仍站在家門口等候著。當看著老遠走過一個人,楊魏氏用非常擔心又渴望兒子迴到自己懷抱的語調先小聲喊道:“套?你是套嗎?”


    “是我,娘。”楊學山跑了幾步來到母親麵前。


    ……


    楊魏氏拉著長子迴到家聽完兒子的敘述後,緊緊拉著兒子的手,生怕再被劉老四陷害了:“你可得小心啊!看見劉老四他們躲著點兒!”


    “躲著他?我恨不得看見他一刀子捅了他。”楊學山眼裏向外噴火,“就媽屄的借了他一袋玉米麵,就把我爹活埋了!忒他媽的不是東西了!我非得殺了他給我爹報仇!”


    楊魏氏趕緊上前捂住大兒子的嘴,緊張地看著門外:“你可——不能呣——兒著說啊!他本來就惦記著把你和你弟弟斬草除根了呢,以除後患。叫他聽見了,更擱不下你們了。特別是你,見瞅著就成大人了。看著你越來越壯實,不知他還怎麽著吃不香睡不著覺呢!”楊魏氏眼光暗淡起來,“我好容易把你熬這麽大了。家裏,現在可不能沒了你!你要是再沒了,咱們這個家真是再也沒法活下去了。”


    “我先把他宰了!”楊學山的嘴掙脫開母親的手,緊握著李軍給的刺刀。


    楊魏氏又趕緊捂住楊學山的嘴:“哎喲,哎喲,你不想活了你?!”


    “現在是八路軍的時候了!不是那個地主惡霸時候了!”楊學山的嘴又掙脫開母親的手,挺起腰。


    “什麽時候也是窮人吃虧啊!你見著八路軍縣政府怎麽著劉老四嗎?而且現在都是他向八路軍講事兒。他說什麽是什麽。他跟八路軍說你是漢奸特務,你就是漢奸特務。他跟大日本黃軍說,你是八路,你就是八路。讓你死,你就沒法活呀!”楊魏氏無奈地搖頭,“你爹不在了,我不能再沒有你啊!你就忍著點兒吧。叫娘省點兒心吧。”說罷,楊魏氏又抹了把淚,“咱們窮人惹不起他們啊。別說殺死劉老四他們了,不再被劉老四弄死就算好的了。”


    “不殺了劉老四這個大壞蛋,我早晚得被劉老四活埋了。看這勁兒,是有他沒我,有我沒他了。”楊學山憤憤不平起來,“這是個什麽世道!他想活埋誰就活埋誰。昨天是我爹,明天就是我!後天就是鄭五!咱們窮人還有活頭兒啊!”


    “你尋思呢!這個世道裏,我們窮人的命就是這麽賤!就是這麽不值錢!咱們窮人家有什麽兒法啊?多少輩兒了,咱們窮人的命不都是這麽不值錢啊!有錢有勢人家想怎麽整咱窮人就怎麽整啊!”楊魏氏還是不斷地重複著那句話,叮囑著兒子還是忍著點兒。


    “太欺負人了!逼得咱們窮人都沒活路了!這個世道太不情理了!”楊學山骨子裏射出了一股硬漢子氣。


    “不情理你又能怎麽著?還不是眼睜睜地看著劉老四把你爹活埋了?咱們又能怎麽著他?”楊魏氏眼淚又滂沱起來,“這麽著說吧,現在這世道,你爹的命還不如一隻小雞呢!一隻小雞拿到集上還能換迴兩個錢,你爹的命半個錢也換不迴來。這就是當下咱窮人的命啊!”楊魏氏把楊學山的頭緊緊地摟在懷裏,“頭前裏,在活埋你爹前,杏花的叔父劉老寶得知劉老四見天見地睡他侄媳婦,指著劉老四的鼻子罵。結果,劉老四為了報複劉老寶,秋天小鬼子掃蕩前,劉老四以漢奸的罪名把他活埋了。這不活埋就活埋了,誰敢說什麽來著!還有,劉老四家的牛吃了楊老祥家地裏的苗,楊老祥一生氣,說要在地裏撒些藥,藥死再敢吃他家地裏苗的牛,結果,沒過多少日子,楊老祥不知怎麽就死了。人們都說是劉老四藥死的楊老祥的。”楊魏氏又無奈地歎了口氣。


    “劉老四睡杏花的事,我向八路軍縣政府除奸科長講了。沒準兒,下次八路軍打過來就得要劉老四的命。”楊學山狠狠地說。


    “怎麽著?”楊魏氏嚇得慌了神兒,“你跟八路軍說劉老四睡杏花了?”


    楊學山點頭。


    “哎喲,我的個活祖宗啊!這可不得了了!”楊魏氏嚇得緊緊地摟著楊學山,“你傻了巴嘰說那個幹什麽耶!劉老四和人家杏花睡覺是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你幹什麽皇帝不急太監急!又不是睡你媳婦!管你什麽事啊!”


    “他說我是漢奸,讓八路軍斃了我。我不把他欺負八路軍的事告訴八路軍,八路軍能相信我不是漢奸嗎?他不陷害我,我幹什麽上趕著管他那雞巴蛋的事!他願意跟誰就跟誰睡去!”


    “哎喲,我的傻兒子啊!哪有這麽簡單的事啊!我剛才不是說了,劉老四跟那杏花是老和尚睡小尼姑——各自暗中偷樂!迴頭八路軍一問杏花,是不是劉老四老是強奸她了?她說沒這麽迴事,你怎麽著?你不成了誣告劉老四了,劉老四還能容下你嗎?”楊魏氏想了一下,“我們惹不起,躲得起!”


    “早就該讓雷劈的家夥!”楊學山用腳使勁踢牆,“要是劉老四徑直兒地讓我送信,我才不他媽給他送信去呢!劉老四繞著彎得叫他堂兄弟讓我送信,真夠陰險的!”


    “這下你闖下大禍了!你快點逃難去吧。正好我這兒攢了幾個錢。”楊魏氏邊說邊起身向屋外走。走到屋外拿迴一個小鎬頭,在火灶旁邊刨出了一個小坑,從坑裏撥拉出幾張紙幣,“我正琢磨著讓你上私塾識兩字呢。咱們要總這麽著睜眼瞎,劉老四把咱們賣了,還幫他數錢呢!”


    “都這麽大年紀了,還能認字啊?”楊學山兩眼冒著渴望讀書的目光。


    “嘿——!忒能認字啊!多大,也能認字啊。三字經上也說,‘有餘力,則學文’!而且,過日子也得認字兒!”楊魏氏瞪起眼睛像是看到希望似地說,“因為不識字,你爹被劉老四害死了。咱們因不認字吃了多大虧啊!”楊魏氏無奈地眨了眨眼後,用羨慕的口吻說,“當年,你爺就認字。你看你爺那會兒,家產多大啊!光羊就幾百隻!”說罷,楊魏氏把錢塞到大兒子手裏,“事不宜遲。明兒,你就拿著這錢到於家莊找魏老秀才上私塾去。”


    ……


    第二天剛蒙蒙亮,楊魏氏就把兒子叫起來,把已經包好的包裹遞給兒子:“錢塞包裏了。隻夠上三個月私塾的。”


    “我要是走了,您怎麽著啊?劉老四要是欺負您和鳳虎孤兒寡母那可怎麽著啊?”楊學山擔心地看著娘。


    “我也得離開,不能在這兒呆了,我去寶地市給人做活去。”楊魏氏關愛地看著比自己高出快兩頭的大兒子,“如果上三個月私塾,沒錢,魏老先生不讓你上了,就到寶地市去找我。”


    楊學山點頭,然後緊緊地擁抱了一下娘,又戀戀不舍地看了娘一眼,把包袱往肩上一背,轉身走了。


    “好好地學啊!還有,別再被騙到沒狗峪什麽地去了!沒狗峪沒狗峪,狗的地獄。對人來說,更是地獄了。再被人騙到那兒去,要是沒吃沒喝的了,說不定,把你烤了全人吃了都沒人知道!”


    楊學山說了句“娘放心吧!”,向娘揮了揮手,向於家莊走去。


    楊學山被騙到沒狗峪那事發生在1938年3月,農曆正月十六。那天,一個叫馬三套的人對楊學山的娘說:“二姐,老幺哥(楊學山老舅的小名)跟我說,叫我把外甥帶到我那兒幹活兒去。我這次來就是把老幺哥的話帶給你。”楊學山的娘並不知道這個叫馬三套的人住在沒狗峪(據傳言,這村之所以叫沒狗峪的怪名,是因為這兒的寺院裏養的狗被王八吃了,從此得了這麽個怪名。),尋思這個叫馬三套的人在她娘家於家莊呢,就把楊學山交給了這個叫馬三套的人。於是,楊學山跟這個叫馬三套的人走了一天一夜,來到了當地人都很少涉足的深山老林裏的沒狗峪。馬三套把楊學山騙到沒狗峪後,就把楊學山當奴隸使。白天讓楊學山上山開荒種地,晚上還要讓楊學山要操持家務,給楊學山吃的東西也隻能是持生命的清湯寡水。


    楊學山的娘把大兒子交給馬三套後,很長時間也沒有大兒子的信,就叫小兒子去於家莊打聽大兒子的消息。結果小兒子迴來告訴娘,他哥哥沒在於家莊。這時楊學山的娘才知道,她的大兒子被人拐騙走了,生死不明。馬上叫楊學山的堂兄帶著幾個人到附近村莊尋找,但杳無音信。之後又叫楊學山的爹四處打聽,也沒打聽到楊學山的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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