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銷雨霽時分,春風搖曳著一股沁人心脾的馨香。


    叮鈴鈴...叮鈴鈴...


    一陣陣清脆的銅鈴聲隨風迴蕩。


    “哦,快看,花枝舞開始了。”


    花神廟前,來參加花朝節的男女老少三五成群,席地而坐。


    不知聽誰喊了一句要開始了,剛剛還有說有笑眾人忽然都安靜了下來。


    不多時,盛裝打扮的十二位月令花神緩緩出現在神廟前的空地上。


    水仙花神將如娟的青絲挽成兩個發髻,髻上還簪著素雅馨香的白色花朵。


    牡丹花神發髻高高盤起,再以金玉寶石打造的花簪插在頭頂。


    荷花花神出淤泥而不染,頭上戴著粉冠,烏密的青絲披散身後,婀娜多姿,仿若嬌羞的少女。


    十二花神各個螓首蛾眉,膚如凝脂,環肥燕瘦,簡直美不勝收。


    “哦!這位應該是菊花花神吧?”


    “不對不對嗎,應該是石榴花神!你看,鬢邊帶著石榴花呢!”


    “是了,是了,是石榴花神沒錯。”


    “果然是仙姿佚貌,美輪美奐...”


    “各有千秋...真是絕了,絕了!”


    眾人傳杯遞盞,逸興橫飛,連連發出讚歎。


    十二位月令花神腳下輕快,身姿輕盈,明豔的舞裙隨著她們的舞蹈在空中飄逸飛揚。


    眾人正神牽夢繞之時,叮鈴鈴...叮鈴鈴...


    又是一陣清脆鈴聲傳來。


    “唔?!怎麽又來了一位花神?”有人疑惑道。


    眾人皆愕然望去,隻見一個窈窕的青衣女子出現在了十二位舞姬身後。


    舞姬盈步分開。


    一雙掛著金玲的赤腳踏著旋律而來,金玲隨著她的舞姿撞擊在一起,叮鈴作響。


    花十微微合著雙眼,卷翹的睫毛在舞動中顫動,濕潤的嘴唇就如用櫻花汁水剛剛染紅般,嬌嫩欲滴。


    她抬起右手,袖子向下滑動,露出一截白布,但眾人皆被她迷人外表和曼妙的舞姿吸引,絲毫不覺突兀。


    花十右手手指握著點綴著櫻花的花枝,左手抬著一個盛滿了雨水的琉璃缽,水麵竟發出陣陣五光十色光芒。


    台下的觀眾見狀,皆正襟端坐起來,屏息凝神,沒有人發出一點聲音。


    花十舉起琉璃缽,揚起握著花枝的手,優美的越過頭頂,將花枝浸入琉璃缽中,輕輕一甩,那缽中的清水就沿著她的頭頂劃出一個流光溢彩的弧度,以絕美之姿灑落下來。


    隨著水滴滴落,有綿綿的細雨開始無聲的落下。


    花神廟上空出現了兩道絕美的彩虹,彩虹的光芒映照在廟宇的琉璃瓦上,散發出若隱若現的光彩。


    “快看簷頂...怎...怎麽在發光?”


    有人說著抬手揉了揉眼睛,實在不敢相信眼前花神廟正在發生的變幻。


    “噓!不要說話!”


    “喜珠,真的能相信她們嗎?”


    花神廟中,昭雨蒼白著一張臉,吃力的問道。


    “姐姐?你怎麽樣?還能堅持住嗎?”


    喜珠趕緊伸手想扶昭雨,卻被她快速避開。


    “別碰我!我身上...有不祥...”


    昭雨說著痛苦的嘶了一聲。


    昭雨身上有幾處明顯的外傷,大概是與花十和商音在夜郎城交手時留下的,但真正讓她難以忍受的疼痛是來自身上的不祥。


    在夜郎城靠著神龕感應找到花神如意的時候,他正被困於一隻刻滿符咒的竹籠之中。


    每夜子時,夜郎城中有錢的寡婦佘夫人都會按照籠師教的方法攫取如意的神力。


    “僅僅是為了返老還童,找迴不再的青春...”昭雨緊咬牙根,“竟然對花神大人做出這樣的事情!”


    昭雨怒火攻心,使出妖力操縱周圍樹枝藤蔓,襲向看上去隻有十七八歲的佘夫人。


    因為滿腔憤怒,昭雨下手沒了輕重,眼見那位佘夫人竟然死不放手,便一狠心,將她剛剛恢複到二八年華的絕美臉蛋完全毀了。


    佘夫人疼得慘叫倒地,捂著血肉模糊的臉在地上不停翻滾。


    隻要奪迴花神大人的元神,造下罪業又如何?


    昭雨並不後悔。她還恨自己來晚了,沒有與籠師決一死戰。


    她知道花神如意的元神應該是受損了,但當她小心翼翼的打開竹籠,看到花神如意那晦暗到要隕滅的元神時,整個人立刻發了狂。


    佘宅裏的人見她麵紅耳赤,氣恨漫天,表情猙獰得像要吃人,便屁滾尿流的狼狽逃竄。


    昭雨便是在那裏開了魔通,生成了不祥。


    她將佘宅內的花靈盡數吸食,聚精還神,好不容易保住了如意危在旦夕的元神。


    ---


    “姐姐,你傷的很重,讓我先幫你療傷吧?”


    昭雨抱著受傷的胳膊,雙膝有些顫抖,卻還是艱難的支撐著自己的身體。


    “喜珠,你不該擅自做決定...要是...要是她們失敗了,耽誤了救如意的時機,這樣的罪,你擔得起嗎?”


    “姐姐...”喜珠撲通一聲跪了下去,“花神大人於我也有莫大的恩情,若結果真如姐姐所說,喜珠願意...願意第一個奉出靈魄!”


    昭雨垂眸看著喜珠,眼眶通紅,嘴唇顫抖,“我吸食了那麽多花靈,都未能修複花神大人的元神...她們...真的能做到嗎?”


    “姐姐,正在舞蹈的這位叫花十,是春癸竹林生,她的守護神是神鹿君,還有那位!”喜珠抬手指向站在人群後的驚夢,“她是鬼門桃源人!她的守護神可是冰川之主,天霜月下的神龍君!”


    “什麽...神龍君?”昭雨朝前踉蹌幾步,覷眼往外望去。


    喜珠奮力的點頭,“是!能召喚出神龍君的巫女,我相信,我相信她!”


    ---


    見觀舞的眾人神思都浸沐在曼妙的舞姿中無法自拔,花十腳下一頓,忽然將水袖一甩,朝人群後的驚夢投去個目光。


    驚夢立刻會意點頭,後退一步,張開雙臂,口中念起咒語。


    泛著紅光的咒輪在她身前大展。


    “一敬天常,”花十邊舞邊吟誦,“二載地德...”


    紅色咒輪應咒而動。


    “三歌神樂,四逐玄極...”


    隨著花十的念誦,源源不斷的祝靈從翩翩舞蹈的舞姬身上不斷流出。青粲如繁星的咒靈熒光閃動,一粒粒飄舞著,盡數鑽進了驚夢的咒輪之中。


    有人忽覺身後空氣湧動異常,扭頭看了一眼,隻見白雅,商音,茯神鳶和裴棠四位身形頎長,周身華貴的公子像道牆一樣站在身後。


    茯神鳶朝轉過頭來的男子狠狠瞪了一眼,男子便慌張的扭迴臉去。


    “做得好。”白雅小聲誇讚道。


    茯神鳶笑嘻嘻的搔了搔後頸。


    商音卻又一次對白雅的教育方式保留意見。


    “五投眾廈,六拂長生,”花十旋轉起來,“七奮酬神....”


    驚夢咬牙,用盡渾身咒力掌持著祝靈越來越多的咒輪。


    花神廟此時攏於朦朧細雨中,還有幾束澄澈光束傾瀉而下,流光溢彩,如同彩帶一樣觥籌交錯。


    有人雙眉微促,有人疑惑的往前伸了伸脖子,想看得更真切。


    浮光躍金,絢爛奪目,這樣的景象是人間能有的?歪倚的花客和酒客,不知就裏,暗自揣測著。


    十二位歌姬此刻仿佛真成了十二位月令花神,她們閉著眼,腳下肆意的旋轉著,舞動著,裙擺驚起花影繽紛。


    一舞快要結束的時候,這場祭典的高潮才正要來臨。


    隻見花十倏地睜大眼睛,不知道什麽時候,花十手中的花枝和琉璃缽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團聚起璀璨光球。


    “雨洗春山!”她大喚一聲,“阿夢!”


    翠綠色的光球勁直從她掌心飛出,在眨眼間掠過眾人頭頂,匯入驚夢的咒輪。


    “祝成!”


    驚夢雙臂再次用力,咒輪不斷擴大,其上流光溢彩非常。


    但見驚夢消耗了太多咒力,咒輪在空中搖搖晃晃,白雅立刻旋身到她身後,貼著她的右臂抬起一隻手,幫她控住咒輪。


    一股淡淡的雪鬆味道自鬢邊傳來,驚夢心神不禁一顫。


    “凝神,暫斂咒力。”隻聽耳畔傳來白雅溫潤的聲音。


    驚夢不解的側過臉問道,“暫斂?”


    她話音剛落,隻覺白雅另一隻手環過她的腰,覆上了她的小腹。


    驚夢頓感神思恍惚,有些不自在的慌張起來。


    可就在轉睫間,一陣神力倏然灌入她的腹腔,強大的力量頓時走遍全身,疲累盡消,倍感活力,咒力又一次充沛起來。


    “姐姐,快!神龕!”喜珠見廟外情景,趕忙對昭雨說道。


    昭雨一咬牙,拿出山神印,控在手心,口中念咒,花神如意的神龕便幻化在身前。


    就在此時,一股強大的咒力從不遠處破開空氣,摧散雨霧,破開空氣,勁直照進花神廟。


    花客們早已神搖魂蕩,隻癡癡的看著眼前景象,無人不安,更無人恐懼,仿佛知道自己在這一刻是受到保護,全然安全的。


    昭雨吃力的用殘餘的妖力掌著神龕。


    原本黯淡無光的神龕開始熠熠發光,待一陣光流自神龕中橫掃而出之後,花神廟四周開始花影攢動,沸騰起來。


    不多時,眾人滿眼盡是花團錦簇,百花齊放景象。


    “哇...”終於有人輕唿了起來。


    “花神大人...”


    “花神大人!眾人舉起酒杯,流著淚水,一聲聲的唿喚道。


    舞姬也都停止了舞蹈,她們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麵麵相覷一眼後竟也捂著嘴哭泣了起來。


    在不斷的唿喚中,一位被藤蔓花枝環繞的男子從花神廟中緩緩飛了出來,綽約多姿,麵容俊美,特別是他的眼睛,清朗得如同清晨的露珠子,豐采耀眼。


    “姐姐!成功了!成功了!”喜珠拍手道。


    昭雨一聽,再也支撐不了虛弱不堪的身體,抱著神龕癱坐了下去,呆了很久才囅然而笑。


    “迴去要怎麽和沒來參加花朝節的人描述這一幕呢?”有人喃喃自語。---


    花神如意輕盈的懸浮在半空中,他朝不遠處的白雅幾人微微頷首,然後一揮廣袖。


    甘露法雨,天女散花。


    眾人癡癡抬頭看向漫天花雨。


    這時候,如意才轉身看向抱著神龕的昭雨。


    他輕盈的飛身過去,朝她伸出白皙淨澈的手。


    滿身是煞氣的昭雨悲戚的搖了搖頭。


    如意抿唇一笑,將伸出手一翻,一股氣流裹挾著落花嫋嫋上升,蜿蜒著環向昭雨。


    喜珠趕緊從昭雨手中拿過神龕。


    昭雨被一片片櫻花花瓣凝聚的氣流環起,眼見自己攏著黑氣的身體被花流帶出神廟,越來越靠近那位剛剛涅盤重生的潔淨神明。


    昭雨流著淚搖頭,“大人...”


    “他要做什麽?”茯神鳶歪著腦袋問道。


    “他要幫昭雨淨化煞氣。”白雅迴答道。


    “才剛剛活過來,不會太勉強嗎?”茯神鳶驚疑。


    “如意應該是很了解昭雨的。”


    “唔?什麽意思?”


    “花神如意迴來,昭雨一直咬牙堅持的鬥誌就沒有了,這樣會很危險。”


    “噢!”茯神鳶恍然大悟,“一旦沒有了鬥誌,她就會完全被不祥吞噬,墮入魔道?”


    白雅點頭,望著正在幫昭雨淨化不祥的如意說道,“他絕不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商音在一旁聽著他們的對話,眸底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


    這時,裴棠好奇的問道,“神鹿君,花神也能淨化煞氣,拔除不祥?”


    商音迴過神,抿嘴一笑,“植物的生命有它們獨特的韻律,隻要置身於植物之中,它們就會主動去幫你化解煞氣,並且尋找到與你靈魂融洽相合的方法。”


    “哦,原來如此。”


    ”啊!你們看!果然...“茯神鳶驚唿了一聲,沒想到那麽快自己的疑問就得到了印證。


    如意開始有些吃力了。


    黑霧般的不祥緊緊纏著昭雨的身體,它絕對不甘就這樣被淨化。


    筋疲力竭的昭雨痛苦的掙紮著,口中還發出微弱的央求,“大人...求您聽我的吧,我願與它同歸於盡...”


    如意雙唇緊抿,額上已經布滿了一層細汗,他倔強的搖搖頭,施放神咒的手背上青筋暴鼓。


    商音見狀,立刻縱身一躍。


    隻見一隻純白色的麋鹿騰躍於前。


    “天降祥瑞...天降祥瑞!!”周圍有人站起身激動的喊了起來。


    那隻靈鹿優雅的踏在青草上,朝那人看了一眼,然後抬起左蹄朝青草上一踏,一陣青白色的光如漣漪從它腳下擴散。


    人們眼前的視野逐漸變得模糊,頓時感到昏昏欲睡。


    麋鹿見眾人都乖乖進入了夢鄉,才秀逸的穿梭在人群之間,走向花神如意。


    渾身雪白的麋鹿發出呦呦鹿鳴,環繞著如意跑了幾圈,身上散發出琥珀色的神光,神光強大而潤澤,浸潤至花流,包裹住昭雨周身。


    一陣刺眼的光芒過後,不祥被完全淨化,虛弱的昭雨自半空緩緩下落。


    如意伸手接住昭雨,頷首對麋鹿致謝道,“多謝,神鹿君。”


    麋鹿點點頭,又自口中發出一聲鹿鳴,便消失不見。


    當商音若無其事的出現在茯神鳶和裴棠身旁時,茯神鳶和裴棠都被嚇得雙肩一顫。


    容易被感動的裴棠眼眶果然又不爭氣的紅了,他正想別過臉悄悄吸一吸鼻子,卻見白雅正撐著驚夢的胳膊問道,“怎麽樣?”


    驚夢正搖頭,就見花十從她麵前跑過,“哎呀!商音,還是消耗了神力!累不累?”


    “花十,”驚夢瞪大眼睛看著她,“累的是我吧?”


    花十瞥了一眼驚夢,“你還好吧...”


    “我剛剛差點就咒竭而亡了!”


    花十撅起嘴,“那不是沒亡嗎...”


    “你!”


    白雅趕緊伸出手拉住驚夢,抱歉的看著商音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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