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五,賞花踏青,祭花神。


    晏城百姓奉上美酒,端上各式花餡糕,再在花神廟旁陳設各種鮮花,席地而坐,載歌載舞,直到夜深了還不肯迴去。


    點上燭燈,亮起燈籠,盞盞彩燈將櫻林點綴得奇幻輝煌。


    “甘醇美酒入口甜,吟詩詠花得清閑...”


    一個膚白勝雪,麵如花蕊的俊俏男子斜倚在花神廟朱頂上,看著廟前與花作樂不肯歸的眾人低低吟誦。


    他舉起手中酒瓶,又愜意的飲了一口,花蜜般的清甜纏繞在舌尖,他迴味了片刻,自說自話的笑了起來,“醉宿花間風曉露,姹紫嫣紅又一年....好酒...好酒...”


    “花神大人,花神大人!”


    廟簷下麵傳來一聲聲唿喚。


    “哦?昭雨迴來了?”


    “花神大人!你怎麽就喝上了!還沒給百花袋祈福呢!”


    花神如意坐了起來,拎著酒壺伸了個懶腰。


    “昭雨,我和你說,”如意說著身形一閃,出現在了昭雨身邊,“今年她們跳的這支花枝舞真是絕美,你錯過了可謂遺憾。”


    “花神大人,你真是很清閑啊...”昭雨斜眼瞥了他一眼,“為什麽花朝節就我一個人忙裏忙外?又要去準備這些種子,又要縫製百花袋?”


    如意聽她的抱怨,麵色仍舊不改,隻是笑道,“昭雨你心細手巧,我這花神廟能支撐到現在是多虧了你呀。”


    “你能當山神不也是我的功勞?”


    “這個嘛...”


    “怎麽?大人還是覺得我多事,給你爭取來個山神的名頭,影響了你擺爛喝酒?”


    “哪有!”如意不自然的一笑,“你知道別的神明有多羨慕我有你這樣慧心巧思的小花妖嗎?”


    被如意這樣一稱讚,昭雨哪裏還有脾氣?不禁抿嘴一笑。


    花神如意見她笑了,便俏皮的一拍手,“好嘞!那我們就開始吧?”


    在花朝節上得到過花神祝福的種子,有的會裝進百花袋分發給前來祭神的眾人,有的會請山中的黃鶯銜著飛到積善之家,種子落到那家的庭院之中,就算再貧乏的土地也能開出瑰麗的花朵。


    正在花神和花妖忙著賜福種子的時候,他們沒有注意到,在那燈火照不到的陰暗處,有一雙眼睛,正邪惡的盯著他們...


    ---


    “發生了什麽?”剛剛把抹了蜜的櫻餅塞進嘴裏的花十驚懼的問道。


    茯神鳶也趕緊鼓動著腮幫,將含在嘴中的櫻餅一口吞下,“那個壞蛋的目標是花神?”


    喜珠點點頭,“昭雨姐姐說,她就一轉身的功夫,花神大人就不見了。”


    “一轉身的功夫?!”驚夢詫愕道。


    “是,昭雨姐姐擺好百花袋,轉過身來就找不到花神大人了,一開始還以為是大人又在與她玩鬧,結果...一夜過去,神廟前的人都漸漸走光了,還是沒有花神大人的蹤影...”


    “昭雨姐姐東尋西覓,苦尋不到,便召喚我們黃鶯一族幫忙尋找,我們找遍了整座娥山古原,甚至晏城的各處角落,都沒有花神大人的蹤跡。昭雨姐姐邊哭邊找,邊找邊哭,幾天下來鞋也磨破了,衣裳也襤褸了,人更是恍惚失落,這樣一位神明,怎會如此莫名其妙的消失呢?”


    “他雖愛玩愛鬧,但卻不是這樣毫無交代就消失無影的性子...一定是出事了,一定是這樣!昭雨姐姐這樣說著,就背上了花神大人的神龕,在神廟前用山神印布下結界後,便出走晏城,大海撈針般的四處尋找。”


    “結果找到了?”驚夢凝眸問道。


    “找到了...”喜珠悲戚的說道,“可是找到的花神大人神識微弱,就快要落神了...”


    “什麽!”花十眉頭鎖緊,直起身問道,“究竟是什麽人?對花神做了什麽?!”


    喜珠置於膝上的雙手緊緊一握,柔美的麵上難得的出現了憤怒神色,她咬牙說道,“籠師。”


    “籠師?!”花十睜大眼睛喊了出來。


    驚夢冷哼了一聲,“隱門六品,籠師。”


    裴棠左看看,右看看,驚夢、白雅他們臉上全是凝肅神情,遂問道,“什麽是籠師?”


    商音說道,“是行走在靈界和現世的買賣人。”


    “買賣人?”


    “他們挑著扁擔,看上去就和普通商人沒兩樣,”花十接著解釋道,“隻是他們賣的小竹籠中,裝的不是蝴蝶促織,而是靈。”


    “那些靈多來自山野精怪...偶有地仙小神,”白雅說著眉頭一蹙,“但像是花神如意這樣受到供奉的神明,其實極難捕獲,恐怕那個籠師...”


    “恐怕什麽?白雅哥?”茯神鳶問道。


    “恐怕已經盯上如意許久了。”商音說道。


    “確實如此,昭雨姐姐說,那個籠師特地為花神大人量身編織了靈籠,然後趁花神大人一時不防才得逞的。”


    聽到這裏,驚夢才看向喜珠問道,“你在此等候我們,昭雨知道嗎?”


    喜珠咬著嘴唇搖了搖頭,想了片刻又點了點頭。


    “到底是知道還是不知道?”茯神鳶問道。


    “她手握山神印,恐怕是知道的。”


    “那她此刻…”驚夢說著望向神廟,“在裏麵嗎?”


    喜珠想了一會兒才下決心似的轉身看向陰森的花神廟,點點頭。


    “既然她什麽都知道,又遲遲沒有動作...”驚夢思索道。


    “說明她也在下決心。”


    “下決心?”花十杵著地麵湊近驚夢問道。


    喜珠眸光一顫,咬了咬嘴唇,看向驚夢點頭道,“其實,昭雨姐姐…對它們也很有感情。”


    她說著抬頭望向在風中顫動的簇簇野櫻。


    “那就不必糾結,去告訴花妖昭雨,不用犧牲這些花靈。”白雅對喜珠說道。


    驚夢幾人聞言頓時一怔,都看向白雅。


    白雅卻側過臉,與商音相視一眼。


    “我和白雅聯手的話,一定能救迴如意。”商音微微笑道。


    “真的?”喜珠震愕,激動的看向白雅和商音。


    白雅和商音點點頭。


    “商音都這麽說了…”花十心下有些猶疑,但還是抱起手朝喜珠笑道,“放心了吧?”


    “多謝兩位大人…”喜珠趕緊作禮,“隻是,兩位大人真的願意舍幾百年的神力救花神大人?”


    “什麽?”花十聽喜珠這麽一說,好生愣了一下,“百年神力?”


    驚夢也愕然的僵在了原地。


    喜珠抹了抹臉上的淚痕,“花神大人元神晦暗,瀕臨落神,恐怕…是要耗損兩位大人不少神力的…”


    “不行!不可能!我不同意!”花十幾乎是從坐的地方彈起來說的。


    “花十...”商音喚她,“快坐下,不得小孩子氣!”


    “不!絕對不行!”


    見花十反應這麽大,喜珠有些慌亂,望向暫時還沒做聲迴應的驚夢。


    本以為驚夢沒有說話是默認,卻見她眼底默默翻起一陣兇戾之氣。


    “驚...驚夢姑娘?”裴棠見勢不對,小心的喚了一聲。


    驚夢眸眼冷冷的看向喜珠,“抱歉,我也不能讓白雅損傷一點神力,否則…我怕我會控製不住自己,毀了這片花林,毀了花神廟...”


    她說的倒是坦率,無奈眾人聽後皆倒抽了一口涼氣。


    “你看我渾身的傷…她真的做得出來,”茯神鳶朝喜珠說道,“所以絕不能讓白雅哥耗損神力!”


    “驚夢,阿鳶。”白雅皺著眉頭喚了一聲他們。


    喜珠被茯神鳶愈漸猙獰的目光嚇得眼眶一紅,哀歎道,“如此這般...那還有什麽辦法呢?”


    白雅看了商音一眼,商音也了然於心的點點頭。


    花十見白雅和商音一齊站起了身,立刻展臂擋在商音身前,“商音,神龍君,你們要做什麽?”


    驚夢也跟著白雅站了起來,一臉緊張的看向白雅。


    “知道你們的心意,但我們如何能冷眼旁觀?”商音說道。


    “千年修為罷了,沒問題。”白雅對驚夢笑道。


    沒問題?!想到白雅半月前還不知何故遭到神力反噬,驚夢就抿著唇,一臉倔強的說道,“不行!”


    白雅看著她的眼睛,仿佛知道她在想什麽,安慰道,“真的無妨。”


    驚夢搖搖頭,“不行。”


    正在僵持不下之時,隻見幾位錦繡花裙的少女嬉笑著從他們麵前走了過去。


    “唔?那些人是做什麽的?”驚夢眸光一動,趕緊問道。


    “她們應該是北曲的舞姬。”裴棠站起身迴答道,“每年北曲都會選出十二位女子扮做十二月令花神來跳花枝舞,她們應該是今年選出來的吧。”


    “十二月令花神...”驚夢看著她們花枝招展的身影沉吟了一聲。


    “阿夢,你在想什麽?”花十巴不得驚夢趕快想出辦法,嘴角忽然邪惡的上揚“你該不會...想要獻祭她們?”


    白雅和商音聞言,皆是一怔。


    驚夢驀地挑起眉稍看向花十。


    花十兩眼圓睜,“也是個辦法對不對?”


    她話才說完,察覺一陣寒意從身後襲來,花十臉色一白,趕緊清了清嗓子,“開玩笑而已,阿夢,快說,你想到了什麽法子。”


    “確實有個辦法,或許不用讓白雅和商音耗損神力,也不用傷了這些花靈。”


    “哦?什麽辦法?”喜珠有些激動的問道。


    “祝。”驚夢說道。


    “祝?”


    “以舞事無形,能樂祝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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