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都在醫院急診科的走廊外焦急地等待著。我爸打了電話讓我師哥師姐照顧好學員,他自己臨時有事會晚點到,韓叔叔因為大一早就去店鋪開門,沒辦法趕過來。所以剩下的人都在這裏了,周叔一個人坐在長椅上,一臉懊惱的表情,我爸在旁邊陪著,我坐在安哥身旁也隻能是一直摟著他的肩膀,想給他一點力量。韓雯靜和羅阿姨一邊一個,自然的拍著我媽的肩,坐在另一邊的長椅上,三個女人都在那裏悄悄的流著淚。可見她們之間,平時的關係好的跟親姐妹一樣。也是,這種情況下,大家都不知道結果,不知道該怎樣安慰才更合適,沉默的氣氛蔓延著,讓大家的心情更為壓抑。


    等待是漫長的,折磨人的。


    門開了,一位醫生走了出來,對著我們一群人直接開口道:“哪位是病人的家屬?”


    周叔站起來迅速的說道:“是我,醫生,是我。”一邊走到醫生的麵前。


    “不好意思,病人被發現的時候太晚了,我們已經盡力了,你們~”醫生沒有想到,會有這麽多人,停頓了一下,才繼續說道:“你們進去看她最後一眼吧!”說完,醫生略一低頭,就慢慢的走遠了,也許是見慣了生死,也許是已經知道再多的安慰對於家人來說,都是無用的,所以,在這種特定情況下,現在的醫生一般都不會跟家屬聊病情,而是給家人們最後一點相處時間,當然,事後如果家屬需要知道的,醫生還是會詳細的告知。所以這種急診送來的,隻要聽到醫生說“我們已經盡力了”就代表著變相的宣布了一個人的死亡。不管是不是你能承受,都必須要接受的現實。


    聽到醫生這樣說,我媽和羅阿姨忍不住大聲的哭了出來。悲慟的氣氛瞬間蔓延開來。周叔隻是愣愣地站了幾秒,就輕聲說了一句:“小安,我們進去!”,然後一臉木然的朝急診搶救病房走去,安哥一抹臉上的淚水,跟在了周叔身後。


    我爸從長椅上站了起來,看我媽和羅阿姨哭得傷心,韓雯靜這小丫頭也在一邊偷偷地掉眼淚,又不好上前安慰,隻能小聲的喊我:“小東,你過來一下!”當時的我,確實不知道該怎麽辦,所以聽到我爸喊我,就起身走到他身邊。“喏,小東,把這個給她們拿過去!”我爸一邊說,一邊從兜裏掏出來兩包麵巾紙,遞到了我麵前。


    不得不說,我爸雖然是一個武術教練,看上去沒什麽文化,五大三粗的,但實際上他心細如發,自從自己開了武術班之後,對待他的那些個小學員,就像自己的兒子一樣噓寒問暖。武術訓練,免不了會出汗,有時候還會有磕碰。所以從那以後,我爸的兜裏常年都有無數的小東西,幫助他應對可能遇到的情況,簡直就像哆啦a夢的百寶箱一樣。因此他從兜裏掏出麵巾紙,我一點都不詫異。接過了麵巾紙,“爸,你還是去陪陪周叔吧!”


    有的時候,男人之間,不需要說太多的話,就能明白對方的心意。我爸拍了拍我的肩:“你先去好好陪陪你媽,之後,小安那裏···”


    “爸,我懂。”


    說完,我拿著紙巾走向了我媽:“羅阿姨,媽,給!”這個時候,我知道說什麽都是多餘的。


    我媽抬起頭,接過了我手裏的紙巾,語調哽咽的說:“小東,你別在這裏站著了,去陪陪小安吧!這個時候,你這個小東哥可要真像個哥哥才行啊!”我點了點頭,“媽,我知道的,您和羅阿姨也別太難過了,這樣劉阿姨也會不安心的。羅阿姨,您說是吧?”我是晚輩,自然不能說太多,但是看我媽和羅阿姨這麽傷心,我也是擔心她們的身體會承受不了這樣的打擊。


    誰能想象,昨天下午她們三個人還在一起曬太陽聊天,今天就陰陽兩隔,這個變故發生的太快,太突然,不是人人都能承受得住的。


    拿著另外一包麵巾紙,我猶豫著到底要不要給韓雯靜,畢竟對她,我心裏一直都別著一股勁,總覺得她這個小跟班讓我看不順眼。自從上次我受傷痊愈後,這一年多來,她一直都是小心翼翼的和我保持著距離,就怕她的任何舉動又讓我不高興了,晨跑的時候,她也是要麽遠遠的跟在我們身後,要麽就是安哥主動的讓她跑在我們前麵,安哥總說,一個女孩子,單獨晨跑不夠安全,雖然是在小區裏麵。


    偶爾她來我家送羅阿姨做的小吃,也是放下東西就走,不做任何的停留,平時如果在樓道裏碰上了我,她也是打個招唿就立馬走人,搞得我們之間的關係就像是貓和老鼠一樣,我媽和安哥為這事沒少嘮叨我,說我對誰都好,就是不知道為什麽對待韓雯靜像個仇人一樣·····


    直到今天早上,她一個十三歲的小姑娘居然能說出如同大人一般,讓人迅速冷靜下來的話語,讓我不得不對她刮目相看。也許是我之前對她抱有太多成見了吧,所以看到的都是被我自己無限放大的偏見和誤解···


    因為羅阿姨這會和我媽抱在一起失聲痛哭,韓雯靜隻能默默地走到一邊,躲在角落裏偷偷抹眼淚,看著她那孤單的背影,微微抖動的肩膀,我的心,沒由來的抽疼了一下。咬了咬唇,我慢慢的走到了她身旁,伸手把紙巾遞到了她麵前,“雯靜,你還好吧?”我都沒有想到,自己說這話的語氣會是那般的輕柔,突然聽到耳邊有聲音,韓雯靜像受驚的小白兔一樣,睜著她那水汪汪的大眼睛,扭頭看著站在她身旁的我,一臉的不可置信:“哦,小東哥,我沒事,隻是想著再也見不到劉阿姨,我~我~”說不下去的韓雯靜抽噎著,還在用手擦著她那不受控製奪眶而出的眼淚,看到這眼淚,我的心一軟,趕緊拆開麵巾紙,抽出一張,遞到她麵前:“雯靜,別哭了,誰都不想這樣,可是事情既然發生了,無法改變,我們就隻有接受和麵對。早上的時候,你不是還很冷靜的安慰我們嗎?現在怎麽?”


    韓雯靜聽我這樣說,更是一臉不可思議的看著我,這番話怎麽聽,都不像是一個十六歲的少年可以說出來的,沒有經曆過挫折和打擊,怎麽會有這樣的感慨呢?韓雯靜還以為我是不是被這件事刺激到了,所以隻是表麵上看起來很冷靜,其實心裏早已經崩潰了。所以她語調滿是關切的問道:“小東哥,你,你還好吧?”


    “我沒事啊?”看我一臉不以為然的表情,韓雯靜更加確定了自己的想法,我一定是受刺激過度了,才會看起來這麽平靜。


    我看她表情一會一變,眼神也是飄忽不定的,突然心裏就升起了強烈的感應,“她誤會我了,以為我是受刺激過度,才會表現的若無其事,其實心理防線早就崩潰了。”


    從來沒有想到,這一刻,我為什麽會對她心生感應,我擁有的這些超能力已經讓我很受困擾了,這,這怎麽又增加了新的特異功能呢了?我隻希望自己是一個普通人,因為這些在旁人看來很羨慕的特異功能,會改變一個人的心態,甚至於讓一個人從此走上不歸路。


    我看過的一些書籍上也提過,按照能量守恆定律,我得到了一些,必然會失去一些,可是我原本擁有的這些我都不想失去,而這些額外的我也沒想過擁有。就好像有人得到了金錢卻失去了健康,得到了地位卻失去了親情一樣。我要的不多,父母健康,朋友平安,自己熱愛的籃球可以長久的堅持下去,僅此而已,可是今天,我對韓雯靜有了感應,是因為我失去了一位非常重要的長輩嗎?


    我在這裏愣神的胡思亂想著,麵前的韓雯靜可就擔憂不已了。她緊張的拽著我的胳膊:“小東哥,你真的沒事吧?”


    “哦,”我快速的迴應道:“沒事,雯靜,你真的想太多了,我是man,當然要挺住,而且安哥還需要我的支持呢,你就放心吧,不過我建議你還是過去安慰安慰你媽媽吧!畢竟她們之前的關係就像親姐妹那樣好,你媽媽和我媽再這樣哭下去,我擔心她們兩個的身體也會吃不消,你爸爸不在,隻能你出馬了,我們一人勸一個吧!”


    說完,我徑直走向了我媽,我是真的擔心她的身體會吃不消。韓雯靜稍一愣神,還是跟在我的身後。


    “媽,您和羅阿姨就別再傷心了吧,你們這樣,劉阿姨真的會走得不安心的,周叔和安哥就夠讓她牽掛的了···”一邊說,我一邊伸手去幫我媽擦掉眼淚,韓雯靜看我這樣說,也摟著她媽媽開口說道:“媽媽,小東哥說得有道理,小安哥哥以後就沒有媽媽了,您和張阿姨以後除了是我們的媽媽,也是小安哥哥的媽媽,所以你們要好好的保重自己的身體,才能幫周叔叔照顧好小安哥哥啊!”她也是一邊說,一邊幫羅阿姨擦著眼淚。


    我媽被韓雯靜說得話逗笑了,一邊流著眼淚,一邊笑著說道:“玉芳啊,雯靜這丫頭可比我們這兩個大人都懂事啊!她說的這話有道理,麗萍走得這麽突然,小安這孩子,從小就懂事聽話,跟她媽媽的感情也很好,估計一時半會不容易接受這個事實,,我們這兩個阿姨平時跟麗萍的關係這麽好,難得大家又住在一起,就必須承擔起她媽媽的責任,幫著周老師照顧好小安這孩子···”


    “娟姐,你說的對,我們這就想想,以後要怎麽幫助周老師照顧好小安。”


    看著我媽和羅阿姨慢慢地收住眼淚,調整狀態開始低聲討論如何照顧安哥的時候,我的心終於放下了。遞給韓雯靜一個你就在原地陪著我媽和羅阿姨的眼神,我緩緩的起身,朝急診科的搶救病房走去。


    我媽一看我要去的方向,出聲攔住了我:“小東,你還是在外麵等著小安吧!”


    我一聽這話,扭頭迴來看著我媽的眼睛,隻一眼,我就讀懂了她的意思,一方麵她是擔心我如果看到劉阿姨沒有唿吸的躺在那裏,心裏未必能承受得住。另一方麵,這個時候,陪在劉阿姨身邊的,有周叔和安哥就夠了。他們應該不想被外人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麵。


    讀懂了我媽傳遞給我的信息,我正猶豫著要不要進去,周叔和安哥拖著略顯沉重的步伐慢慢地走了出來,臉上的悲戚之色顯而易見,我爸從我身邊快步的走到了周叔麵前,摟著周叔的肩膀,在他耳邊低語:“老周,節哀,保重好自己,定安還需要你照顧呢!”一邊說,一邊輕拍著。


    我一看,也快步走過去,直接把安哥摟進懷裏,明明比我高半個頭的安哥,這個時候卻顯得那般弱小無助,安哥雖然一語不發,我卻感受到他在努力的壓抑著自己的抽噎,我也隻能沉默著,這個時候,說什麽安慰的語言都是蒼白無力的,我隻好用手輕拍著他的背,期望能帶給他一絲慰藉。


    悲傷的氣氛還在蔓延,一個護士走了過來,“哪位是劉麗萍的家屬?”


    周叔輕聲答道:“我是,護士,還有什麽事嗎?”


    “這位家屬,是這樣的,麻煩你到護士站來一趟,還有一些手續需要你過來簽字辦理一下。另外···”護士看了一下周圍,發現這裏站的人比較多,還有我們幾個未成年的人,擔心她說的話會讓大家一時之間難以接受,所以略加停頓後,她才委婉地繼續說道:“嗯,醫生還有一些事要和家屬溝通,麻煩你盡快過來一趟。”


    周叔畢竟是一個老師,對於中國文化頗有研究,也大致知道後續還有什麽事情需要他去處理,所以點了點頭,“好的,護士,我跟孩子交代幾句,馬上過來!”轉身過來對著安哥說道:“小安,你先迴趟家,去把你媽最喜歡的那條碎花連衣裙和白色的高跟鞋帶來,再收拾幾件一年四季你媽媽喜歡的衣服,褲子。下午再過來吧!老陳,張姐,今天的午飯,就麻煩你們幫忙照料一下我們家小安了。我這會先去醫生那裏處理一下後續的事情。”


    不愧是我周叔,即便是心裏再難過,也要安排好這一切,好讓已逝的劉阿姨安心。


    “周老師,你太客氣了,小安就是我們自家的孩子,你放心,我們會照顧好他的。那你這邊的話,我們家老陳留下來給你搭把手,幫個忙吧!這樣,小安也才能放心不是?”


    我媽主動接過了話頭,說著讓所有人都心裏一暖的話。


    “謝謝張姐,那我就不客氣了。老陳,陪我去趟醫生辦公室吧!”


    看著周叔和我爸走遠,我們也就陪著安哥迴到了小區,因為早上救護車來,動靜鬧得挺大,加上中國人又喜歡看熱鬧,所以劉阿姨被救護車載走的消息,沒一會就在小區裏傳開了,畢竟大家在一起住了三年多,劉阿姨這個人平時性格開朗,對誰都是一副笑臉,人又熱心,住在一起的老鄰居都很喜歡她,這會看到我們一行人迴來,都關心的上來打聽情況,我媽一語不發,隻是在不停地搖頭,大家再看安哥悲慟的表情,也就猜到了七八分,都很識趣的散開了,因為這個時候,過多的關心反而容易造成失親者的悲傷。


    迴到家裏,我媽幫忙收拾著劉阿姨生前喜歡穿的衣物。安哥隻是拿著他們的全家福不停地摩挲著,無聲的眼淚滴落下來。我在一旁心裏很難受,卻不知道該怎麽安慰。韓雯靜和她媽媽已經迴家開始準備這些人的午飯了。


    看著這個曾經也帶給我無數歡樂的屋子,想著劉阿姨那親切的笑容,爽朗的話語,我的心裏也是酸酸的,設身處地,如果有一天是我的至親這樣突然離開,我可能不會像安哥這樣拚命壓抑自己的情緒,大概率會是嚎啕大哭吧!那時的我認為,如果我們連自己的真實情感都不敢表露的話,該是多麽悲哀的一件事啊!


    當時的我並不懂,安哥之所以這樣的壓抑,就是不希望讓身邊的人太難過,他是在默默地消化這些情緒,為了照顧我們這些人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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