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床邊的我爸率先開口說道:“小東,說說吧,你今天是怎麽了?進入高中這一個多月,我還是第一次看你這麽開心呢!”看我一直神遊太虛的狀態,我爸不得不出聲打斷了我的思緒。


    “哦,爸,對不起,我剛才走神了。”主要很久沒和我爸這樣單獨在一起聊天了,所以腦子裏一下子就想到了很多:“其實沒什麽,就是想通了一些事,明白了一些道理,所以想讓自己把這種想通的過程好好的,再仔細的理理。”為了表示對我爸的歉意和尊重,我看著我爸的眼睛迴答道。


    “小東啊,想通了就好,人這一輩子,需要經曆很多事,才能算是真正的成熟,你的這個年紀,會有各種各樣的想法,這些都是正常的,但是需要記住的一點是,凡事一定要三思而行,衝動時做出的決定,也許並不是明智的,也許是你用一生的時間都無法再彌補的遺憾。你也16歲多了,我和你媽媽覺得你已經有能力決定一些事情,所以現在我們不想再過多的幹涉你,但是如果真有決定不了的選擇和煩惱時,一定要跟我們溝通,商量,記住了,爸爸媽媽會尊重和支持你的選擇,我們是你永遠的後盾!”


    看著我爸用和緩的語調講這些,我真的還是有些不適應,曾經那個性格火爆,說不聽就動手打我的老爸,曾幾何時,已經褪去了他的脾氣,那個年輕時意氣風發,高大魁梧的老爸,因為這些年的操勞,兩鬢居然有了絲絲白發,這些,直到今天,我才注意到。是我太遲鈍,還是因為我爸之前的那臭脾氣,讓我對他保持著敬畏和距離呢?我不得知,隻是在這一刻,我才明白了父親的愛,真的是沉穩如山,遼闊如海。


    一向不太善於隱藏情緒的我,被老爸的這番話徹底破防了,眼眶濕潤的我,不想又被他教育一番關於男子漢流血不流淚的觀念,連忙轉身端起了放在書桌上的飯碗,大口的吃著他剛剛端進來的飯菜。一邊吃,一邊偷偷地眨著眼睛,企圖把眼淚收迴去,


    我不知道我爸到底有沒有看到我的眼淚,隻知道我一邊吃,我爸在一邊繼續說道:“小東,如果有什麽需要找我聊的,爸爸隨時都在。你慢慢吃,我先出去了。”


    “好的,爸,那您先去忙吧!”我怕這個時候再說話,我爸一定能聽出來我聲音裏的變化,所以隻是簡單的迴應了一句,就再一次大口大口的扒拉著碗裏的飯,就著淚水的飯,有點鹹,不過我明白了我爸說這話的深意,又哭又笑的,以前我還總認為我爸因為我淘氣,老是打我,早已經不再愛我了,現在我才明白,打我,管我,約束我,都是為了讓我成為更好的自己。這話聽起來有點繞,但是,人的成長就是需要這些經曆才會懂得。


    所以我現在教育我的兒子,就會經常反思我在他這個年紀的時候,做過些什麽,父母是怎麽樣對待我的,我又是以什麽樣的態度來迴應的。


    因為那顆藥丸,我的記憶力也是很好,隻要我願意靜下心來,迴憶起過往種種,那是絲毫不費勁,而且現在流行一個詞語叫“原生家庭”,就是講孩子在家庭教育中,父母對待他的方式,會對他的人生產生無法估量的影響,所以現在的我,真的很感謝我爸媽,他們一個嚴格約束我的行為,一個用溫柔,善良的態度教會了我低調做事,為人謙和,努力上進。這些對我的人生都產生了極其深遠的影響。


    這些寶貴的財富,讓我在成年之後,麵對挫折不輕言放棄,麵對榮譽也能不驕不躁,在經曆了無數風浪之後,終於打下了一片屬於自己的天地。


    這頓飯,吃得我是淚流滿麵,感慨萬千,我也下定了決心,好好打球,既然已經堅持了這麽多年,一定要打出點名堂,不再讓爸媽為我操心了。吃完飯,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緒,擦幹臉上的淚水,我默默的把碗筷拿到廚房,洗幹淨。收起來。


    看著客廳裏一邊織著毛衣,一邊偶爾抬眼看看電視的我媽,和在一旁一直換頻道的我爸,我想坐下來和他們聊聊,又擔心他們看出來我哭過,也不知道為什麽,從小到大,我隻要哭過,眼睛就會很腫,一眼就能看出來。所以想了想,我站在電視機旁邊,離他們稍微遠一點的距離,直接開口說道:“爸,媽。我知道我以前不懂事,讓你們為我操了太多的心,我呢,因為之前自己取得的一點小小成績,沾沾自喜,所以這段時間表現的很浮躁,連籃球訓練都被停掉了,不過你們放心,昨天我遇到了一個好朋友,他和我聊了很多,關於夢想,關於人生,所以我已經想好了,我會好好努力,爭取在籃球上取得更好的成績,不會再讓你們為我擔心了。爸,媽,我為我以前的不懂事向你們道歉,對不起。”說完,我對著爸媽深深的鞠了一躬。第一次這麽正式的跟爸媽說話,我多少還是有點不好意思。沒給他們開口說話的機會,就快步跑進了臥室。


    這麽肉麻的話說出口,我鼓足了很大的勇氣,相信他們和我一樣,都需要時間來消化一下。


    再次拿出放進了抽屜的日記本,鄭重其事的記錄下了我這一刻的心情“2005年10月3日。關於未來,我不知道自己會在籃球運動這條道路上走多遠,但我堅信,隻要熱愛,隻要堅持,我一定可以做得更好,因為叫陳耀東的這個男孩子,無論在哪個世界,都一定會是最棒的那一個!加油!”


    這一夜,我睡得格外踏實,除了打乒乓球和畫畫的我之外,那個很少進入我夢境,喜歡跳舞的男孩子,竟然也悄然入夢,隻見夢裏的他,看著電視機裏的舞蹈動作勤奮的自學著,因為沒有鏡子可以對照自己的動作,所以我看到的他,跳的那個舞蹈動作,有點群魔亂舞的感覺,不過四肢的協調性還是很不錯的,而且舞蹈本來應該帶給人的感染力還是有的。雖然沒有看到正臉,不過以我這麽多年在夢裏所見,這個跳舞的男孩子,應該又是另一個世界的我無疑了。


    隻是我不明白,雖然舞蹈也算是體育運動大類的一項吧,可現實世界的我,即便不排斥,可也沒有夢裏的那個我那樣熱愛吧?!也許,這就是人的多麵性吧!遇到不同的人,受到不同的影響,我們也就有了多種的可能性,按照前兩個我的發展來看,這個愛跳舞的我,一定也會有很好的未來,所以,現實世界的我,怎麽能不努力,不奮鬥呢?


    多想無益,何必給自己徒增煩惱呢?該來的始終會來,既已入夢,那麽見到那個我的時間,應該也不會太遠了,一切順其自然吧!隻要喜歡,熱愛,努力就可以了,我何必替那個我操心呢?


    一覺醒來,已經六點半,趕緊起身,匆忙洗了個臉,讓自己清醒清醒,大門外,我爸和安哥都已經做完熱身運動在等我了。還有韓雯靜,也在不遠處孤零零的站在那裏,看我走了出來,臉上掛滿了笑容。其實這些年,我爸和我們一直在一起晨跑,隻是最近這幾年,他總是遠遠的跟在後麵,並不會和我們並排一起跑步,因為他說自己體力不如以前,跟不上我們年輕人的節奏,我知道他隻是不想打擾我跟安哥這碎片化的學習時間,不想外人覺得我還是不能獨立的媽寶男孩而已。


    最早的時候我都是和安哥並肩跑,韓雯靜跟在身後,可是她一個小姑娘怎麽能跟上我們的速度,所以後來變成了韓雯靜在前麵,我和安哥在中間,我爸遠遠的跟在後麵。開始的時候我很不樂意,可是時間久了,我也就默認了這樣的晨跑方式。隻是今天····


    我沒有想到,安哥主動的過來拍了拍我的肩膀:“早啊,小東哥,今天你和陳叔叔一起跑吧!我就先出發啦!”說完,也不給我開口反駁的機會,直接快跑兩步,朝韓雯靜說了一句:“小丫頭,今天我們一起跑吧!”


    韓雯靜乖巧的點了點頭,就默默的跟在安哥旁邊,一起跑遠了。


    “爸,早!”想到昨晚我說的那番話,看著我爸一臉笑意的看著我,我頭皮一緊,略帶尷尬的堆著一臉假笑,跟我爸打了一個招唿。


    “今天怎麽起晚了?”我爸主動岔開了話題。


    “哦,我也不知道怎麽迴事,一覺醒來就這個點了。”難得在夢裏同時可以遇到那三個自己,我也想多看看他們的表現,一直沉醉在夢裏不願醒過來,也許這樣更能激勵我的鬥誌吧!隻是這樣的話,我不能說,所以不得不撒謊糊弄我爸了。


    “放假期間,能多睡會也是好事,你們現在的學習壓力可比我們以前大太多了。小東,你還記得我為什麽讓你晨跑嗎?”


    “爸,這個我怎麽能忘了,小時候我身體不好,經常生病,還不怎麽愛吃飯,所以您和我媽本來是想讓我學個體育興趣班的,結果我什麽都不喜歡,所以您和我媽就隻好讓我先練晨跑,還說等我大一點的時候再看看有沒有我喜歡的。”


    “那你現在後悔喜歡上籃球嗎?訓練這麽辛苦,還有可能會受傷。”


    “爸,您當年練武術辛苦嗎?不是也經常會受傷嗎?那您後悔過嗎?”當時的我,不知道為什麽會問這句,我爸明顯的愣了一下,沉默了。可是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麽來改變這個尷尬的局麵,所以也隻能保持沉默,和我爸就這樣有點不自在的繼續跑著。因為上午還有訓練,加上我起晚了點,所以今天的晨跑時間被壓縮了,我隻是大聲的跟前麵的安哥說了一句,我先迴去了,就匆忙的和我爸折返了。當我們快要跑迴到門棟的時候,遠遠地看見一輛救護車停在了我們那棟樓前麵,我和我爸對望一眼,快速的跑了過去,心裏擔心的都是同一個人,那就是我媽。


    三步並作兩步,衝到樓門口,隻見我媽正焦急的來迴走著,我和我爸心裏的石頭一下子就落了地,不約而同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娟兒,這是誰家出事了呀?”我爸趕緊出聲詢問,因為這裏大部分都是拆遷安置過來的老街坊,平時都是抬頭不見低頭見的,誰家有事,大家都是熱心幫忙,所以大家相處很愉快,鄰裏關係都非常好。


    “小東啊,小安呢?你們不是一起出去跑步的嗎?怎麽你們迴來了,小安還沒有迴來呀?”我媽顧不上和我爸說話,直接追問我安哥在哪裏。“小東,趕緊去把你小安哥找迴來,你劉阿姨出事了!”


    我心一驚,來不及多想,點了點頭,迅速的沿著我們跑步的路徑反方向去找安哥了,因為按時間推算,我這樣跑過去找到他們需要的時間會更短。


    一想到劉阿姨對我的好,還有我媽說話時的焦急神情,我那不好的預感襲上心頭,這一刻,不再考慮什麽唿吸節奏了,我用盡全身的力氣飛奔,眼淚止不住的流了下來,很快,我看到遠處安哥和韓雯靜的身影,大聲的喊著:“安哥,安哥,”


    看到我邊跑邊大聲喊他,安哥也加快了腳步,迅速的來到了我麵前,“小東哥,你這是怎麽了?”


    “安~安哥,快~快迴去,劉,~劉阿姨出事了~”我一邊極力的調整著唿吸,一邊拽著安哥就要往迴跑。


    聽到我這樣說,安哥一貫的冷靜瞬間消失,顧不上我,就加快腳步風一般的衝了出去,我一邊喘著粗氣,一邊跟韓雯靜說:“雯靜,你就慢慢跑吧!我先迴去了。”


    第一次沒有連名帶姓的叫她,韓雯靜的震驚,我不知道是因為我這樣稱唿她,還是因為她聽到了劉阿姨出事的消息。“小東哥,我跟得上你的速度,我們還是一起迴去,看能不能幫上忙吧!畢竟劉阿姨對我們都很好。”她對我的稱唿也悄悄的發生了改變,隻是我沒有注意,我在意到的是她聽到這個消息時還那麽冷靜,不像我和安哥,直接都要崩潰了。


    “走吧,小東哥,快點!”短短幾個字,卻讓我快速的冷靜了下了,想著該怎樣應對接下來的局麵。因為強烈的預感告訴我,這一次,我們,將和劉阿姨天人永隔!我擔心周叔,擔心我爸媽,更擔心安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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