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悼會安排在了兩天後的上午,一大早,我們一家人和韓雯靜他們一家人就到了現場幫忙。
劉阿姨因為性格開朗,善良熱心,所以在單位的工會已經工作很多年了,這次突然的離世,讓他們單位很多曾受惠她於的同事在得知消息後都主動前來吊唁,加上我們小區的很多老街坊鄰居,本來以為會是一個簡單清冷的悼念儀式最後因為眾人的參與變得隆重而莊嚴,我們幾個晚輩隻以為劉阿姨就是一個普通的長輩,完全沒料到劉阿姨竟然如此受人景仰,內心還是挺震撼的,隻是我注意到安哥一直都是一言不發的愣在那裏,木然地給每一位做最後遺體告別的人深深鞠躬,他麵無表情之下我感受到他內心暗藏的巨大痛苦。
這感覺已經困擾我兩天了,自從劉阿姨走後直到現在,安哥一直都是這樣,我知道有些事隻能靠自己去努力消化,排解,外人幫不上什麽忙,可是看安哥這樣,我突然有一種很想揍他一頓,罵他幾句,讓他清醒過來的衝動,眼前的這個安哥太讓我陌生了,他越是表現的若無其事,潛藏下的痛苦和壓抑,會讓我忍不住擔心他承受不了這巨大的打擊。可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些什麽,那種有心無力的感覺也深深的折磨著我。看著眾人漸漸離去,我悄然來到安哥身邊,在他耳旁低語:“安哥,和劉阿姨最後道個別吧!”
雖然這句話聽起來是輕飄飄的,但是在安哥心裏,代表的卻是永恆的訣別,直到這一刻,他才像個真正的半大孩子一般撲倒在停放著劉阿姨遺體的棺木前,嚎啕大哭,“媽~!媽~!”那一聲聲唿喊和撕心裂肺的的哭聲讓每一位在場的人都不禁潸然淚下,悲痛萬分。羅阿姨和我媽更是在這悲傷的氣氛下,再度抱頭痛哭。我咬緊牙關努力調整著自己的唿吸,這一刻,我才明白了安哥這兩天努力壓抑自己的緣由,他是不想我們所有人為他擔心而已,母親不在了,他需要照顧好自己的同時,還要替母親照顧好父親,所以不想讓所有人擔心他。這些,都是很多年以後,我們聊天時無意中說起這段往事時,他自己告訴我的,那時的他,在眾人眼裏,一直都是乖巧,懂事,謙和,溫暖的大男孩,所以他希望帶給大家的,都是積極陽光的一麵。脆弱無助的自己,隻能被隱藏。
我走到安哥身後,雙手搭在他的肩上,盡量讓自己語調平和的說道:“安哥,我們還是讓劉阿姨走得安心一點吧!你這樣~~”周叔也走了過來,伸手搭在安哥的肩膀上:“小安,你媽媽一定希望我們父子以後還是會開開心心的,好好跟媽媽道個別,讓她不要牽掛我們!”雖然語調有點哽咽,但是看得出來,周叔也是在極力掩飾自己的悲痛“麗萍,你放心,小安一直都是懂事的好孩子,他一定會開開心心的生活下去,我,你更可以放心,以後的日子,我會把你的那份愛,一起帶給兒子的。你安心吧!”說完這些,周叔頭也不迴,腳步沉重的走出了靈堂。因為時間關係,我們也快步走了出去,等待將靈柩送往火葬場。
辦完所有的後事,迴到家,已經是下午的三點多了,這個國慶假期經曆的一切,真的是跌宕起伏,讓我們所有人的情緒都過於大起大落,每個人都覺得身心無比的疲憊,這一放鬆下來,疲倦感迅速襲來,無論懷著何種心情,大家不約而同的都進入了夢鄉。尋求慰藉或者解脫。
令我沒有想到的是,這段時間頻繁進入我夢境的會是那個跳舞的陳耀東,在這個夢裏,他一直在用舞蹈發泄著自己的情緒,一邊流淚,一邊跳舞,讓我的心再度揪起,我猜想,在那個世界的安哥,也一定是遇到了同樣的悲痛,而身邊的我,因為成長環境的不同,所以對這件事的反應也會大不一樣,才會有這樣的反應吧?
在夢裏,我真切的感受到了他的痛苦,我和我如出一轍,隻是,我如果真的見到了他,又該如何安慰他呢?
帶著這樣的疑問,這個覺,我睡得極不踏實。睜眼時,天已經完全黑了,很少這樣日夜顛倒的休息,醒來的那一瞬間,我甚至懷疑這幾天經曆的一切的都隻是一場夢。
“咚!咚!咚!”敲門聲響起。
“小東,你醒沒?都八點了,先把晚飯吃了吧!”是媽媽,一向溫柔的額聲音裏略帶著沙啞,應該是這幾天哭太多了。
“媽,我起來了。”翻身下床,我急急忙忙去開門“媽,我已經起來了,安哥呢?”迴過神的我,第一時間關心起我的這個哥。
“放心,你爸在樓上陪著你周叔叔和小安呢!他們沒休息多久,所以你爸陪他們一起吃的晚飯這會應該是在聊天吧!”
聽我媽這樣一說,我懸著的心放下了一些,可是一想到今天安哥的表現,我擔心他一個人的時候會胡思亂想,所以思索一陣後,開口說道:“媽,我有一個想法,想跟您和我爸聊聊。”
“是關於小安的?”果然,父母都是最懂自家孩子的。
“嗯~”我抿著唇,點了點頭:“安哥今天上午哭得太厲害了,我覺得他並沒有我們想象的那麽堅強,我擔心他一個人的時候,會胡思亂想,所以,我~~”
“你是想說,讓小安到我們家來住一段時間,是嗎?”
“嗯,這樣白天我們一起上學,晚上還能一起說說話,我想,這樣的話,也許,他能····”我並不是想讓安哥忘記劉阿姨,我隻是希望他能過好自己的生活。在這個我們都還未長大成熟的年齡,麵對至親的離去,內心的陰影會有多大,外人是不知道的。這種伴隨一生的傷痛,是很難被彌補的。而這一切,也是在之後幾年,我看多了這樣的生死離別之後,才懂得的道理。
“小東,你的心意我知道,這兩天,我和你爸爸也就這個問題,溝通了很久,我明白你的擔憂,但是我們擔憂的是,小安如果在我們家,看到我們一家人整整齊齊的,會不會反而讓他迴陷入失去你劉阿姨的痛苦中,更加無法自拔呢?”
“這~~”原來我的爸媽也是把安哥當親兒子一樣疼愛的,他們考慮的會更加全麵細致一點。尤其是我媽,女性本身就是比較感性的個體,所以有時候會被認為是多愁善感的生物,但是她們考慮問題的時候,確實會設身處地的多維度進行考慮。所以這種多思多慮,有的時候是好事,但有的時候就會讓人束手束腳。瞻前顧後,難以成就大事。
“小東啊,我知道你是為了小安好,不過小安這孩子,一向懂事,獨立慣了,如果我們過分的關心,反而會讓他不自在,所以我們考慮再三,這個事,我們會和你周叔叔商量一下,你呢,也就問問小安自己的意見,如果他願意來,我們當然是非常樂意的,如果他不願意,我們也就不強求,無非就是我們樓上樓下跑勤快一點,生活上多多照顧一點。你覺得呢?”
我爸媽都考慮的這麽周到了,我自然是沒有意見的。三兩口吃完了飯。就上樓去找安哥了。
沒想到開門的是我爸,我愣了一下,就聽到周叔的聲音傳來:“小東,你怎麽過來了?這兩天都沒有休息好,你還是趕緊迴去休息一下吧!”
我一看,原來周叔坐在沙發上,手裏拿著他們家的影集,估計是一邊和我爸聊天,一邊在緬懷劉阿姨吧。
“周叔,我沒事的,我就是想過來看看安哥。沒打擾您休息吧?”我小心翼翼的說著。
“小安在臥室,你去找他吧!”周叔看著我,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態,眼神裏難掩對安哥的擔憂。
“好的,周叔,您放心,我懂的。”朝周叔略一點頭,我隻是象征性的敲了敲安哥的房門,就推門進去了。原本我以為安哥會躺在床上,結果推門的一瞬間我還被他嚇了一跳,安哥正襟危坐在寫字台前,雙手捧著他們春節時照的一張全家福,淚流滿麵,無聲哭泣。
因為寫字台就在床邊,所以我一下子就坐到床邊,側身看著安哥,驚唿道:“安哥,你不會是從迴來就一直這樣吧!你~你吃晚飯沒?你別這樣好不好?安哥,你這樣我很擔心你啊!安哥,安哥”
我說話的聲音又不敢太大,生怕門外的周叔聽到更擔心,隻能壓低音量,不過語氣裏還是透露出了焦急和擔憂。聽我這樣說,安哥抬頭看向我,一臉的難過和傷心,瞬間讓我也是鼻頭一酸,眼眶濕潤,
“小東哥,我再也沒有媽媽了,如果,那天早上我不去跑步,是不是還可以見到我媽媽最後一麵,是不是還可以和她說說話,都是我不好,我不好~~嗚嗚嗚!”
我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果然安哥會因為沒有見到劉阿姨最後一麵陷入深深的自責,還好,我昨天找到了機會,跟周叔聊了一下劉阿姨的病情,雖然很多專業術語不懂,但是醫生的原話就是因為劉阿姨兩年前體檢時,就已經發現了高血脂和高血壓,不過由於自己的重視程度不夠,沒有合理控製血壓和血脂,這個國慶,可能由於勞累和吃的過於油膩,導致突發腦溢血,發現的時候太晚了,所以才會沒有搶救過來。
雖然真相很殘忍,也很難接受,但是我必須把實情告訴安哥,這樣,他才能放下自責,走出傷痛。
“安哥,劉阿姨走得很突然,我們都無法接受,但是這不怪你,是因為劉阿姨忽略了自己的健康隱患,對於發現的疾病沒有引起足夠的重視才導致了這個我們都難以接受的結果,如果要怪,我們每個人都做的不夠好,沒有從小細節去關心過劉阿姨,所以····”
“小東哥,你不用安慰我了。這怎麽可能不怪我呢?如果我對我媽的關心再多一點,時刻留心到她身體的不適,督促她去檢查,吃藥,今天的一切都不會發生···”越說,安哥的情緒越激動,音量也不由自主地提高了“我媽從去年開始,有時候就會有頭暈的現象,可即便是我問她,她也隻是輕描淡寫的說可能是休息不好引起的,我為什麽就不能多問幾句?就不能多關心關心她?我還自詡自己讀了那麽多的書,涉獵廣泛,這些我明明都知道的,也知道該怎麽辦,可就是因為我的忽略,我媽才~~~~”最後,安哥語調哽咽的說不下去,低頭抽噎著。
相較於前兩天的壓抑,安哥這時候能夠把情緒發泄出來,我反而放心了,一直以來,都是安哥給予我安慰和鼓勵,今天,終於輪到我了,這兩天我也一直在思考,如果我的安哥能夠像平行世界裏,陪在打乒乓球的陳耀東身邊的那個安哥該多好啊!雖然學問沒有眼前的這個安哥多,講不出這麽多的大道理,但是他熱情,陽光,如果遇到這件事,應該能夠很快走出來吧?!
“安哥,我認識一個朋友,他呢,雖然沒有你這麽多的學識,但是很陽光,熱情,當然也和你一樣的善良和孝順,我跟他聊過,關於對待生死的問題。他說,我們能夠一直陪伴在父母身邊最長的時間大概就是人生中的前十八到二十年吧,這中間還要除去我們小時候不懂事的年紀,讀書學習占用的時間,以及我們自己休息,社交的時間,所以我們會不自覺的忽略掉身邊最親的人,當我們真正懂得去關心他們的時候,大概就是我們自己已經成家立業,了解到父母辛苦養育我們的時候,但往往那時,很多人和事,都已經變得麵目全非了····”
“噗呲”令我沒有想到的事,我難得這麽一本正經說的這番話,居然讓安哥破涕為笑“小東哥,你是想說‘子欲養而親不待’吧?”
“呃~~”安哥不愧是安哥。
“小東哥,謝謝你,我知道你是想安慰我,人生無常,既然我們無法改變結果,就要學著去接受,隻是~”安哥這一停頓,反而吊起了我的好奇心“隻是我沒有想到,你為了開解我,居然撒謊,編造出一位你所謂的好朋友。”
“呃~”我不由得咽了一下口水,看向安哥的眼神也開始了閃躲。
“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你身邊有什麽朋友是我不認識的嗎?小東哥,你的這個謊言太容易被戳穿了。”安哥一邊說,一邊忍不住嘴角上揚,輕笑出聲。“不過,我也要真心的謝謝你,小東哥,其實我不是不接受我母親已經離開的事實,隻是一想到自己的粗心,難免會自責,難過,這一切的一切都需要時間來淡化,你放心,我會好好的。不過,我希望你以後不要再說謊了,雖然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
聽到安哥這樣說,我知道,雖然我是借用了另一個安哥的身份說出的這番話,但是隻要能夠開解他,有這個好的結果就夠了,至於說謊這個事,我就認下了吧,因為實情,我還沒有想好要不要告訴他,雖然安哥讀的書很多,可畢竟平行世界這個事情太過於虛幻,萬一安哥認為我是科幻小說看太多,自己憑空想象出來的,又或者他再告訴我爸媽,那可就真的麻煩了。
我這裏一腦子想法,身邊的安哥經過我的開解,情緒好像緩和了不少“小東哥,我現在隻希望我身邊的人,都好好的,不要再有什麽意外發生,真的,這幾天經曆的這些事,雖然讓我成長了不少,但是過程實在是太痛苦了,特別是你,我再提醒你一次,以後真的不能再說謊了,這是品行問題,不管是陳叔叔,還是我爸,都不能容忍這個,你清楚的,小東哥,答應我好嗎?”
果然,一旦恢複到正常狀態,安哥那三句話就會繞到教育我的主題是永遠都不會改變的。我心生安慰的同時,也確實不想再被他嘮叨,他說話的那個感覺太像那個唐僧了,為了讓他不再那我說謊這個事繼續發揮下去,我脫口而出:“安哥,我真的有一個你不認識的好朋友,他也叫陳耀東,來自另一個世界的我。”唯一的理智告訴我,說這話的時候,我是壓低了音量,在安哥的耳旁輕聲說的。
“你說什麽?小東哥,你這謊說的,越來越離譜了啊,而且你應該清楚,一旦說出另一個謊言來圓之前的謊,隻會讓你說越來越多的謊····”
好吧,我的安哥,我是徹底服了你,這段話,簡直就是繞口令嘛,為了打斷他,我隻能不禮貌的雙手按住他的肩膀,靠近他的耳旁,再次鄭重其事,一字一頓的說道:“安哥,我真的沒有騙你,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我已經多次突破了平行世界,遇到了在另外世界的自己,真的,我沒有撒謊。”
說完,我眼神堅定的看著安哥,不給他質疑我的想法。
安哥看著我,從我的眼神中,看到的是清澈,堅定,沒有一絲閃躲,而我的表情也是正常的,絲毫沒有開玩笑的成分。
“小東哥,你確定你說的都是真的?沒有跟我開玩笑,不是為了安慰我說的謊話?”
“嗯”看到安哥那一臉質疑的表情,我多少還是有一點點心虛,畢竟那番話不是那個安哥說的,是我結合了這麽多年,被安哥逼著看的書上的內容,加上自己想了這麽幾天總結出來的。“呃,安哥,我之前說的那番話呢,確實不是那個安哥講的,不過突破這件事,是真的!”
“那這話是誰告訴你的?”
“這話嘛,說到底,源頭在你。”
“我?”
“是啊,這些年,你逼我看了多少書,你不知道嗎?‘子欲養而親不待’也是書上的內容啊,我確實因為劉阿姨這件事,觸動很大,這幾天你有多難過,我應該也比你少不了多少,所以我才會講出那番話,但是你知道的,在你眼裏,我永遠都還是沒有長大的陳耀東,我怕我說這番話出來,不能夠安慰你,所以借用了那個安哥的名義而已,其實那個安哥人也很好,我們見過兩次,在那個世界裏,他和另一個我也是最好的朋友,而且他們還是隊友····”
因為我一直都是眼神清澈,條理清楚的在講這件事,所以講到一半,安哥出聲打斷了我:“小東哥,你是準備寫小說了嗎?這個故事情節到還是挺新穎的。”
“安哥!”聽安哥這樣不相信我,我是真的有點生氣了“安哥,我說的都是真的,這件事,周叔也知道。因為那時候我還小,遇到這件事,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有問題,又不敢給別人說,而我身邊,最有學問的就是你爸爸,所以整件事,你爸爸都很清楚,一直沒告訴你,就是怕你不相信,像今天這樣的態度!”
見我真的生氣了,還說出了周叔也知道這件事,安哥的疑慮算是徹底消除了。雖然逝母的傷痛還在,可是這種奇遇,對於一個本來求知欲強烈的安哥來說,那好奇心真的是瞬間就爆棚了。
“小東哥,我錯了,既然我爸都知道這個事,我相信你沒有騙我。那,你能具體給我講講你經曆的這些事嗎?”安哥眼睛裏迸發著強烈的好奇。
直到這一刻,我才迴過神來,怎麽就這麽輕易的告訴了安哥,現在細想起來,應該說,我是把安哥當成了親哥哥,所以在他最難過的時候,願意分享我心裏最大的秘密給他,隻是希望可以幫助他早日走出傷痛而已。不過當時的我,沒有時間思考這個問題,隻是想著一定要讓安哥保守住這個秘密。,··
“安哥,那你要答應我,這件事你不能告訴任何人!”
“我答應你,小東哥,你放心,除非你自己告訴別人,否則,我隻會是知道這件事的第三個人而已。我發誓!”
聽安哥這樣說,我心生一計,話鋒一轉:“安哥,這事說來話長,今天時間不早了,我還是改天再告訴你吧!”說著,我故意看了一下掛在牆上的時鍾,時針已經指向了十點:“而且這幾天,你和周叔都沒有休息好,等你精神好一點的時候,我再~~”
“小東哥,你故意的吧?你明明知道,不說清楚,我今晚肯定無法睡著的,你等著!”說完,安哥主動走出了臥室,去跟我爸和周叔說話去了。
我在臥室裏一臉“奸計得逞”的笑著,雖然是用我的秘密作為交換,不過能讓安哥走出傷痛,我覺得值了,而且以我對安哥的了解,他一定不會告訴任何人,因為我是他一生都要保護的弟弟。
劉阿姨因為性格開朗,善良熱心,所以在單位的工會已經工作很多年了,這次突然的離世,讓他們單位很多曾受惠她於的同事在得知消息後都主動前來吊唁,加上我們小區的很多老街坊鄰居,本來以為會是一個簡單清冷的悼念儀式最後因為眾人的參與變得隆重而莊嚴,我們幾個晚輩隻以為劉阿姨就是一個普通的長輩,完全沒料到劉阿姨竟然如此受人景仰,內心還是挺震撼的,隻是我注意到安哥一直都是一言不發的愣在那裏,木然地給每一位做最後遺體告別的人深深鞠躬,他麵無表情之下我感受到他內心暗藏的巨大痛苦。
這感覺已經困擾我兩天了,自從劉阿姨走後直到現在,安哥一直都是這樣,我知道有些事隻能靠自己去努力消化,排解,外人幫不上什麽忙,可是看安哥這樣,我突然有一種很想揍他一頓,罵他幾句,讓他清醒過來的衝動,眼前的這個安哥太讓我陌生了,他越是表現的若無其事,潛藏下的痛苦和壓抑,會讓我忍不住擔心他承受不了這巨大的打擊。可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些什麽,那種有心無力的感覺也深深的折磨著我。看著眾人漸漸離去,我悄然來到安哥身邊,在他耳旁低語:“安哥,和劉阿姨最後道個別吧!”
雖然這句話聽起來是輕飄飄的,但是在安哥心裏,代表的卻是永恆的訣別,直到這一刻,他才像個真正的半大孩子一般撲倒在停放著劉阿姨遺體的棺木前,嚎啕大哭,“媽~!媽~!”那一聲聲唿喊和撕心裂肺的的哭聲讓每一位在場的人都不禁潸然淚下,悲痛萬分。羅阿姨和我媽更是在這悲傷的氣氛下,再度抱頭痛哭。我咬緊牙關努力調整著自己的唿吸,這一刻,我才明白了安哥這兩天努力壓抑自己的緣由,他是不想我們所有人為他擔心而已,母親不在了,他需要照顧好自己的同時,還要替母親照顧好父親,所以不想讓所有人擔心他。這些,都是很多年以後,我們聊天時無意中說起這段往事時,他自己告訴我的,那時的他,在眾人眼裏,一直都是乖巧,懂事,謙和,溫暖的大男孩,所以他希望帶給大家的,都是積極陽光的一麵。脆弱無助的自己,隻能被隱藏。
我走到安哥身後,雙手搭在他的肩上,盡量讓自己語調平和的說道:“安哥,我們還是讓劉阿姨走得安心一點吧!你這樣~~”周叔也走了過來,伸手搭在安哥的肩膀上:“小安,你媽媽一定希望我們父子以後還是會開開心心的,好好跟媽媽道個別,讓她不要牽掛我們!”雖然語調有點哽咽,但是看得出來,周叔也是在極力掩飾自己的悲痛“麗萍,你放心,小安一直都是懂事的好孩子,他一定會開開心心的生活下去,我,你更可以放心,以後的日子,我會把你的那份愛,一起帶給兒子的。你安心吧!”說完這些,周叔頭也不迴,腳步沉重的走出了靈堂。因為時間關係,我們也快步走了出去,等待將靈柩送往火葬場。
辦完所有的後事,迴到家,已經是下午的三點多了,這個國慶假期經曆的一切,真的是跌宕起伏,讓我們所有人的情緒都過於大起大落,每個人都覺得身心無比的疲憊,這一放鬆下來,疲倦感迅速襲來,無論懷著何種心情,大家不約而同的都進入了夢鄉。尋求慰藉或者解脫。
令我沒有想到的是,這段時間頻繁進入我夢境的會是那個跳舞的陳耀東,在這個夢裏,他一直在用舞蹈發泄著自己的情緒,一邊流淚,一邊跳舞,讓我的心再度揪起,我猜想,在那個世界的安哥,也一定是遇到了同樣的悲痛,而身邊的我,因為成長環境的不同,所以對這件事的反應也會大不一樣,才會有這樣的反應吧?
在夢裏,我真切的感受到了他的痛苦,我和我如出一轍,隻是,我如果真的見到了他,又該如何安慰他呢?
帶著這樣的疑問,這個覺,我睡得極不踏實。睜眼時,天已經完全黑了,很少這樣日夜顛倒的休息,醒來的那一瞬間,我甚至懷疑這幾天經曆的一切的都隻是一場夢。
“咚!咚!咚!”敲門聲響起。
“小東,你醒沒?都八點了,先把晚飯吃了吧!”是媽媽,一向溫柔的額聲音裏略帶著沙啞,應該是這幾天哭太多了。
“媽,我起來了。”翻身下床,我急急忙忙去開門“媽,我已經起來了,安哥呢?”迴過神的我,第一時間關心起我的這個哥。
“放心,你爸在樓上陪著你周叔叔和小安呢!他們沒休息多久,所以你爸陪他們一起吃的晚飯這會應該是在聊天吧!”
聽我媽這樣一說,我懸著的心放下了一些,可是一想到今天安哥的表現,我擔心他一個人的時候會胡思亂想,所以思索一陣後,開口說道:“媽,我有一個想法,想跟您和我爸聊聊。”
“是關於小安的?”果然,父母都是最懂自家孩子的。
“嗯~”我抿著唇,點了點頭:“安哥今天上午哭得太厲害了,我覺得他並沒有我們想象的那麽堅強,我擔心他一個人的時候,會胡思亂想,所以,我~~”
“你是想說,讓小安到我們家來住一段時間,是嗎?”
“嗯,這樣白天我們一起上學,晚上還能一起說說話,我想,這樣的話,也許,他能····”我並不是想讓安哥忘記劉阿姨,我隻是希望他能過好自己的生活。在這個我們都還未長大成熟的年齡,麵對至親的離去,內心的陰影會有多大,外人是不知道的。這種伴隨一生的傷痛,是很難被彌補的。而這一切,也是在之後幾年,我看多了這樣的生死離別之後,才懂得的道理。
“小東,你的心意我知道,這兩天,我和你爸爸也就這個問題,溝通了很久,我明白你的擔憂,但是我們擔憂的是,小安如果在我們家,看到我們一家人整整齊齊的,會不會反而讓他迴陷入失去你劉阿姨的痛苦中,更加無法自拔呢?”
“這~~”原來我的爸媽也是把安哥當親兒子一樣疼愛的,他們考慮的會更加全麵細致一點。尤其是我媽,女性本身就是比較感性的個體,所以有時候會被認為是多愁善感的生物,但是她們考慮問題的時候,確實會設身處地的多維度進行考慮。所以這種多思多慮,有的時候是好事,但有的時候就會讓人束手束腳。瞻前顧後,難以成就大事。
“小東啊,我知道你是為了小安好,不過小安這孩子,一向懂事,獨立慣了,如果我們過分的關心,反而會讓他不自在,所以我們考慮再三,這個事,我們會和你周叔叔商量一下,你呢,也就問問小安自己的意見,如果他願意來,我們當然是非常樂意的,如果他不願意,我們也就不強求,無非就是我們樓上樓下跑勤快一點,生活上多多照顧一點。你覺得呢?”
我爸媽都考慮的這麽周到了,我自然是沒有意見的。三兩口吃完了飯。就上樓去找安哥了。
沒想到開門的是我爸,我愣了一下,就聽到周叔的聲音傳來:“小東,你怎麽過來了?這兩天都沒有休息好,你還是趕緊迴去休息一下吧!”
我一看,原來周叔坐在沙發上,手裏拿著他們家的影集,估計是一邊和我爸聊天,一邊在緬懷劉阿姨吧。
“周叔,我沒事的,我就是想過來看看安哥。沒打擾您休息吧?”我小心翼翼的說著。
“小安在臥室,你去找他吧!”周叔看著我,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態,眼神裏難掩對安哥的擔憂。
“好的,周叔,您放心,我懂的。”朝周叔略一點頭,我隻是象征性的敲了敲安哥的房門,就推門進去了。原本我以為安哥會躺在床上,結果推門的一瞬間我還被他嚇了一跳,安哥正襟危坐在寫字台前,雙手捧著他們春節時照的一張全家福,淚流滿麵,無聲哭泣。
因為寫字台就在床邊,所以我一下子就坐到床邊,側身看著安哥,驚唿道:“安哥,你不會是從迴來就一直這樣吧!你~你吃晚飯沒?你別這樣好不好?安哥,你這樣我很擔心你啊!安哥,安哥”
我說話的聲音又不敢太大,生怕門外的周叔聽到更擔心,隻能壓低音量,不過語氣裏還是透露出了焦急和擔憂。聽我這樣說,安哥抬頭看向我,一臉的難過和傷心,瞬間讓我也是鼻頭一酸,眼眶濕潤,
“小東哥,我再也沒有媽媽了,如果,那天早上我不去跑步,是不是還可以見到我媽媽最後一麵,是不是還可以和她說說話,都是我不好,我不好~~嗚嗚嗚!”
我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果然安哥會因為沒有見到劉阿姨最後一麵陷入深深的自責,還好,我昨天找到了機會,跟周叔聊了一下劉阿姨的病情,雖然很多專業術語不懂,但是醫生的原話就是因為劉阿姨兩年前體檢時,就已經發現了高血脂和高血壓,不過由於自己的重視程度不夠,沒有合理控製血壓和血脂,這個國慶,可能由於勞累和吃的過於油膩,導致突發腦溢血,發現的時候太晚了,所以才會沒有搶救過來。
雖然真相很殘忍,也很難接受,但是我必須把實情告訴安哥,這樣,他才能放下自責,走出傷痛。
“安哥,劉阿姨走得很突然,我們都無法接受,但是這不怪你,是因為劉阿姨忽略了自己的健康隱患,對於發現的疾病沒有引起足夠的重視才導致了這個我們都難以接受的結果,如果要怪,我們每個人都做的不夠好,沒有從小細節去關心過劉阿姨,所以····”
“小東哥,你不用安慰我了。這怎麽可能不怪我呢?如果我對我媽的關心再多一點,時刻留心到她身體的不適,督促她去檢查,吃藥,今天的一切都不會發生···”越說,安哥的情緒越激動,音量也不由自主地提高了“我媽從去年開始,有時候就會有頭暈的現象,可即便是我問她,她也隻是輕描淡寫的說可能是休息不好引起的,我為什麽就不能多問幾句?就不能多關心關心她?我還自詡自己讀了那麽多的書,涉獵廣泛,這些我明明都知道的,也知道該怎麽辦,可就是因為我的忽略,我媽才~~~~”最後,安哥語調哽咽的說不下去,低頭抽噎著。
相較於前兩天的壓抑,安哥這時候能夠把情緒發泄出來,我反而放心了,一直以來,都是安哥給予我安慰和鼓勵,今天,終於輪到我了,這兩天我也一直在思考,如果我的安哥能夠像平行世界裏,陪在打乒乓球的陳耀東身邊的那個安哥該多好啊!雖然學問沒有眼前的這個安哥多,講不出這麽多的大道理,但是他熱情,陽光,如果遇到這件事,應該能夠很快走出來吧?!
“安哥,我認識一個朋友,他呢,雖然沒有你這麽多的學識,但是很陽光,熱情,當然也和你一樣的善良和孝順,我跟他聊過,關於對待生死的問題。他說,我們能夠一直陪伴在父母身邊最長的時間大概就是人生中的前十八到二十年吧,這中間還要除去我們小時候不懂事的年紀,讀書學習占用的時間,以及我們自己休息,社交的時間,所以我們會不自覺的忽略掉身邊最親的人,當我們真正懂得去關心他們的時候,大概就是我們自己已經成家立業,了解到父母辛苦養育我們的時候,但往往那時,很多人和事,都已經變得麵目全非了····”
“噗呲”令我沒有想到的事,我難得這麽一本正經說的這番話,居然讓安哥破涕為笑“小東哥,你是想說‘子欲養而親不待’吧?”
“呃~~”安哥不愧是安哥。
“小東哥,謝謝你,我知道你是想安慰我,人生無常,既然我們無法改變結果,就要學著去接受,隻是~”安哥這一停頓,反而吊起了我的好奇心“隻是我沒有想到,你為了開解我,居然撒謊,編造出一位你所謂的好朋友。”
“呃~”我不由得咽了一下口水,看向安哥的眼神也開始了閃躲。
“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你身邊有什麽朋友是我不認識的嗎?小東哥,你的這個謊言太容易被戳穿了。”安哥一邊說,一邊忍不住嘴角上揚,輕笑出聲。“不過,我也要真心的謝謝你,小東哥,其實我不是不接受我母親已經離開的事實,隻是一想到自己的粗心,難免會自責,難過,這一切的一切都需要時間來淡化,你放心,我會好好的。不過,我希望你以後不要再說謊了,雖然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
聽到安哥這樣說,我知道,雖然我是借用了另一個安哥的身份說出的這番話,但是隻要能夠開解他,有這個好的結果就夠了,至於說謊這個事,我就認下了吧,因為實情,我還沒有想好要不要告訴他,雖然安哥讀的書很多,可畢竟平行世界這個事情太過於虛幻,萬一安哥認為我是科幻小說看太多,自己憑空想象出來的,又或者他再告訴我爸媽,那可就真的麻煩了。
我這裏一腦子想法,身邊的安哥經過我的開解,情緒好像緩和了不少“小東哥,我現在隻希望我身邊的人,都好好的,不要再有什麽意外發生,真的,這幾天經曆的這些事,雖然讓我成長了不少,但是過程實在是太痛苦了,特別是你,我再提醒你一次,以後真的不能再說謊了,這是品行問題,不管是陳叔叔,還是我爸,都不能容忍這個,你清楚的,小東哥,答應我好嗎?”
果然,一旦恢複到正常狀態,安哥那三句話就會繞到教育我的主題是永遠都不會改變的。我心生安慰的同時,也確實不想再被他嘮叨,他說話的那個感覺太像那個唐僧了,為了讓他不再那我說謊這個事繼續發揮下去,我脫口而出:“安哥,我真的有一個你不認識的好朋友,他也叫陳耀東,來自另一個世界的我。”唯一的理智告訴我,說這話的時候,我是壓低了音量,在安哥的耳旁輕聲說的。
“你說什麽?小東哥,你這謊說的,越來越離譜了啊,而且你應該清楚,一旦說出另一個謊言來圓之前的謊,隻會讓你說越來越多的謊····”
好吧,我的安哥,我是徹底服了你,這段話,簡直就是繞口令嘛,為了打斷他,我隻能不禮貌的雙手按住他的肩膀,靠近他的耳旁,再次鄭重其事,一字一頓的說道:“安哥,我真的沒有騙你,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我已經多次突破了平行世界,遇到了在另外世界的自己,真的,我沒有撒謊。”
說完,我眼神堅定的看著安哥,不給他質疑我的想法。
安哥看著我,從我的眼神中,看到的是清澈,堅定,沒有一絲閃躲,而我的表情也是正常的,絲毫沒有開玩笑的成分。
“小東哥,你確定你說的都是真的?沒有跟我開玩笑,不是為了安慰我說的謊話?”
“嗯”看到安哥那一臉質疑的表情,我多少還是有一點點心虛,畢竟那番話不是那個安哥說的,是我結合了這麽多年,被安哥逼著看的書上的內容,加上自己想了這麽幾天總結出來的。“呃,安哥,我之前說的那番話呢,確實不是那個安哥講的,不過突破這件事,是真的!”
“那這話是誰告訴你的?”
“這話嘛,說到底,源頭在你。”
“我?”
“是啊,這些年,你逼我看了多少書,你不知道嗎?‘子欲養而親不待’也是書上的內容啊,我確實因為劉阿姨這件事,觸動很大,這幾天你有多難過,我應該也比你少不了多少,所以我才會講出那番話,但是你知道的,在你眼裏,我永遠都還是沒有長大的陳耀東,我怕我說這番話出來,不能夠安慰你,所以借用了那個安哥的名義而已,其實那個安哥人也很好,我們見過兩次,在那個世界裏,他和另一個我也是最好的朋友,而且他們還是隊友····”
因為我一直都是眼神清澈,條理清楚的在講這件事,所以講到一半,安哥出聲打斷了我:“小東哥,你是準備寫小說了嗎?這個故事情節到還是挺新穎的。”
“安哥!”聽安哥這樣不相信我,我是真的有點生氣了“安哥,我說的都是真的,這件事,周叔也知道。因為那時候我還小,遇到這件事,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有問題,又不敢給別人說,而我身邊,最有學問的就是你爸爸,所以整件事,你爸爸都很清楚,一直沒告訴你,就是怕你不相信,像今天這樣的態度!”
見我真的生氣了,還說出了周叔也知道這件事,安哥的疑慮算是徹底消除了。雖然逝母的傷痛還在,可是這種奇遇,對於一個本來求知欲強烈的安哥來說,那好奇心真的是瞬間就爆棚了。
“小東哥,我錯了,既然我爸都知道這個事,我相信你沒有騙我。那,你能具體給我講講你經曆的這些事嗎?”安哥眼睛裏迸發著強烈的好奇。
直到這一刻,我才迴過神來,怎麽就這麽輕易的告訴了安哥,現在細想起來,應該說,我是把安哥當成了親哥哥,所以在他最難過的時候,願意分享我心裏最大的秘密給他,隻是希望可以幫助他早日走出傷痛而已。不過當時的我,沒有時間思考這個問題,隻是想著一定要讓安哥保守住這個秘密。,··
“安哥,那你要答應我,這件事你不能告訴任何人!”
“我答應你,小東哥,你放心,除非你自己告訴別人,否則,我隻會是知道這件事的第三個人而已。我發誓!”
聽安哥這樣說,我心生一計,話鋒一轉:“安哥,這事說來話長,今天時間不早了,我還是改天再告訴你吧!”說著,我故意看了一下掛在牆上的時鍾,時針已經指向了十點:“而且這幾天,你和周叔都沒有休息好,等你精神好一點的時候,我再~~”
“小東哥,你故意的吧?你明明知道,不說清楚,我今晚肯定無法睡著的,你等著!”說完,安哥主動走出了臥室,去跟我爸和周叔說話去了。
我在臥室裏一臉“奸計得逞”的笑著,雖然是用我的秘密作為交換,不過能讓安哥走出傷痛,我覺得值了,而且以我對安哥的了解,他一定不會告訴任何人,因為我是他一生都要保護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