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恣的遭遇她並不全然了解,可其他的她都親身體會。


    “如果不想和我漂泊逃亡,何必許下約定,給我一場空歡喜呢。”寧敞忿忿地想,也許是太過鬱悶,百思不解,竟然也就這樣將內心所想給說出來了。


    江楓借著暖意和橋洞的遮蔽,也總算有餘力靜靜思考之後的打算,為接下來的逃亡作一些謀劃。


    本來正想的入神,突然被寧敞的一聲歎息打斷了,聲音不大,可語氣透著不甘和憤懣,著實驚擾了江楓。


    看到江楓一臉的詫異,惶惑,寧敞深感抱歉。


    既然是要一起披荊斬棘的同路人,自己好像也不該再有所隱瞞,於是寧敞主動向江楓敘述了自己的遭遇,包括和林恣的相識,寧府被滅,林恣的搭救,以及他最後的失約。


    在說到被林恣搭救之後,他將自己暫時安置在城郊不遠處一荒野外的客棧時,江楓忍不住打斷:“荒野外的客棧?你確定是距城郊不遠處的荒野嗎?據我所知,附近隻有一家客棧,是為了招待往返商旅的。”


    寧敞不明白江楓為什麽會有此疑問,但還是如實以告:“我當然確定,我在那個客棧的酒窖儲藏室裏待了一整晚呢。林恣用廢棄酒缸把我掩藏了起來,後來我還靠著缸子睡著了。林恣也不知道出去幹什麽了。”


    仔細端詳了一下寧敞的神情,好像她這是把那個叫林恣的家夥當成救命恩人了。


    江楓有些猶豫該不該把自己知道的告訴寧敞。


    想到自己之前應承的知無不言,要和寧敞風雨同路,江楓還是決定吐露實情,不想她被包裹在謊言和陰謀裏。


    江楓盡量鎮定地開口:“阿敞,有件事我想你有權知道。


    當初我被追殺逃命時,曾路過距城郊不遠的那片荒野,在草叢中跋涉,隱蔽身形。


    當時我身負重傷,體力不支,剛好聽到外頭有動靜,似是軍隊經過,還清晰地聽到有對峙雙方在爭論些什麽,我就躲在草叢裏觀察外麵的情形,無意間聽到了他們的對話。


    一人自稱和織造府的小姐逢場作戲,騙取她的信任,為了套取重要情報,和自己的父親一起聯手除去織造府。


    當時,對麵的將軍就稱唿他為林恣公子,對,就是林恣公子,我記得很清楚,沒錯。


    而剛才阿敞你說自己出身於都城的織造寧府,又和一個叫林恣的兵器商世家的小公子青梅竹馬的時候我就感到奇怪,怎麽好像在哪裏聽過。


    向你確認過後,你又說自己暫時在那個荒野外的客棧避難,我就更加篤定你就是那個林恣公子口中的織造府小姐了。


    種種線索都表明,那日眾人口中的林恣公子和你口中的林恣實為同一人。”


    說話時,江楓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寧敞的神態轉變,也盡量讓自己的口吻顯得客觀公正。


    從寧敞的敘述裏,每當提及她和林恣共有的記憶時,她的臉上都會浮現淡淡的笑意,整個人的狀態也好像沉浸在某種快樂的情緒裏,沒有緊張和壓抑,更沒有逃亡境遇中的淒涼和不安。


    而寧敞剛才若有似無的那句歎息同樣充分證明了她對林恣的在意,沒有在意、看重,哪來的鬱悶和不甘。


    林恣在寧敞心裏一定占據了一席之地,自己的這番話完全顛覆了林恣在她心裏的形象,更會讓她深刻地覺得自己一直以來就像一個笑話,一直被欺騙,被利用,還和如此不堪的一個人許下終生之約。


    幻滅的衝擊任誰都不能很快地消化,而不可逾越的滅門之仇也會成為橫亙在她和林恣之間的鴻溝,每念及一次,就刺痛一次。


    寧敞的反應卻出奇的平靜,好像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之中,沒有驚,也沒有嚇,無所謂反應。


    過了幾秒,也許更快,寧敞開口問:“那‘林恣公子’當時是怎麽描述他和我的關係的,我想聽更具體的內容。”


    江楓從自己的記憶中搜索,努力迴想,大致將林恣的原話向寧敞複述了一遍。


    “不過是做戲,天真單純的笨丫頭,套取情報,裏應外合,偽飾……


    原來自己的信任、真心就這麽微不足道,卑微到可以任他這樣踐踏。我究竟還在期望些什麽……”


    寧敞無奈地想,甚至露出了慘淡的笑:早就有了答案不是嗎?


    織造府剛剛被滅,整個兵器府就迅速擢升兵器總領,林府舉家搬遷,消失無蹤。


    約定要護自己周全的少年告別之後,杳無音信。


    那個人,根本不值得槐樹之約。


    搭救自己可能也隻是想尋機解決了自己,消除隱患。


    到了最後時刻,他還是企圖用欺騙自己達成目的。


    曾經的朝朝暮暮、相知相惜、信任、“江湖夢”,尤其是鄭重其事的槐樹之約,在此刻都顯得過分諷刺。


    可笑自己為他編織了那麽多身不由己的借口。


    果然,外界傳聞不虛,兵器府的人個個冷心冷情,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想不到,也如此擅操縱人心。


    江楓一時不知如何安慰寧敞。


    寧敞的表現很反常,不符合情理。


    常言道,哀大莫過於心死。


    寧敞如今的狀態,可能隻有這一種解釋還算合理吧。


    江楓沒法勸她釋懷,自己沒有立場,再者勸解如果有用,就不會有那麽多困於心結的人了。


    有些傷,隻有自己可以治愈。


    倒是寧敞很快從這種消極的情緒中抽離出來:“放心吧,我早就猜到過這一種結果。


    它可能是最糟糕的,但是至少是一種結果。


    我不會再對林恣抱有任何期待了,他日再見,形同陌路。


    滅門之痛,我會讓他一一奉還。”


    由愛故生恨,江楓一直活的超然,不知道那麽多的彎彎繞,但是現在的寧敞周身散發著一種強有力的氣場,哪怕是為了複仇,江楓知道她會有好好活下去的勇氣,那就夠了。


    那些不愉快,就讓它過去,遠方和明天才是最重要的。


    江楓也想給此時的寧敞一些鼓舞,於是用很堅定的語氣說:“我們一定會成功渡過這次的劫難,開始新生活。你相信我嗎?”說著,手心朝上,伸向寧敞。


    寧敞不假思索就將右手手心覆了上去:“當然。一定。”


    這個突然闖入的少年,在自己最迷惘無助的時候出現,帶來短暫的溫暖,成為自己的同路人,也是他撥開迷霧,讓真相浮現,解開了自己一直以來的疑慮,讓自己不再盲目錯誤地懷有期待,錯付真心。


    他讓自己看清兒時的“江湖夢”,也讓自己活得清醒。


    寧敞其實很感謝江楓,也慶幸有他的出現,作為自己的同路人,讓這段崎嶇漫長的行程不可預料,又充滿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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