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在這個漆黑一片的地方,當真有著令人毛骨悚然的怪物麽?這陣怪叫!既然不是人的聲音,也不是獸的聲音,那自然,就是這個所謂的“怪物”所發出的聲音了!

    陳無憂隻覺聲音裏麵的內力一波一波地傳來。此時,他內力盡散,如何能和這麽強大的力量相抗?那個“怪物”的念頭,也隻是在他心頭那麽一閃!在他失去理智之前,那麽一閃!

    不要說內力盡散的陳無憂,便是那醉燈派的師兄和師弟,麵對如此強大的內力,憑著他們二三流的內功基礎,又如何能夠抵擋?

    更不需說那尚處於昏迷中的阿風了。

    陳無憂清楚地看見自己的頭部炸裂開來!在他小的時候,曾不止一次地想要知道,能夠產生如此多的想法的腦袋裏麵,究竟裝著一些什麽東西。

    現在他知道了,他看見漫天的血漿如禮花一般在自己的腦袋上綻放。就是這些簡單的紅白物,裏麵盛滿著人類幾千年的文明!

    他也看見自己扭曲的臉。在那堆綻放的紅白物的下方,他的臉如同被捏扁的茄子。更為可怖的是,他居然看見自己的下巴正纏在自己的腿上!天,那已經不是臉!陳無憂不知道他看見的是什麽!也許,是扭曲的生命,或,是一個扭曲的世界?

    他被這世界,扭曲著!扭曲得不成人形!

    他的身體,裂了。

    陳無憂猛吸一口氣。有粘稠的液體從他鼻子裏流出來,流入了他的嘴裏。他嚐到血的甜味。他大口喘著氣。

    他沒有裂開。

    另一個東西裂開了。

    ——那個可怖的聲音!裂了。

    消失了。

    寂靜。

    黑色的寂靜。

    隻餘下唿吸。四個人的唿吸。

    陳無憂隻覺得自己的眼、耳、鼻、口都有著熱乎乎的血在流。即使他在剛一聽到聲音的時候,便摳了些土粒塞住了耳朵,那種強大的內力造成的氣流壓力,仍然讓他產生了強烈的幻覺。

    如果那吼叫再持續半刻的時間。隻怕,這地上,便多了幾具永沉黑暗的屍體。

    陳無憂喘過起來,向黑暗中問道:“你們都還好吧?”

    隻聞得師兄的聲音,也是驚魂未定:“我差點殺死自己……還好!師弟,你怎麽樣?”

    岑無友哪裏有氣力迴答,大聲喘了幾聲,以示自己並無大礙。

    陳無憂又拍拍阿風的臉,道:“阿風,你醒了麽?怎麽樣?”他剛才塞土粒的時候,已先給阿風塞了一些。

    阿風雖差點被水淹死,但是被那聲音一震,也早已醒來。此時咳道:“無大礙……”

    陳無憂笑道:“沒想到你小子竟比我還行!你大哥可被震得已經七孔流血了,你居然還沒大礙……”

    阿風笑道:“大哥不是在我耳朵裏塞了土粒麽?況且,我也自己捂上了耳朵。”

    陳無憂道:“就算捂上了耳朵,如果沒有內力基礎,也是很難抵擋得了這麽強大的氣流衝擊的。我雖然內力盡散,但是,這些內力,畢竟還是在我體內遊蕩。隻是不能將他們積聚起來罷了。所以尚還能支撐得一時。可是你,一點武功基礎也無,居然沒有大礙,這可真算得是奇跡了!”

    阿風嗬嗬笑道:“也許我是練武的奇才吧!”

    陳無憂拍拍他的頭。把自己臉上的血也給擦了。他想了想,突然道:“這個怪物為何卻又不叫了?”

    他這一說,把師兄弟和阿風都給駭了一跳。三人均道:“怪物?”

    陳無憂笑道:“你們有聽過這麽奇怪的叫聲麽?這既不是人的叫聲,也不是兇禽猛獸的叫聲。沒有聽見過的叫聲,當然就是‘怪物’所發了!”

    此言一發,三人都緊張了起來。人對於未知的東西,總是處於警戒狀態的。

    陳無憂笑道:“放心。怪物的叫聲雖然既不同於人,也不同於獸。但是,即使我們沒有聽見過這樣奇怪的叫聲,但任何動物,不管是怪物,還是我們人,都習慣於用聲音來表達自己的情感。”他沉默了一下,又繼續道:“雖然,剛才的那陣怪叫裏的內力委實厲害。但是,從那怪叫裏麵,我們應該都感受到了一種情感,這種情感,就是恐懼。怪物的恐懼。”他笑道:“這個怪物,它在害怕什麽呢?能讓這麽厲害的怪物害怕的,隻能是比它更厲害的怪物!”

    師兄顫聲道:“難道這裏,竟是個怪物的窩點麽?竟有這麽多的怪物?”

    陳無憂笑道:“先不要急!其實,如果若是出現了比這個怪物還厲害的怪物的話,這兩個東西,不會一點聲音也沒有的。但是,現在,我們的周圍,能聽到半點聲音麽?”

    這麽一說,三人均覺周圍安靜異常。除了他們自己的唿吸和說話聲,並沒有其他聲響。

    陳無憂又道:“如果不是出現了比它自己更厲害的怪物的話,還有什麽,能讓它如此害怕,竟發出了那樣恐怖的慘叫!”

    阿風沉默了,喃喃道:“莫非……是死亡?”

    陳無憂點頭笑道:“剛才我們所聽見的那可怖的叫聲,難道不是這個怪物垂死之前的哀號麽?”

    師兄疑道:“你是說……那個怪物,已經死了?”

    陳無憂道:“十有八九。”說到這裏,他忽然嘻嘻一笑,道:“你們,想不想看看這個怪物是什麽樣的?”

    阿風道:“這裏漆黑一片,師兄的腰帶又不能用了,怎麽看?”

    陳無憂伸手在地下摸來摸去:“小的時候,我也經常用石頭來生火的。你們也摸摸自己周圍的地上,看看有沒有石頭。但是注意,千萬別走遠了!”他這人好奇心一起,比任何人都強烈。雖說現在抓緊時間要做的,應該是如何走出這個黑暗的地方,而不是去看那個所謂的“怪物”。

    陳無憂伸手出去,隻覺周圍的地上空空蕩蕩,惟有土粒。哪裏有什麽石頭!他心有不甘,雖然剛才尚告誡別人不要走遠了,但是自己的腳卻在不由自主地移動。轉眼之間,就離開眾人有著好幾米的距離了。還忍不住在往遠處移動。

    突聽阿風在那邊叫道:“大哥,我找到一塊石頭!”

    陳無憂一喜,迴道:“你不要再移動了。我這裏再找一塊!”順手在地上一撈,卻撈了一件東西起來。

    這件東西小小巧巧的,似是一個盒子,重量也很輕。陳無憂不知道是什麽,乃迴到原地,向眾人問道:“撿到一個東西,卻不知道是什麽,你們摸摸看。”

    師兄接過來一摸,突然大喜道:“好東西啊!”

    陳無憂一聽,也喜道:“什麽東西?是不是什麽獨門暗器之類的?”

    師兄笑道:“有了這個東西,便不用再去尋石頭了。這可是打火機啊!”

    陳無憂從來沒有聽說過“打火機”,但是這個名字裏麵既然有個“火”字,那就說明這是一個用來生火的東西。不由喜道:“快點火!”

    師兄仿佛甚是激動——當然激動。竟平白地撿了個救命的物件!況且,有了這個東西,他們馬上就能看見那個所謂的“怪物”的模樣了!

    他手顫了好幾下,都沒把火點燃。最後深吸一口氣,才終於把那火機點亮了。

    紅色的火光,溫暖地照亮了四人的麵孔。

    四個人的眼睛,在黑暗中久了,一時之間,竟覺得這小小的火光甚是刺目。幾乎讓人睜不開眼睛。人,如果長期生活在黑暗之中,對於一點點光,也會覺得奢侈。

    四人,在看到這個微小的火光的時候,他們的眼睛,竟然都濕潤了。

    阿風趕緊在周圍撿了些斷掉的小樹枝,把那火苗引了過來,燃成了個火堆。

    當然,一個火堆,比一個小小的火苗,照得更亮,從而令他們看得更遠,也看得更清楚!

    但是,即使這樣的火堆所產生的火,也不能照穿籠蓋在他們頭頂上的那個黑色蒼穹!他們根本無法看到這個地底究竟有著多深。可是,他們卻可以看見這個地方有多寬!

    他們發現,這個地底下的平地,並不甚大。而這個平地的四周,都是光滑的洞壁。這些洞壁的上方深深地延伸入上麵的黑暗之中。另外,他們還看到自己的位置,正位於這個平地的某個角落裏麵。

    他們的眼睛告訴他們,這,當然隻是一個普通的地底洞穴。

    而,陳無憂他們之前利用師兄的腰帶所看見的那個洞穴,顯然和現在的這個不一樣!

    他們察覺到了這點,於是,注意力轉到了自己的腳底。他們能夠感覺到,自己的腳,正站立在一個普通的土地上。這個土地,雖然並不是特別堅硬,但是,和之前他們所感覺到的那柔軟的地比起來,卻是硬得多了。從那麽高的地方落下來,如果,不是落到那柔軟的地上麵,那他們,早就已經屍骨無存了!

    而那個柔軟的地既然明明是存在的,可是,是在什麽地方呢?

    陳無憂心裏猛然一顫,他又想到了那個女子所說的怪物。

    難道,他們是落在了那怪物的身體上麽?

    可是,那個怪物在什麽地方呢?

    陳無憂放眼望去,隻見這個平地空空蕩蕩,卻哪裏有他們想象中的那種“怪物”!?

    師兄弟和阿風也疑惑了,均道:“那個已死的怪物在什麽地方呢?為什麽我們看不見?”

    陳無憂也覺得甚是奇怪。難道,這個怪物臨死之前,竟然跑到某個地方去躲起來了麽?或是,他們之前的感覺,全部都是幻覺?

    可是,如果是幻覺,那他們從那麽高的地方落下來,不是該早就摔死了麽?至少,那柔軟的地,應該不是幻覺!

    陳無憂跺了跺腳下的地,隻覺難以理解。他沿著這個平地走了一圈。但是腳觸之處,除了堅硬的土地,卻別無它物。

    他又走到那地的中心。

    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他隻覺腳下一軟,然後他的整個身體,便陷了下去!

    陳無憂大吃一驚,心想這地的中心莫非是流沙麽?隻覺自己的腳無處著力,慌忙運氣於臂,想要施展輕身功夫,躍出這個流沙地。

    可是,他忘記自己的內力還是散失的,根本納不入自己的丹田中,又如何能夠施展開輕功?慌忙中,隻得放手一陣亂抓,覺得手觸之處光滑柔軟之極,但是卻無力可托。

    他的身體直往下沉了下去。忽然,土地消失掉了,出現在他麵前的,是他們所看見過的那種暗紅色洞壁!同時,在他的頭頂,那讓他落入其中的“流沙”正在慢慢地關閉!

    眼看他的整個身體便要再次陷入黑暗之中。幸好,師兄的腰帶及時纏住了他的手。

    陳無憂感覺到師兄正在把他往外拖動,這才鬆了一口氣。旋即聽到阿風的叫聲:“大哥,你沒事吧?”

    陳無憂伸出另一手揮了揮,以示自己並無大礙。但是在揮手之際,他卻明顯地感覺到有什麽東西似不大對勁!

    他這個念頭剛剛才一轉,便沒有機會再轉過來了!隻因,一陣沉悶的吼叫滾動著,從他的腳下壓軋了過來!這陣吼叫雖然和剛才黑暗中他們聽見的吼叫相比,已弱了很多,但是,陳無憂仍然覺得自己的耳膜幾乎都快要被震破掉。隻因,他能夠清楚地感覺到,這陣吼叫,距離自己很近!近得就在自己的腳下!

    在震動所帶來的眩暈中,他猛然感覺到自己的腰部一陣劇痛。這陣劇痛令他清醒了過來。他用盡力氣,向阿風他們喊到:“快,把我拖出去!”然後,他看到了自己,腰部以下,被那“土地”所吞噬了。

    並且,這土地似乎有著彈性,竟把他的腰越箍越緊。緊到連他自己都認為,這腰已經斷掉了!

    師兄已使上了吃奶的力氣,卻還是不能把陳無憂拖動分毫!那陣力量,竟然似乎大得很。他的臉上,和陳無憂的臉上,都已經全部是汗水。

    就在這個時候,一直趴在地上,連說話的氣力都沒有的岑無友,突然站立了起來。用他剩下的那隻手,握住了他的腰帶。誰都沒有注意到他,直到他暴喝一聲,向著陳無憂奔了過去。

    那“情焰雙杖”中的“焰”杖,在他奔跑的過程中,已變得如玄鐵一般得硬!但是,那卻是和以前不同的“玄鐵”。隻見,在這杖上,開始出現了一些紅色花紋,這些花紋在旋動著。並且,它們的旋動在急劇地加快。在他奔到陳無憂身旁的時候,這杖上麵旋動的花紋,已經幾乎要把整杖全部給遮蓋。他手中握住的“焰”杖,當真有了一種如火焰般的顏色!

    陳無憂拚命忍住疼痛,大叫道:“不要過來!”

    可是岑無友哪裏肯停下來?他此刻的身影幾乎完全被那“焰”杖所發出的紅色光芒給遮蓋住了。陳無憂隻能看見一大團紅色急劇地落在了自己附近的地麵上。

    轟然一聲!

    地麵竟然燃燒了起來!

    一陣可怖的吼叫通天徹底地響起。陳無憂隻覺腰部一鬆,整個人終於被師兄給拉了出來。

    他還來不及喘氣,便嗅到空氣中有了一種肉體被燒焦的難聞的味道。伴隨著“劈劈叭叭”的燃燒聲,那陣吼叫漸漸衰落。終於消失。

    阿風急跑至陳無憂跟前,道:“大哥,可無礙?”陳無憂笑了笑,擺了擺手。他此時哪裏有氣力說話。

    阿風又到岑無友跟前,卻見岑無友趴在地上,竟暈過去了。師兄趕忙也跑了過來,把岑無友給抱了起來。

    這個岑無友,在和陳無憂跳下來的時候,便已經被那活塞給擠傷。弄丟了一隻手臂。但是在黑暗中,大家都沒有看見他受傷的情況,所以根本不知道他的傷勢如何。剛才,雖然點亮了火堆,但是每個人都去觀察周圍的環境了,並沒有注意到躺在角落裏麵的他。在他奔過來的時候,“焰”杖上麵的火焰,又把他的身影給完全遮蓋住了。所以直到這個時候,所有的人才第一次看見他現在的模樣。

    但是,一看之下,卻是每個人都禁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

    原來,在岑無友跳下來的時候,他竟然失掉了半邊臉!現在,他的整個左臉,幾乎全部都被血水血塊和血肉渣滓所淹沒了。而他的左半邊肩膀,也是血肉模糊,手臂不見了還不算,竟然連肩胛骨都碎掉了。他的整個人,竟然全部浸泡在了紅色之中!

    難以置信!一個人,傷成這個樣子,居然還能夠在失血和疼痛中堅持到現在!並且,還能拚盡全力,救了另一個人的性命!

    師兄的眼眶濕潤了。又有哪個師兄,看到自己的師弟被傷成這個樣子,而絲毫不覺得心痛?他施展開輕功,輕輕地把師弟抱迴了原地。他看到師弟還握在手裏那根“焰”杖,不能不覺得驚訝!因為他的師弟,在剛才,竟然使出了他們師父才會的那招——死亡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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