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象不愧為軍人之後,外加經常和大孩子們玩“打仗”遊戲,頗有些指揮經驗。在路上他一板一眼地做了分工。男生主要負責找桌椅並搬運下來,女生負責看管並放哨,防止民兵小分隊“找麻煩”,並定下暗語,防止新同學不熟悉,別的班的渾水摸魚,搶奪我們的“戰利品”。分工完畢,隊伍已經走到冶金館後門。


    東北工學院南湖校址創建伊始,就建設了當時享譽東北的“地標”建築,有“一樓六大館”之稱。“一樓”是指正門附近的主樓,參考莫斯科大學主樓的尖頂建築建造,當時是盛京的最高建築;“六大館”是指教學區環形主幹道的六大建築,分別為北側的建築館、采礦館、體育館和東側的化學館,以及南側的冶金館和機電館。環形林蔭大道中間分別是運動場和綠化園區,其規劃水平當時即使放到全國大專院校,也屬於名列前茅的。這得益於東北工學院前身——東北大學建築學院,建築學院當時的院長可是大名鼎鼎的梁思成教授,據說中國第一個高等建築專業就是由東北大學創立的。


    冶金館位於院區東南角,正門大台階直接上到二層,如同法院建築,具有某種威懾力。建築風格與其他建築形式大致相同,屬於蘇式折衷主義。建築有大小教室若幹和一些實驗室,最具特色的居然是在四層開辟出一間可容納近2000人的俱樂部,無柱高舉架,設有小舞台和銀幕,可以放電影。我們的目標就是大象和我曾經進去過的,俱樂部旁邊的一間大型實驗室,那裏存放大量課桌椅。


    雖然停課加寒假,冶金館好像空無一人,但是從正門大台階明晃晃地進出,還是容易被人發現,大象把隊伍領到後門,自有其道理。


    隻見大象攀到一個合堂教室窗前,輕車熟路地推開一扇沒有鎖住的窗戶,翻進室內。一會兒後大門就開了,大象耀武揚威地說:“一切正常,開路地幹活!”


    大象按事先分工,領著一眾男生走到了四樓大實驗室。


    四層大走廊出奇的靜,靜到我們頭皮發麻,畢竟第一次從事“大規模盜竊”,小屁孩兒們都有點兒心虛,大氣都不敢喘。


    走到實驗室大門口,大家都傻眼了,但見一副嶄新的大鐵鏈子外加一把永固牌大鎖攔住了去路。大象撓了撓頭,露出了標準的苦瓜臉,大家的心也立刻拔涼拔涼的。


    “我來試一試!”聞聲看去,一個剛過1米,穿著大棉襖的小男孩來到了門前。此人名叫魏國,小名小國,其父親是東工機械廠八級鉗工,他父親最有名的絕技是修鎖、開鎖、配鑰匙。但見小國拿出一把小鑰匙,這把小鑰匙與正常鑰匙不同,出奇地長。小國說:“這是我爸發明的萬能鑰匙,我今天偷出來本想去食堂弄點兒好吃的,沒想到先在這裏露一手。”隻見小國把鑰匙插進鎖孔,鼓搗片刻,“嘣”的一聲,永固鎖居然開啦!


    大象摘掉鎖鏈,輕輕推開大門,但見滿屋都是八成新的課桌椅,居然還有兩個標準講台和一塊毛玻璃黑板。


    大象得意忘形地說:“黑板和講台搬迴去,老師能讓我當五好學生不?”


    我微微一笑“就憑我們幾個小豆包,能抬動這些大家夥下四層樓嗎?”


    “那咋辦啊?”大象又露出標準的苦瓜臉。


    “小國,你火速迴家,求鋼子哥叫幾名大孩子,再拉兩輛平板車過來,他爸爸可是老廠長啊,他可欠你人情啊!”我一臉壞笑地對小國說,因為我知道個小秘密,小國曾經幫鋼子撬過東工大菜窖的鎖。


    小國答道:“沒問題,這不算幹壞事兒,是給班級做好事兒,別忘了在老師麵前給我美言幾句啊!”話沒說完,小國已經跑出實驗室向樓下飛奔而去。


    此時的大象,儼然一位排長,吆五喝六地指揮各位男生開始搬桌椅:個子高的每人扛一個課桌,個子矮的每人搬一把椅子。


    不到半個小時,20個男生就把42套精挑細選的課桌椅搬到樓下啦!


    這時候最神氣的當屬大象,隻見他放下課桌,學著大人的模樣把手一揮:“同誌們辛苦了,歇一會兒,等車輛到了,我們裝車迴營。”


    再看我們這些“小戰士”,一個個灰頭垢麵,身上布滿了灰塵,畢竟課桌椅放置過久,積滿塵土。但是,小家夥們無不興高采烈,就像打了勝仗一樣。


    “不好了,白匪來啦!”隻見不遠處跑來一位如花似玉的小女孩,她是我班的一朵花,馬小美的妹妹馬小麗,她今天的任務是和另一位女生一起放哨。


    小麗話音剛落,但見其後麵跑來十餘個小孩。這些孩子與我們年齡相仿,為首的長得賊眉鼠眼,外號“小賴”。小賴的父親是東工房產科的瓦工,平常蠻不講理,不帶髒字不說話,人送綽號“大老賴”。因造反武鬥有功,站隊正確,居然混進了東工“革委會”,任個小頭目。小賴是他三兒子,仗著他爸爸的淫威,一天到晚到處撩閑,打架鬥毆,是出了名的小混混。


    小賴看著我們搬下來的桌椅,哈喇子都快流出來啦。“你們竟敢盜竊公家財產,看我爸爸會怎麽收拾你們!”小賴叫囂道。“知趣的就讓給我們!”說罷,和他同行的幾個高個子就想上前搶桌椅。


    “誰敢?膽兒肥啦啊?”發話的是好樣的大象,不知何時他已經幾步跳到小賴麵前,手裏搖著長長的一段大鐵鏈子,正是四樓實驗室拴門的那副。


    小賴曾經和大象交過手,從來沒占過便宜,外加大象家的軍人背景,還是不敢輕易動手。


    雙方正在僵持不下,有人喝道:“誰敢欺負我弟弟?”迴頭一看,居然是鋼子。


    鋼子年約十五、六歲,為人憨厚仗義,有著一身蠻力氣,好打抱不平,是民兵小分隊的“常客”。但見鋼子不是推著平板車,居然開來了一輛電瓶車,看來老廠長的兒子還是有麵子。


    鋼子跳下電瓶車對著小賴吼道:“我從來不和小屁孩動手,你今天要是打我弟弟,我就破例。”邊說邊亮起了拳頭。


    小賴立刻變臉媚笑道:“我哪敢動你弟弟一根毫毛,全是誤會,誤會!”


    “那就好,趕快給我滾,能滾多遠就多遠,不要讓我再看見你。”鋼子霸氣地命令道。


    小賴一夥悻悻地向冶金館前門走去。


    話不多說,給力的鋼子率領幾個大孩子,很快就把玻璃黑板和講台搬上車,又跑了幾趟,中午前將課桌椅悉數搬到了我們的教室。


    男生們把桌椅擺好,女生們唱著歌就把桌椅擦拭幹淨,教室終於有了模樣。


    剛剛整理完畢,班主任牟老師邁著方步踱進了教室,看到這般景象,不免大吃一驚。“任務完成的非常出色,值得表揚,給大象立一功。”這是全班同學第一次看到牟老師的笑臉。


    大象忙說:“功勞是大夥的,尤其是小國,借來了人和車,要不,打死我們也搬不過來這麽多東西。”


    “都一點啦,大家迴家吃飯吧,下午就不用來啦,明天我們分配座位,正式開課!”感覺牟老師的聲音都含著笑意。


    這一上午的體力消耗,可能是我們這些小屁孩憑生經曆的第一次,大夥兒雖然都疲憊不堪,但是看著不可能完成的勞動成果,各個滿臉洋溢的是自豪。


    待我們三三兩兩走出教室,路過鄰班教室,看見那裏的課桌椅星星點點而且破爛不堪。走到門口,迎麵遇到牟老師正陪同一群不知名的老師,向我們班走去,應該是去參觀。一年二班首戰告捷,一戰成名。


    我的故事告一段落,婷婷和小於意猶未盡。


    婷婷問道:“也就說你七歲時就與小賴打過交待?”


    大象迴答道:“何止七歲,還要早。”


    接著大象一臉嚴肅道:“我們一直忽略了小賴,認為他膽小、窩囊、無智謀。然而,在我們偵察紅桃k案件過程中,許多重大案件的線索都與他有關。然而,調查到最後,都進行不下去,線索自他身上終止。”


    我問道:“這麽說,你懷疑小賴。“


    大象點了點頭:“如果小賴有重大嫌疑,很有可能,他是紅桃k中最大的頭目,知道他真實身份的人不會多,也許隻有部裏那位隱藏的高官。很有可能,部裏那位位高權重的人也受命於他。”


    我倒吸一口冷氣:“需要我做些什麽?要不我去會會他?”


    “不用勞你大駕,一丁冒充你與小賴已經接觸多次,多少還發現一些問題,如果哪天小賴找你,你不要露餡即可,不能和他糾纏,借故離開,否則他會懷疑的。”


    大象接著說道:“據我們的情報,最早大賴是紅桃k的頭目之一。大賴幫派火並中致殘後,二賴接了大賴的班。然而,二賴子為人過於尖刻,幫裏的人都不喜歡他,還是小賴圓滑一些,給幫裏人的感覺是為人仗義。經過幾次清洗,我們高度懷疑小賴應該已經取得了紅桃k的實際控製權。”


    “為了分析小賴的性格特點,小宇你再講講,當年小賴是如何做到鳳凰涅盤,成為先進的?”大象要求道。


    婷婷驚訝道:“當年小賴還成為過先進人物?真不可思議!”


    思緒又將我拉到四十多年前。


    我與小賴真正交手,始於1972年。兩個事件\\\"震驚\\\"到我:一是我們居然集體蹲班,一年級需要讀兩年,具體原因是什麽?沒人能解釋清楚;二是我調班了,各班將“差生”調出去組合了一個新的班級——一年六班,班主任是因病迴城的知識青年傅燁老師,她的母親和我媽是老同事,請求我去一年六班當班長,協助她管理班級。


    順著嘈雜的聲音找過去,走廊的盡頭噪聲最大就是一年六班了。教室內沒有了一年二班的整潔,取而代之是七扭八歪的桌椅和滿地的廢紙。同學們的兩大陣營業已形成:後麵三排淩亂不堪的一定是“混小子”的“大本營”,而頭三排明顯整潔了許多的位置,當屬“乖孩子”的“領地”,中間居然有一條過道,仿佛象棋盤中的“楚河漢界”。


    嘈雜的教室中,居然有一位老師,就是那次雅靜“政治小事件”的始作俑者——革委會主任。任憑她嗓音一次一次地高八度,底下依然如一團團“綠豆蠅”般,嗡嗡不止。後來方知,班主任傅老師那幾天因血壓驟增導致休克,正在醫院搶救中。


    我的到來居然使教室瞬間安靜了許多,隻聽眼珠子大得幾乎要脫離眼眶的男生說道:“咦,班長到了,全體起立,呱唧呱唧!”教室內響起了稀稀拉拉的掌聲,掌聲基本全來自後三排。


    大眼珠子名叫王鐵生,外號“鐵球子”,在“混小子”陣營中排第二把交椅,他旁邊的則是“老大”小賴。


    我心想:“把所有班的混小子都拘到一個班,除了欺負新來的知識青年老師,應該沒有別的目地。這些三人既能成林的家夥,聚到一堆兒,除了鬧就沒有其他節目了。”


    瞬間的安靜,明顯刺激了主任。善於“發動群眾鬥群眾”的她,立馬給我來個下馬威。“讓大家以熱烈的掌聲,歡迎由傅老師指定的一年六班班長張曉宇同學講話。”她話音沒落,教室前部分響起了還算熱烈的掌聲,後麵則是噓聲和口哨聲。


    我毫無懼色地站在講台上往下一望,不禁竊喜。之所以形成涇渭分明的兩大陣營,源於心理因素和政治因素。“混小子”陣營都是各班最能作的“嘎雜琉璃球”,每個班主任的心理極其討厭的那夥人;而為何出“乖孩子”,是因為這些學生的家庭出身不好,班主任爭先恐後地利用其表“忠心”。


    前三排一些熟悉的麵容正在向我微笑,他們均來自一年二班,分別是一年二班最淘的小國魏國,剛從五七幹校迴城的我的盤錦小夥伴臭臭吳戈、大眼兒劉成傑,家庭成分不好的牛大力,還有兩位特殊人物。一位是我尊敬的薑婉麗,另一位就是年長我們兩歲的小兒麻痹症患者尹麗萍。這二人是鄰居,為了解決尹麗萍的上學問題,薑婉麗天天背著尹麗萍上下學,已經毫無怨言地堅持一年有餘。


    看到了熟人,我底氣倍增,清了清嗓子說道:“同學們,大家上午好。”我故意頓了頓,意圖和同學們互動,居然沒有任何迴音。我隻能接著說道:“同學們有什麽要求盡管和我說,合理的,我向老師申請。”


    鐵球子舉手說道:“報告,我們現在想出去玩!”惹得一陣哄堂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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