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燦雯前腳離開興慶殿,剛迴到長生殿,後腳坤德殿的宮女就來報。


    “陛下,皇後娘娘病倒了。”


    崔燦雯凝著眉,眼裏劃過煩躁。


    梁少淵在即將各歸其位時出幺蛾子,她並不意外。


    她心知,梁少淵絕不會眼睜睜看著二聖林朝的情況繼續延續下去。


    但,不意外歸不意外,這並不妨礙她越發厭惡梁少淵。


    病?


    都有膽子糟踐她的身體了?


    那就一起病吧,反正近來的朝堂無需她坐鎮。


    該了的了了,模糊不清的陷入了僵局,一時半會兒也不可能有定論。


    不能繼續二聖臨朝,那就都不臨。


    就當是給疲於應付每日千字奏疏的文武百官放個臨時小長假了。


    於是,崔燦雯故作疲倦的揉了揉鬢角,痛唿一聲,無力的趴在桌子上。


    王寶心領神會“來人,宣太醫!”


    崔燦雯豎起大拇指,給王寶點了個讚。


    這王寶,還真是從未讓她失望啊。


    隻是,越是讚賞有加,她心中的惋惜也就更盛。


    這樣的人,但凡不是太監,進士及第,不在話下。


    但,現實已不可改。


    哪怕她重用王寶,給王寶一步登天的機遇,王寶也緊守底線,後世談起王寶,毀譽參半都難。


    可能會被定義為權宦。


    也可能會被辱罵為閹黨。


    卻獨獨不會成為賢臣。


    就如同她要走的這條路。


    崔燦雯無聲地歎息一聲。


    既已做好這個決定,踏上這條路,她就能承擔的起千古罵名。


    她無懼,也無悔。


    大雍,不應也不能在梁少淵的手上民不聊生。


    江逢:!?(?_?;?


    又病了?


    聽說陛下這段時間清心寡欲,勤於朝政,難得有洗心革麵重新做人的架勢。


    若真是如此,病就病了。


    因案牘之勞形死了,總比縱欲過度,馬上風了要強。


    想到這裏,江逢的心一鬆。


    江逢將手指搭在崔燦雯的手腕上,一診再診,再再診。


    沒病啊?


    這身子,比他以往請的任何一次平安脈都要康健。


    果然,適度的禁欲,有利於身心健康。


    “陛下的身子無恙。”


    江逢收迴手,看著病怏怏,如同霜打的茄子的崔燦雯,恭恭敬敬道。


    崔燦雯斂眉“朕覺得自己真病了。”


    “渾身無力,胸悶心痛,頭暈目眩,江逢,你要不再診診?”


    江逢的祖父,就是先帝爺的禦用太醫。


    按理說,本應是江逢的父親子承父業,奈何江父的性情喜動不喜靜,成了北疆軍中的軍醫,死於戰亂。


    江逢年少時便嶄露出驚人的學醫天賦,小小年紀,便有神醫之名。


    江逢這人,表麵上看起來溫文爾雅守禮無趣,實際上也是個悶騷毒舌的。


    曾經,她和雍王,一度曾與江逢交好。


    雍王說,這叫誌趣相投,惺惺相惜。


    她說,這叫狼狽為奸,同流合汙。


    就像是,她本應是雍王的皇後,江逢本應是雍王的禦用太醫。


    都變了。


    “渾身無力?”


    “胸悶心痛?”


    “頭暈目眩?”


    江逢凝著眉,果斷道“臣學藝甚精,絕不可能診錯。”


    崔燦雯咬牙,油鹽不進。


    但,江逢有傲慢的資本。


    先帝爺考慮到伴君如伴虎做帝王的禦用太醫危險係數過高,便賜給了江逢祖父一塊免死金牌。


    不出意外,這塊免死金牌,現在傳到了江逢手上。


    “你再診診。”


    “朕,真的要喘不上氣了。”


    三十六計,裝暈為上。


    “拿針!”江逢對一旁的學徒急聲道。


    崔燦雯:倒也不是非暈不可。


    王寶在一旁看的心驚膽戰,連忙開口勸說“江太醫。”


    “陛下近些日子時常徹夜不眠批閱奏疏,然後又準時上早朝,處理政務。”


    “想必您也聽說了,這朝中近來大小事不斷,有沒有可能陛下勞心乏力,精力不濟,需休息數日?”


    江逢聽明白了,陛下就是想偷懶不上朝了。


    江逢看著眼皮輕顫的陛下,淡淡道“應是如此。”


    一時間,江逢心中感觸良多。


    登基兩年有餘,陛下好不容易有了幾分為人君該有的模樣,可如今看來,曇花一現罷了。


    很多時候,他都會在想,若沒有當年的突厥叛亂,暴民作亂,天降山火,該多好。


    但,這世上從不缺的就是假設。


    從來不能實現的也是早已過去的假設。


    長生殿內的氣氛,莫名有些壓抑。


    裝暈的崔燦雯渾身不自在,此刻醒過來的話,更尷尬。


    “那臣給陛下開一些溫補的藥,如果可以,陛下最好靜養數日。”


    江逢依舊聲音淡淡。


    規矩,恭敬,卻又疏離。


    這本該是一個臣下,最該保持的模樣。


    崔燦雯忍不住想到,年少泛舟湖上,比賽釣魚,江逢憑醫術特製魚餌作弊時的傲嬌模樣。


    那句,憑本事釣到的,怎麽就不算數,記憶猶新。


    太久了。


    他們都不再是年少了。


    有的人,也再也迴不來了。


    “有勞江太醫了。”王寶低眉順眼。


    “陛下,臣聽聞皇後娘娘也染病,臥床不起,臣自問醫術獨步太醫院,不知陛下能否允許臣給皇後娘娘診治一番。”


    江逢微微頷首後,重新將目光投向了崔燦雯。


    年少時的舊事,算不得秘密。


    交好,也僅僅是交好,讓人挑不出錯處。


    所以,江逢也就沒有畫蛇添足找那麽多借口。


    坦坦蕩蕩,直截了當。


    崔燦雯:她現在在裝暈啊。


    答還是不答,這是個問題。


    王寶不愧是七竅玲瓏心,輕抬腳步上前輕輕喚了幾聲,順帶還裝模作樣掐了一下。


    有了台階的崔燦雯,幽幽醒來。


    王寶低垂著頭,麵不改色的將江逢的請求重複了一遍。


    崔燦雯頗有些猶疑。


    梁少淵,就是個壞種。


    有再多的借口,也掩蓋不了這個事實。


    “陛下,短短一月,皇後娘娘已經病倒三次了。”


    江逢聲音中的擔憂做不得假。


    崔燦雯抿抿唇,的確如此。


    指不定,在外人眼中,崔皇後已經是個體弱多病的身子骨兒了。


    “江太醫,你逾矩了。”


    “皇後與寡人病症相似,江太醫可放心了?”


    “若江太醫實在清閑,不如前去興慶殿看看謝太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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