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被禦史彈劾,也至多受一些不輕不重的訓斥,不至於傷筋動骨。


    核定鄭家罪責的三司官員,也會看在鄭阮被冠上盛姓,又是一卑賤妾室對份兒上,睜一隻眼網開一麵。


    不得不說,盛景和的算盤是打的真響。


    正妻之禮?


    崔燦雯笑容玩味。


    看來,盛景和對鄭阮當真是情深意重啊。


    隻是,不知這份情深意重要造下多少孽。


    先是鄭貴妃母親的一條命,又是肖家姑娘碧華之年青燈古佛。


    但,盛景和是不是忘了,想用這種不入流的小手段救下鄭阮但前提都得基於鄭阮真的隻是滎陽鄭氏普普通通未然血腥的女眷。


    真正罪大惡極的女眷,哪有資格入教坊司。


    盛景和嫌棄教坊司,但教坊司也不是想進就能進的。


    指不定,鄭阮隻怕我上斷頭台。


    真以為盛家的麵子那麽好用嗎?


    盛景和敢這麽明目張膽的陽奉陰違,就是篤定了梁少淵必會護其周全嗎?


    嘖,這君臣感情,還真是令她好生感動啊。


    嗯,她不僅感動,她還敢提刀。


    身為刑部侍郎,知法犯法,就是找死。


    君子有成人之美,她當然得成全盛景和的找死之舉。


    就是那位肖家姑娘,可惜了。


    肖家勢弱,全靠盛家照拂才能在這長安城中立足,肖家姑娘的性情更是溫順怯弱。


    雖說肖家姑娘要喚盛家主母一聲姑姑,但盛景和是喚母親的。


    親疏遠近,更別說盛家主母心中對盛景和年幼被拐走之事愧疚不已,稍做權衡,便能做取舍。


    肖家姑娘,就是那個被丟棄的一方。


    她本以為,以肖家姑娘的性格,也許會委曲求全,打碎牙齒往肚子裏咽,全了這份旁人眼中的一款婚事。


    畢竟,在京城各家眼中,肖家都是高攀了盛家。


    不曾想,肖家姑娘寧退親入家廟守青燈一生不婚。


    崔燦雯心中對這位素未謀麵的盛家姑娘,有了幾分好奇。


    這樣的結果,乍一看令人唏噓。


    但略一思索,就該知曉,這是唯一的擺脫泥潭的自救之舉。


    盛家強硬,肖家根本無力反駁。


    肖家姑娘應允退親,於公於私,盛家都得補償一二。


    這份補償,能讓肖家姑娘的日子好過一些。


    在她看來,孤身一人,也好過在盛家那水深火熱的後院之中掙紮枯萎。


    崔燦雯對著一旁新提拔的宦官招招手,低聲吩咐了一番。


    小宦官應聲,謙卑弓腰離去。


    緊接著,崔燦雯便派人傳話給程齊,無需再封鎖坤德殿。


    不一會兒,梁少淵就氣勢洶洶的前來興師問罪,寬大的衣袖被風鼓起,獵獵作響,硬生生走出了龍行虎步的豪壯。


    嗯,頂著她的臉。


    “梁少淵,誰給你的膽子敢將兄長推入火坑?”


    崔燦雯深諳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的道理。


    與其等著梁少淵指著鼻子罵她,倒不如她先開口。


    梁少淵砰的一聲關上了殿門,咬牙切齒的伸出手掌,氣的身子輕顫,似乎想一巴掌甩在崔燦雯臉上。


    但,那是他的臉啊。


    怒火攻心,腦子不清楚的梁少淵,反手一巴掌拍在了自己臉上。


    崔燦雯:……


    臉的確是她的,但現在疼的是梁少淵啊。


    這奇葩操作,是她所料不及的。


    崔燦雯眼睜睜看著那張最熟悉的麵頰上漸漸浮現出的指痕,甚是一言難盡。


    本就暴怒的梁少淵,又覺得火辣辣疼,呲牙咧嘴,可憐又可笑。


    崔燦雯別過頭去,肩膀輕抖,輕笑出聲。


    她一般不笑,除非實在忍不住。


    有時候她真的很想問問梁少淵是不是腦子缺一根弦,才總能幹出這麽多的蠢事。


    崔燦雯的笑聲讓梁少淵徹底崩不住了。


    “你笑什麽?”


    “清河崔氏最重顏麵,你被掌摑,丟的是清河崔氏的臉。”


    “還有,朕是君,崔時凜是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更莫說讓崔時凜出麵保一個鄭阮了。”


    崔燦雯眼角眉梢的笑意不減,不點而赤的朱唇輕啟,說出的話卻猶如窗外越發凜冽的秋風“笑,是因為你可笑。”


    “丟的是清河崔氏的臉?陛下又怎麽確定不是我再次揚賢後之名的契機。”


    “陛下跋扈,不顧夫妻情意封宮,我以大局為重卑躬屈膝負荊請罪,寧自摑也要力勸陛下正法度。”


    “陛下敢出昏招,那就不妨試試看。”


    “還有,的確有句古話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但你是君嗎?你有一言定生死的權勢嗎?”


    “很抱歉,你沒有。”


    崔燦雯伸手,輕輕的拍了拍梁少淵的麵頰。


    粗燥了。


    顯然,近來梁少淵沒好好保養這張臉。


    梁少淵僵在原地,那目光如火似要把人灼傷,臉變得像一個紫茄子。


    半晌,梁少淵惡劣的笑了笑,就如同捕蛇人好不容易捏住了蛇的七寸“你聰明又如何?”


    “你萬事胸有成竹勝券在握又如何?”


    “你珍視的崔家,你敬重的兄長,棄你如敝履。”


    “朕都頂著這張臉那般懇求崔時凜,甚至說出了就當沒有他這個兄長的狠話,崔時凜都沒有一絲心軟。”


    “崔燦雯,你在得意什麽?”


    “你在你的兄長眼中,也是權衡利弊後可拋棄的。”


    一邊說著,梁少淵一邊目不轉睛緊緊的盯著崔燦雯,不錯過任何一絲情緒的變化,目光中滿是貓捉耗子的惡劣戲謔。


    隻可惜,他失望了。


    崔燦雯已經眉眼帶笑,平靜而淡然。


    “這就是陛下眼中的棄如敝履嗎?”


    “我倒不這麽認為,我反而覺得這是兄長在救我,在讓我懸崖勒馬。”


    “天理昭彰,公義在上。”


    “這不僅是兄長的選擇,也會是我的選擇。”


    “這是清河崔氏的嫡係子弟該有的決斷。”


    “否則陛下以為清河崔氏是如何屹立不倒的?”


    “靠斂財嗎?”


    “還是靠虛名?”


    “都不是。”


    “陛下,兄長沒有被血脈親情束縛助紂為虐,我很欣慰。”


    “挑撥離間這麽低端的法子,還是別用了,隻會貽笑大方。”


    梁少淵眼眸中的惡意冷凝“你們崔氏人都這般薄情冷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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