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時凜覺得似乎有一雙手在無形之間就替他撥開了麵前的迷霧疑雲。


    燦雯非燦雯。


    無論是言行,還是性情。


    滎陽鄭氏罪惡累累,燦雯絕不會讓崔氏趟渾水。


    可是,燦雯去了哪裏?


    崔時凜想到了朝堂之上的怪異,心中漸漸有了一個可怕但又合理的猜測。


    “娘娘,陛下對滎陽鄭氏一案格外關注,如果鄭大姑娘清白,臣可出麵懇求陛下對鄭大姑娘網開一麵不在株連之列。”


    鄭阮清白與否,他早有耳聞。


    滎陽鄭氏家主大力培養的少家主,怎麽可能純白無辜善良呢。


    崔時凜的話,就是在委婉地拒絕。


    “兄長。”梁少淵拔高了聲音“此人對我有大用,兄長和父親就不能幫我一次嗎?”


    “我在宮中舉步維艱,兄長竟不顧半分兄妹情誼嗎?”


    “還是兄長覺得,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在我嫁入皇室的那一刻,就不再是清河崔氏的人了。”


    崔時凜麵色一僵,心中起了嫌惡。


    此話,誅心。


    若他並未看出燦雯有異常,這些話就會成為一把鋒利的刀子割出兄妹間的隔閡,再也無法恢複如初。


    “娘娘,私情不應在公理之上。”


    “陛下公開懲處滎陽鄭氏是在震懾宵小,不止是在立威,更是在肅清,是一件利國利民的好事。”


    “娘娘,無論如何,在這件事情上,滎陽鄭氏應無條件支持陛下啊。”


    崔時凜跪在地上,不見絲毫屈服。


    梁少淵眸光深深,心緒複雜。


    崔時凜,當真如表麵這般公正無私嗎?


    清河崔氏,當真如外界傳聞那般忠心赤誠嗎?


    還是說,隻是在做戲。


    “兄長,你就說幫不幫我吧?”


    “如若不幫,我就在這深宮中自己掙紮煎熬,絕不會再拖累清河崔氏。”


    崔時凜重重的磕頭“不是不幫,是不能幫。”


    “娘娘恕罪。”


    “滾!”梁少淵狠狠地將手邊的杯盞砸在了地上,碎片四濺。


    “今日之後,本宮就當沒有你這個兄長。”


    梁少淵撂下狠話,閉上眼睛,不再開口。


    崔時凜:!?(?_?;?


    就算是要挑撥離間,也得稍稍符合下人設吧?


    燦雯若是能棄清河崔氏於不顧,也就不會在這皇宮之中與陛下兩看相厭還忍耐至此了。


    想到這裏,崔時凜起身,不再跪著“今日之言,臣就當娘娘一時憤怒口不擇言,還望娘娘今後謹言慎行,莫要說這種可笑之言,行這些可悲之事。”


    “清河崔氏的姑娘,不該愚蠢到是非不分。”


    “還望娘娘好自為之。”


    “臣告退。”


    梁少淵望著崔時凜的背影,咬牙切齒,如同被搶奪了獵物的餓狼。


    崔時凜和崔燦雯不愧是兄妹,說起大道理教訓起人來,絲毫不遜色,就連神情語氣用詞都過分相似。


    好自為之?


    該好自為之的是清河崔氏。


    但,也不算是全無收獲,好歹離間了崔氏兄妹。


    隻是,他該如何保下鄭阮。


    當務之急,得名正言順的給鄭阮和盛景和賜婚。


    肖家女郎……


    總有法子讓其神不知鬼不覺的退婚,甚至是消失。


    大不了,他再給肖家一些補償。


    離開坤德殿的崔時凜,展開緊握的手心,遍布黏膩的汗液。


    秋風拂來,才讓他的心有了落地感。


    或許,此時此刻,他該喚燦雯一聲陛下。


    能以這種方式登臨前朝,也是燦雯的運氣。


    崔時凜不動聲色的遣宮裏的眼線給長生殿遞了個消息。


    此時,伺候在長生殿的是崔燦雯新提拔的。


    王福被盛景和一壓,堪堪養好的腰再一次舊傷複發,而王寶還在宮外繼續監督京郊廢棄兵器一案。


    所以,崔燦雯隻能再尋個看的過眼的小宦官磨墨端茶了。


    接到消息後的崔燦雯心頭一跳,隨即眉眼舒展,帶上了幾分笑意。


    兄長認出了她。


    真好。


    不過,梁少淵也是真的該死。


    竟真的有膽子瞞著她,將主意打在兄長頭上。


    還真是陰差陽錯,自有天意。


    也就是梁少淵的自以為是,讓兄長確定了心中的猜想。


    “宣程齊。”


    她的想法很簡單,用梁少淵的人折磨梁少淵。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不對,梁少淵隻配是茅坑裏的石頭。


    在梁少淵打算繼續作妖的時候,坤德殿的殿門緊閉,程齊率千牛衛心腹守住了坤德殿。


    梁少淵:……


    崔燦雯是真的會廢物利用啊。


    折騰完盛景和,如今就又來折騰程齊。


    “來人,本宮要去求太後作主。”


    謝太後,才是食物鏈的最頂層。


    白露皮笑肉不笑,但依舊恭順“娘娘,您忘了嗎,太後娘娘在為雍王殿下祈福,近三日都不見人的。”


    三日?


    三日之後,滎陽鄭氏的判處可能都要被三司商定了。


    盛景和帶迴來的證據,著實過於詳細了。


    就連鄭阮的兄長,都上表主動脫離滎陽鄭氏,獨善其身了。


    “娘娘,您這次又做了什麽讓陛下不了的事情了。”


    “上次禁足還是因為太妃入宮一事。”


    白露一臉迷茫又真誠的在一旁說風涼話。


    梁少淵眼神閃爍,沒有言語。


    看來,崔燦雯是知曉他宣崔時凜覲見了。


    不過,知曉又有何用,崔家對他向來不喜,就算崔燦雯敢將這件光怪陸離的事情告知崔時凜,崔時凜敢信嗎?


    退一萬步講,就算信,又能如何?


    他和崔燦雯,相互製約。


    崔燦雯的命,捏在他的手上。


    為了崔燦雯,崔時凜也不敢聲張。


    隻是,他才剛剛秘密宣完崔時凜,崔燦雯就接到了消息。


    這宮裏,到底有多少崔燦雯的人。


    梁少淵的臉色又沉了幾分,通身交織著鐵血肅殺的氣息。


    三日的時間倏忽而逝。


    這三日裏,長安城皆知,盛家與肖家退親,毀去了早早就定下的婚約。


    肖家姑娘入家廟自此青燈古佛,了卻殘生。


    緊接著,盛景和又不顧勸阻以正妻之禮,迎滎陽鄭氏女鄭阮入府為貴妾。


    沒錯,就是貴妾。


    盛景和昏了頭,不代表盛家上下都昏了頭。


    若是明媒正娶的妻,盛家就會被人詬病。


    若隻是妾,權且當提前從教坊司接迴了個美人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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