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太妃凝望著謝太後的眼神流光溢彩,似是在目光灼灼的豔羨欽佩著眼前人,又似是在遙望著遙遠已經逝去的歲月。


    那目光中,似是鐫刻著一個又一個讓人難以忘懷的瞬間。


    先帝爺的後宮,花團錦簇。


    但,也唯有謝太後與先帝爺最相配,能與先帝爺闖過所有的風風雨雨。


    她在……


    是啊,隻要謝太後拚盡全力想要護住一個人,這大雍朝絕無人敢妄動。


    當年,先帝爺南征北戰平定禍亂,謝太後要鎮朝堂,還有穩後宮。


    但就算這樣分身乏術,謝太後還是牢牢的保證了大本營的穩定,讓先帝爺無後顧之憂。


    她心悅雄才偉略光芒萬丈劍指四方的先帝爺,也心知,這樣的先帝爺與巾幗不讓須眉的謝太後是相輔相成的。


    說來也可笑,她心悅的竟然是謝太後的付出下造就出來的那個英明神武的形象。


    “迴神。”


    謝太後抬高了聲音。


    景太妃又在透過她看另一個人了。


    這複雜又詭異的感覺。


    罷了,罷了,她的手帕交,還是腦瓜子不甚靈光的手帕交,她自然得多些縱容。


    景太妃嘿嘿一笑,看不出尷尬。


    所有隱秘的惦念和心事在眸色中淺淺暈染,了無痕跡。


    一個自以為能掩飾的很好,一個裝作看不出來也很辛苦!


    “謝姐姐,你給我個準話,如果安王真的迎娶楚音,會不會就此背上枷鎖,旁人用異樣的眼光戳脊梁骨。”


    景太妃心中隱隱有些頹敗,她大概知曉在這場母子之爭中,她很難取得上風。


    最重要的是,她並不願與兒子鬧的不相往來,以死相逼。


    可要讓她接受歌女為兒媳,抬頭不見低頭見,她又不得勁。


    謝太後無奈,這個話題不是都已經繞開了嗎?


    說實話,若一切皆按崔家丫頭的計劃發展,以後的楚音怕是會炙手可熱。


    她現在倒反而有點兒擔心安王不能如願抱得美人歸。


    “英雄不問出處,誰又知曉楚音不可以成為女中豪傑。”


    “譬如哀家,如今還有多少人能記得哀家年少時也曾揍的一群唧唧歪歪說閑話的嬌女公子哭天喊地,驚動了京兆尹。”


    “你忘了,你也曾一腳將在背後議論謝家殺伐過重斷子絕孫的人踹進了池塘,還用竹竿壓著那人的肩膀,不準人救,任由對方筋疲力盡,快要沒頭,才拍了拍手讓人撈上來。”


    “就連老宣安候夫人,也被人指指點點辱罵是泥腿子,是糟糠之妻,是潑婦,在村中的男子拉拉扯扯,配不上戰功顯赫的老宣安候陸義,後來呢?”


    “隻要日後站的足夠高,耀眼的光芒總會刺破曾經的陰暗,淤泥也終究能幹涸,成為幹淨的黃土。”


    “誰說女子就一定要因為曾經的不得已困頓一生,泥足深陷無可自救呢。”


    景太妃聽的心潮澎湃,在變成老人之前,她們都曾年輕過。


    年少時,心中的壁壘好似並不像如今這般根深蒂固。


    隻可惜,她們不僅老了,也成為了年少時偷偷摸摸聚在一起嘀咕的刻板長輩的模樣。


    “總覺得謝姐姐在退換概念了”


    景太妃輕哼一聲,不滿道。


    “這世上,能有幾人如謝姐姐和宣安候府老夫人一般女中丈夫。”


    謝太後微微搖頭“不見得。”


    “也許,這世上從不缺有淩雲誌不輸須眉的女子,卻的是機遇。”


    “沒有人願意伸出援手,也沒有人願意看著女子抬頭挺胸立於世。”


    “景太妃,若你心有疑慮,自可靜觀其變,隻是到時候一女百家求,你別頭疼。”


    景太妃:!?(?_?;?


    一女百家求?


    楚音?


    景太妃滿心疑慮,但卻沒問出口。


    她隱隱約約感覺到,謝太後很是看好楚音。


    換句話說,應該是崔皇後看中了楚音。


    難道,真的是她自己看走眼了嗎?


    她不如謝太後經驗豐富閱人無數,她也不如崔皇後天資聰穎美名在外。


    那她在觀望觀望吧。


    景太妃心中暗暗打定了主意。


    ……


    長生殿。


    “王福的腰傷養的怎麽樣了?”


    梁少淵一邊用著早膳,一邊狀似隨口的問道。


    崔燦雯頭也不抬,將粥緩緩咽下,漫不經心“王福年邁,腰傷得精養,否則怕是會落下病根。”


    “你不放心的話,可以自己宣禦醫一問。”


    嶄露頭角的王寶,讓梁少淵不安了。


    王寶表現的越無可挑剔,王福的處境就會越尷尬。


    畢竟,王福唯一的優點就是資曆老,伴隨在梁少淵身邊多年。


    不如王寶手腳麻利,也不如王寶精力旺盛。


    “宣禦醫倒也不必。”


    梁少淵不想過多的泄露出自己的情緒。


    “歸念寺有消息傳來,焦雅身子抱恙。”


    梁少淵放下筷子,訕訕道。


    近日,莫名其妙冒出來的羞恥心,讓他分外尷尬。他甚至也會偷偷反思,他是不是過於無恥了。


    “抱恙?”


    “接迴宮來,還是命太醫前去診治一番?”


    崔燦雯將做決定的權利交給了梁少淵。


    “診……”


    “診過了。”


    梁少淵磕磕絆絆閃爍其詞的模樣,讓崔燦雯心中升起不詳的預感。


    這態度,這反應……


    “有孕了?”


    崔燦雯皺著眉頭,一言難盡的追問。


    在崔燦雯的注視下,梁少淵緊張地吞了口唾沫,僵硬地點了點頭。


    “十有八九。”


    “傳迴的消息上說,日子尚淺,無法徹底確定,但看脈象和症狀,應該有孕了。”


    他也是昨晚才接到隱龍衛傳來的消息。


    他之前也很是期盼過與焦雅的孩兒,但在短短的時間內經曆了這麽多事情後,他對焦雅的感情越來越複雜。


    他並不介意焦雅攀附他而生存。


    但是,他介意焦雅是深藏不露的蛇蠍婦人。


    他怕死。


    可……


    他大婚三載,登基兩年,膝下仍無子。


    朝臣之中已頗有非議,如果焦雅腹中是難胎,能解他之急。


    所以,他說不出狠心的話。


    他需要皇子,來助他穩固朝堂。


    在皇家,有子,也是一項功績。


    梁少淵的未竟之言,崔燦雯心知肚明。


    這宮中,需要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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