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合:“……你傻了?”


    他怎麽會莫名其妙和她說這種話?


    埃裏克沉默了一會兒,鬆開了她:“就當我在說胡話吧。”


    他抱著她不動,烏合把他腦袋扒拉出來,盯著他的臉看了看。


    他還有未褪幹淨的沉默與某種不明不白的哀意,他沒有在她麵前遮掩,盡數展露在她麵前。


    她猜測他和他父親的談話顯然不愉快。


    “那你要什麽時候讓我走?”


    埃裏克的迴答卻是:“他想讓我和鄰國公主在一起。”


    鄰國公主……哦,海的女兒裏麵那個最後和王子在一起的公主。


    “不過沒關係,他的決定不重要。”埃裏克就用那副脆弱的樣子,淡淡的吐出一句:“決定權在於我。”


    “……”


    “我會處理好一切……你叫什麽名字?”他突然發現自己連這個都不知道。


    他什麽也不知道,他隻是見到了她一麵,心中就確定了這就是他想要的共度餘生的人。


    所有空白,所有不確定,在那時全都明確起來。


    命運真是奇妙……


    “我叫埃裏克。”


    埃裏克看著他,情不自禁的伸手撫摸她的臉頰,但在半路中被她擋開。


    “烏合。”烏合不知道這個童話世界裏麵他是什麽身份。


    小人魚是個混世魔頭,睡美人聯合德恩殺了城堡中的人,唯一還算得上和人設相近的也就是英蛾——哦,不對,他莫名有了漂亮的妖異的臉。


    那現在這個王子,顯然看起來像是個將自己父親慢慢架空,手中握有實權的“大孝子”。


    這些或許都有原因,但是她都沒有仔細去深入了了解。


    “我記住了。”


    他垂眸:“我知道你不喜歡我,你想離開——但是我不能放手,我不可能放手。”


    “那你為什麽說我會離開?”


    “直覺。我不能放你離開,所以我隻能等你走的那個時候。”


    烏合不明白他在想什麽。


    那些不為人知的過往,這些悲傷與破碎,得知者不應當是她。


    她總是說不應該,總是說這樣不對,可除了她和主神,誰能理解她的意思?


    他們的戒備抵抗不了喜歡,於是就將這些脆弱展現在她麵前,或許她應該珍惜,應該了解,應該安慰,不應當坐視不管。


    她給不了他們情緒支撐,也不喜歡他們把自己當做情緒支柱。


    “埃裏克,雖然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但你的情感不該放在我的身上,我遲早要走,而我走的時候也不會取走你的性命。”


    烏合將手放在他的頭發上,輕輕揉了一下:“解脫與救贖,應該自己給自己,不要交給別人——我想你比我更清楚,除自己之外的人的可信度有多低,就連親人都可能欺騙你,沒有人能同你感同身受。”


    她不知道她的話有沒有用,當局者迷,旁觀者清,身處其中之時,別人的話也不過右耳進左耳出。


    “我知道,我想的很清楚。”埃裏克微笑,他將她的手拉下來,抬頭看著她:“我的出生是為了仇恨,也該為了讓我出生的那個人死,隻是我還是不甘心。”


    “飛蛾不知死亡何時降臨,撲火,也不過因為那是黑暗降臨後眼中唯一的光亮。”


    “要問我值不值得,我隻能說……我想。”


    烏合沉默。


    她無法迴應。


    要說她的心情究竟是怎樣的,那大概是沉默最多,她此刻沒有認真迴應他們的那個權利,該怎麽告訴他們呢,他們愛的是個虛影,是個bug一樣的器物。


    “倘若我此刻認真告訴你,你愛的不是我,我身上有吸引他人的魔物,你會怎麽樣?”


    她反握住他的手,眼睛認真看著他。


    “你選擇真實還是虛幻。”


    埃裏克一愣。


    她的樣子很認真,他找不到一絲開玩笑的嫌疑,似乎也不是一種希望得到別人認可的假設。


    魔物?要是這樣,那可能解釋了他為何在那一瞬間就被吸引的情況。


    他隻是被迷惑了……嗎?


    在那麽多的故事裏,那些魔物可以引誘他人以造成災難的事情比比皆是。“魔物”這兩個字一出現就代表著災難。


    但他卻感受不到痛苦,或許這是因為他正在被迷惑的情況下?


    ……


    埃裏克忽然探身,吻在她的嘴角。


    這就是他的迴應。


    她不是故事裏的魔鬼,如果是,那他就相信魔鬼中也有好鬼的說法。


    真實還是虛幻,對於他來說,換一種說法就是痛苦還是美好。


    他的人生沒有多少輕鬆,遇到她之後,他才迴憶起幼時偶然撞見女仆偷吃甜品時,對方為了哄他,喂給他的那塊糖。


    埃裏克想:原來他也不是不喜歡甜的東西。


    ————


    埃裏克確實如他所說,一切事情他都處理好了,沒有她設想中的被對方家長叫過去勸她離開的情節。


    她什麽也不知道的時候事情就結束了。


    埃裏克確實從某種程度上已經架空了她的父王,在議會中一半都是王子的說客的情況下,這場爭議很溫和的平息了。


    國王為此氣的生了一場病,之後的事務由王子代理進行處理。


    他或許打聽到了她去那個店裏是去幹什麽了,所以一個星期後他拿來了那塊紅色魚形狀的水晶,店家那邊還貼心的加了一條鏈條,做成項鏈的樣子。


    “你喜歡魚?”他問。


    “這是我給一個朋友做的,它叫小紅,是條小紅魚。”烏合晃了晃項鏈:“我答應它會給它一件獨特的禮物,所以過段時間我會去海裏一趟。”


    埃裏克頓了幾秒才有所反應,他斟酌了一下,小心翼翼的問:“為什麽不現在,或者明天去?”


    “因為我和愛麗兒,就是那個救你的人魚有了些分歧,他並不想讓我上岸,我得避開他。”


    這下埃裏克確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烏合似乎對他的態度有所改變。


    她沒有隱瞞這些東西,而是選擇說出來,那說明她選擇信任他。


    這個現象讓他控製不住的喜悅,還有些不知所措。


    他怕自己不當的行為或者語言會毀掉現在好的現象,可他又想要和她親密一些。


    “你的腿能變迴魚尾嗎?”


    烏合搖了下頭:“還不知道,到時候我試一試。”


    “不過……”


    她轉頭看向他,這些天或許事務很繁忙,他眼下一片青黑,於是她無奈的說:“你有時間還是先去休息吧。”


    “好……”但應是應了,可埃裏克遲遲沒有行動。


    他沉默了幾秒,詢問:“我……能在你這裏休息一下嗎?我可以睡地上。”


    烏合看向他,他頓時又道:“若是你拒絕……”


    “行吧。”烏合打斷,她站起來,一旁的小女仆與她對視一眼,然後離立刻去找人搬了好幾個凳子並在一塊兒,將層層棉被鋪上去,弄成柔軟的程度,再拿來一塊毯子供他蓋在身上。


    埃裏克眨了眨眼,他躺上去蓋上毯子,然後偏頭看桌邊的烏合,她正將禮物放進盒子裏。


    似乎察覺到了他的目光,就轉頭和他說:“快睡,別看了。”


    “好。”


    從前沒有想過的美好此刻出現在他的生活之中,讓他感覺自己身處泡沫,不知什麽時候會破掉掉下去。


    但不論怎樣,至少現在他體會到了。


    這個中午,埃裏克睡了一個還不錯的覺,沒有噩夢侵擾。


    烏合又等了幾天,主神遲遲不出現,她就懷疑是不是祂老巢出問題了,但她做不了什麽,隻能在這裏等著。


    後麵因為國王又恢複健康了,埃裏克得了空,跑來詢問她要不要出去玩。


    “我們這邊在這時已經有一些花開了,不過其他人不知道,那群吟遊詩人一直到了春天徹底來臨時才來,殊不知最美的花就在春寒料峭時。”


    吟遊詩人……


    烏合想起了德恩那天和她說的話,他那時嘴裏說的國家是這裏嗎?


    ……真巧啊。


    她點了點頭,同意了他的邀約。


    她以為出發時間會是明天或者後天,因為他或許還要準備一些時候,可沒想到她同意之後他就立刻問:“那我們現在走吧!”


    烏合驚訝的看他,或許是他站在陽光照射的地方,他暗色的眼中出現了一點亮光。


    “我們誰也不帶上,直接去,怎麽樣?”


    “好啊。”


    她很爽快的同意,抓住了他伸來的手。


    不知道埃裏克和他們說了什麽,最後確實隻有他們出來了。


    他說的花長在郊外,沒有精心看護,隻是放它在那,等到了時候就開始爭先恐後的破土而出,開的漫山遍野。


    來看的人不多,或許因為此刻的花真的很少。


    他指的花,開在遠處的坡上,小小的一朵一朵簇擁在一塊,太秀氣,導致它們很不起眼。


    “很漂亮。”埃裏克卻喃喃。


    他蹲在那盯著花,像個小孩兒。


    可眼中卻是經曆風吹雨打之後的懷念與蒼涼。


    他想到了什麽呢?


    烏合不知道,她抬了下頭,春初與冬末連在一塊,混在一塊,雨夾雪一起下下來。


    前天剛下的,現在地麵半幹,除了這片小花地,其餘的是光禿禿的泥地,什麽也沒有,或許偶有枯瘦的草根,不知它是不是硬挺著不枯敗,生生熬過了冬天。


    可它能迎來萬物複蘇的那一天嗎?


    微涼的風撲來,帶著未盡的寒涼。


    “它是不是很美?”埃裏克低聲說著,微不可聞,像是在自己問自己。


    可他得到了答複,她說:“確實。”


    烏合揚起一抹笑:“吟遊詩人們一定失去了很多靈感——因為他們沒有來。”


    過了好一會兒,埃裏克緩緩起身,展開手臂:“可以擁抱嗎?就當是朋友之間的安慰。”


    在她點頭後,他就緊緊抱住了她,她一隻手拍了拍他的背。


    目光透過他的肩膀向遠處望去,她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烏合:……


    對方站在枯樹後,銀色的發與黑色的鬥篷幾乎和那荒涼融為一體,但她確信他在盯著這邊。


    “……埃裏克,我們迴去吧。”


    對方應了一聲。


    他戀戀不舍的結束這個擁抱,然後就見她有些急切的抓住他往迴走,但他們一轉身,不遠處立著倆人。


    ?


    烏合長久沉默之後,和埃裏克說:“希望我們還能看到明天的太陽。”


    埃裏克:“?”


    他看了下那邊的人,其中一個那火紅的頭發瞬間讓他想起他的身份,是那個從前一直跟在烏合身邊的人魚。


    不過他旁邊那個陰沉沉的黑發男人他不認得。


    埃裏克心中驟然升起一種危機感。


    在一陣沉默之後,愛麗兒艱難的露出笑容:“阿合……好久不見……你怎麽看起來這麽不開心的樣子?”


    他從第二天她消失之後就翻遍了整個海域,他瘋狂找了每一個角落,最後得出結論:她跑了。


    從前她的說過的話走馬觀花一樣在他腦海中浮現,最後他抓住了一個重點——大陸。


    愛麗兒想了很久才決定去找那個討人厭的巫師,一見麵他們險先又打起來,直到愛麗兒說出她走了的消息之後巫師才冷靜下來。


    他們核對了一下信息,最後確定她確實上岸了。


    原本巫師不打算給愛麗兒藥,但愛麗兒說如果沒有他的話,他一輩子也別想找到人。


    最後巫師斟酌了一下,他們一起上岸了,但陸地那麽大,他們要找多久?


    最終的契機在於愛麗兒聽到的消息:埃裏克王子找到了他真正的救命恩人,決定娶那個女孩兒為妻。


    王子?他記得當初烏合救的那個人也是個王子。


    他們馬不停蹄的趕到了這個國家,一直等到了王子與他那個未來王後出來的時候 他們才終於確定,確實是她。


    “阿合……”愛麗兒往前走了一步,他努力無視她旁邊的那個男人,竭力將那些狂躁藏於深處:“是我做錯什麽了嗎?你為什麽要跑呢?”


    天知道當他看見他們兩個擁抱在一塊兒兩情相悅的樣子時,他多麽想殺了那個人。


    埃裏克皺眉:“你——”


    “你閉嘴!”愛麗兒終於還是沒有忍住,他盯著埃裏克:“……一定是你的錯,在救你之前她明明好好的待在我身邊!”


    而一旁的巫師也輕輕喚了她一聲:“烏合,你曾經明明說過……”


    烏合:“……我記得你不願意去陸地,甚至不願意見光。”


    巫師聲音緩慢:“但我想找你。”


    是她明知故問了。


    她轉身,望向已經離他們更近一點的德恩,無奈的擺了擺手:“既然來了,那就一起說清楚吧。”


    這時愛麗兒和巫師也發現了德恩,愛麗兒臉色更加陰沉了一些。


    他們盯著那個人走過來,巫師在他靠近後就察覺出了那人身上不比他弱的魔法波動,不由得嘴角向下撇。


    “你說過,你隻要我一個巫師。”他目光含有責備,直直看著烏合。


    一時之間在場的四個人都沉默著,好像下一刻就能廝打起來。


    烏合:……現在是壓力給到她了嗎?


    她憋了半晌,不知是哪個神經搭錯了,和他們說:“……人沒來夠,要不咱們等等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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