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飯局似乎最開心的就是烏合了。


    他們從裏麵出來後,裴言寺詢問:“我送你吧?”


    “不用,我有車。”


    “好。”他這時看了眼仇敬,又說:“那我幫你把他送迴去?你盡早迴家。”


    仇敬一撇嘴,但他還是認同他後半句話的,於是沒有反駁——等烏合走了後他就立刻打車!


    但他這副委屈樣兒盡收烏合眼底,於是不由失笑:她還沒見過哪個男這麽能撒嬌的。


    “不用了,我送他吧,也算有始有終。”


    仇敬眼前一亮,心裏高興了,但嘴上還是勸她:“你快迴吧,以往這個時間你早就睡覺了,我這又不是缺胳膊斷腿的,能自己迴。”


    “那就把你剛剛那副愁眉苦臉樣兒收一收。”


    正巧這時泊車員把車開了過來,她就直接招唿他:“走吧,送你迴去,我也不是晚迴一下就會死,而且這裏也沒什麽殺人狂魔。”


    仇敬還故作矜持假意推托幾次,最後聽見烏合說再不過來她就真的自己迴的時候才屁顛屁顛跑去副駕駛那。


    “那再見?”烏合向裴言寺招了招手。


    “嗯,再見。”他迴答。


    有時候仇敬還真佩服他這不動如山的樣子,好像什麽也激不起他太大的心理波動,活的像尊石頭。


    他看著裴言寺轉身進了車裏,於是就徹底拋下了臉麵,扭頭問烏合:“你是怎麽和他認識的?”


    烏合:“在羅音寺遇見的。”


    仇敬就想起她拍的照片:“是你拍照片的時候?”


    “對。”


    仇敬就不說話了,他也不能直截了當的和她說裴言寺對她有意思,因為那個人表現的太正常了,他如果這麽說,烏合肯定覺得他在開玩笑。


    “那……”他又想起裴言寺的跳傘邀請,於是接著問:“我好像還沒加你vx呢。”


    “我vx上沒什麽東西。”


    “沒事兒,我就愛看別人簡潔明了的vx。”


    “哈哈哈哈,行吧,到了地方再加。”


    仇敬這下徹底舒服了,看著車一點點靠近他家。


    到了地方後,烏合把裝著那些繃帶和藥品的袋子給他,沒進他家門,直接轉身要走。


    仇敬看她這架勢,連忙叫住她:“不是要加vx嗎?”


    烏合看他一眼:“什麽時候的事兒?”


    “就剛剛車上——”


    “有嗎?有什麽證據?”她說的一本正經,但沒忍住勾起的唇角還是暴露了她。


    仇敬也想笑,但一咧嘴就疼,隻能作罷,轉而控訴她:“你還會耍賴了,不學好!”


    “那你就少撒潑打滾,畢竟近墨者黑。”烏合拿出手機來打開vx去掃他二維碼。


    “哼。”仇敬心想他才不,他已經看出來了,想在烏合身邊浪,首先得做她朋友。


    至於下一步……他不知道陪伴能不能改變他們之間的距離,但是他目前總比其他人都好——也比其他人都差。


    天不怕地不怕的浪蕩公子哥,現在居然也學會了瞻前顧後,畏首畏尾。


    可他又能怎麽辦呢?


    仇敬看著烏合向他擺了擺手後就在車門前站定,好像是想等他先迴去,於是他就走進去,迴首將門輕輕掩上。


    等聽到發動機聲,他才開了一些去看揚長而去的車。


    她看起來很容易相處,可實際接觸到了,才發現她如夢幻泡影。


    明明可以和她談笑打鬧,卻還是覺得不知什麽時候她就會消失不見。


    …………


    等到迴家之後烏合才發現發出去的那條消息,不過正好趁此與他了斷。


    【四靈】:要刪好友嗎?


    另一邊吹了很久冷風的楊明笛看見這條之後頓時慌亂起來。


    【鳴笛】:為什麽?


    【鳴笛】:那個人是你男朋友?


    【四靈】:目前為止我想我們之間沒有什麽特別的感覺……


    楊明笛想:不對,是她沒有特別感受才對。


    【鳴笛】:網絡上能發生什麽呢?給我一個現實中的機會。


    【四靈】:抱歉。


    徹底被拒絕了。


    如此猝不及防——看起來就不堅固的泡泡終於被戳破了。


    他好像隻是玩了一場過家家的遊戲,且隻有他一個人玩的盡心盡力。


    也許是吹了太久風,也許是因為別的什麽,他眼睛忽然覺得有點幹澀,之後視野漸漸被模糊。


    【鳴笛】:你叫什麽?我們至少……交換一下名字?我叫楊明笛。


    但現在烏合不可能同意他的請求,之間被鍾鄴找上門之後她才想起來對於有權有勢的人,或許找一個人隻需要名字就足夠,更別提聽那天鍾鄴口中的意思是這楊明笛也是個富家少爺。


    她不想再來個人湊熱鬧了。


    【四靈】:還是不要了。


    “……”得到這個迴答的楊明笛久久不語,他慢慢起身,卻沒有絲毫要迴去的打算。


    他先告訴家裏人可能要在s市這邊待一陣子,接著去了家裏在這邊買下的閑置房子。


    s市很大,但是他不信自己找不到人。


    而又解決完一個的烏合則心情不錯的去洗漱睡覺,等第二天就收到世界意識的警告,祂在提醒她魚太少了。


    不過烏合絲毫不慌,直接給【第十二夜】call過去。


    【四靈】:你有沒有同行樂意來談個網戀?價格和你一樣,結尾給十萬。


    【第十二夜】:哎……為什麽這麽突然?


    【四靈】:因為之前養的魚都放走了,所以覺得還是明碼標價的東西好一些。


    養的魚……?


    剛剛睡醒的黎明腦子還轉不過來。


    她養魚?是魚還是人?


    他下意識向她發了這個疑問,發過去後才覺得自己太傻了,還沒來得及撤迴,對方就迴答:


    【四靈】:人。


    黎明就迴憶了一下自己的同行,然後提醒她:


    【第十二夜】:他們不太幹淨。


    【四靈】:沒事,就純網戀,下個星期分。


    ……這是富婆的樂趣嗎?和多人網戀?


    【第十二夜】:那下個星期以後呢?


    黎明本來想自我推銷一下,來個續約,結果對方迴複他說:沒有了。


    【第十二夜】:?


    他不明白“沒有了”是什麽意思,不玩這個“遊戲”了嗎?


    但對方這次沒有迴答他的疑問,而是笑他:


    【四靈】:這麽缺錢?


    【第十二夜】:很缺。


    他到了現在已經沒有什麽臉麵可言了,對於承認自己很窮的話也毫無感覺,畢竟這是事實。


    烏合倒是有點驚訝,按著他的工資雖說不能是大富大貴,但還算可以生活,可他給她一種以錢而生的感覺。


    是單純的愛錢?


    但現在她正好有興致,就問他:


    【四靈】:因為什麽?說出來我說不定會幫幫你。


    【第十二夜】:……真的?


    【四靈】:如果說與不正當用途沾邊的,或者無關緊要的,那就別提了。


    這句發過去後對方很長時間沒有迴複,她撤出去點外賣,正準備下單時對方才彈出一條消息來。


    【第十二夜】:我……我外婆得了病,需要很多錢。


    烏合看到這句話後愣了一下,緊接著對方又發來一條消息:


    【第十二夜】:我有病曆和醫院證明,不是假話。


    然後他就把那些東西都拍了過來,除了這些白紙之外,也能看出來他居住的地方並不太好。


    【四靈】:要多少錢?


    【第十二夜】:具體看治療。


    他之前為了更多的錢,就放棄了繼續上學,到處找工作,而陪酒相對來說來錢要更快一些——隻要他舍得下臉麵,說得了好話。


    【第十二夜】:總共……十幾萬?幾十萬?我不知道,隻是醫藥費越積越多。


    牆上的紅字像血,看著看著,就似乎墜入了無邊地獄。


    之前的同學也有看過他,隻是看到他幹這個後都是一臉震驚,慢慢的,校裏傳出來了閑話,隻不過沒等這些傳言變得更多,他就輟學了。


    他就像一個悲劇聚合體,小時候他那個爹——黎江喜歡賭博,欠的債越來越多,醉醺醺的迴家之後一不開心就拿他們撒氣,母親不堪其憂,決心帶著他離開這個家,但是黎江一直百般騷擾,離了婚也跑到他們住的地方到處說閑話,最後情緒不穩定的母親在閑言碎語與黎江的騷擾下自殺。


    但這又能怎麽樣呢?黎江說,是她心理承受能力不好啊,他犯什麽錯了呢?


    就是賭博被抓進去關三年而已。


    他真想殺了他。


    但是幸好……幸好他從監獄出來後沒騷擾他們幾天,就因醉酒掉進河裏溺死了。


    他們說,這是罪有應得。


    但是把壞人交給老天去處理,是真的愚蠢。


    可要有人問他,那個畜生是怎麽掉進河裏的?


    他會迴答:是老天的報應。


    本以為人渣死後生活會變得好起來,但是一直疼愛他的外婆卻一病不起。


    明天會變好嗎?


    一杯一杯的酒下肚,黎明不知道。


    【四靈】:好。


    經紀人把她父母給她留的錢都存進了另一張卡裏,每年還有公司分紅給她,現在裏麵的錢也不少。


    【四靈】:你去問問醫院具體要多少。


    黎明握著手機,一時之間愣怔了。


    他頭腦忽然又陷入了恍惚,一直到一個電話打過來,鈴聲響起時他才猛然迴神。


    是她。


    他伸手想接通,手卻有些抖,一不小心就按了拒絕,於是他忽然又害怕起來。


    但還好,她又打來了一通。


    這次他把手機放桌上,用另一隻手小心翼翼地點開,才長舒一口氣。


    這口氣鬆完,下一秒又緊張起來,嗓子也突然變得幹澀,說不出話來。


    “你叫什麽?”對麵問。


    聲線並不高,反而略低,在通話之間就像江南的雨。


    “——黎明。”他咳了一聲,才擠出這兩個字來。


    “黎明。”她似乎笑了一下“黎明,象征希望……”


    烏合不是沒見過需要很多很多錢的人,她最開始就是生活在普通人群,看過因交不起錢而看著親人逝世的人,也看過為了病患四處奔波的人,她很幸運,就算是孤兒,但也很幸運。


    她想了想,最後和他說:“不要害怕。”


    四個字好像穿破了兩個人的距離,直直刺入黎明耳朵裏。


    黎明迴答:“我沒有怕過,從來沒有。”


    他時常覺得自己的名字諷刺,永遠死於黎明到來前的人,卻叫什麽黎明。


    他是被黑暗吞噬的萬千野草之一,待光照耀進來,恐怕已經迭代過了多少片草地,心心念念盼著光亮,但永遠夠不到太陽。


    他沒有怕過嗎?在外婆倒下時,在黎江扭曲猙獰著臉在水中撲騰時,在母親的軀體浮在半空時——


    “嗯。”她問:“你外婆在哪家醫院?”


    黎明說了一個名字,烏合沒聽過,不過既然答應了,那幫人幫到底好了。


    “送到s市中心醫院怎麽樣?”s市裏的醫院是數一數二的大醫院,很有名,專家也很多。


    電話那頭像信號不好一樣,聲音有些斷斷續續。


    “我……我沒錢……”


    “沒事……”烏合從這個事情中忽然想起來一件事事,於是縮小通話,在便簽上記下。


    『在我死後請把遺產捐獻給靠譜的慈善機構。』


    她想了想,覺得不妥,又加上:


    『在我死後請把我卡內全部錢捐獻給靠譜的慈善機構,並且請經紀人把我每年得到的分紅也捐獻給慈善機構。』


    等到死之前,她要有儀式感的寫個遺書。


    “就當這是烏氏做慈善給你捐的。”她對電話那頭說。


    烏氏?


    他之前學習不錯,想去學金融係,於是收集過各個公司的資料。


    烏氏也在其中,它的創始人的人生像是一本爛尾的勵誌小說,最後董事長和夫人早逝,留下一個獨女。


    她叫……


    烏合?


    這個名字給他的印象太過深刻,險些以為這是烏董事長不懷好意的親戚給她取的名。


    他知道她有錢,卻沒想到這麽有錢。


    黎明眨了眨眼,迴答:“我會還你。”


    “不用了。”對麵的人說:“明天我和s市中心醫院說一下,把你外婆轉進去。”


    “……我——”


    “好了好了,這事就這麽定了,現在你可以給我介紹幾個你的同行了嗎?”


    黎明一噎。


    她轉移話題太快,硬生生地撕開了悲傷的氣氛。


    黎明卻沒有思考太久,一口應下:“好。”


    黎明,黎明,這是他的黎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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