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做夢一樣,他外婆被專門來接人的救護車轉移到了s市醫院,他也跟著上了車,一邊和外婆解釋他們要去哪兒,一邊感覺有些夢幻。


    整個人輕飄飄的,感覺腳落不到實處,一直跟著運送的平車走進醫院,看到外婆被推進的那個檢查室門前的人時,整個人才重返人間。


    這時烏合正在和院長說話,她隻是找了途徑去跟院長說這個事情,結果沒想到院長似乎和世界意識給她造出來的父親很熟。


    等她來到醫院後,他就很有興致的一直說著她小時候怎麽怎麽樣,說她爸爸帶著她和他們去玩時候的樣子。


    烏合聽著,時不時很配合的接個話,實則她想:世界意識給搞得身份,是直接搞成全套啊。


    將她從出生到現在的劇情線都補全了,唯一的缺陷是她沒有那個記憶。


    他說她十歲元宵節去看燈火的時候,她爸爸還要把她舉起來去看燈的事,說一些很溫馨的日常,但她實在想象不出來。


    這時到來的黎明才讓她短暫的從迷茫之海中浮出水麵,獲得新鮮的空氣。


    “哦,這就是小合幫的那個男孩子吧。”院長看著不遠處的男孩兒,歎了聲氣,拍了拍她的肩膀“悲傷總要過去,留在人間的人還要麵對更多的事情。”


    “嗯。”她點點頭。


    死亡就像消失,一點點的從世界這一小部分裏清除,最後徹底消失蹤跡。


    院長轉身離去,給他們留下交談空間。


    黎明看到那個穿著白大褂的中年人走了之後才緩步上去。


    “烏……烏合?”


    “是我。”


    烏合去看黎明,他發的動態裏,在濃厚陰影下看不清麵容的臉此刻暴露於燈光中,出乎意料的,他看起來很清俊。


    黎明垂頭掏出錢包來,然後把一張銀行卡拿出來,上前遞給她。


    “我現在隻有這麽多,先還你……”


    烏合豎掌將他的手腕輕輕推開。“不用,你知道這些錢對我來說不算什麽。”


    “但是——”


    “那就用你給我推的那幾個用戶抵扣了吧。”


    “這怎麽行?”黎明再上前一步,脊背微微彎曲湊近她“那些人……如果隻是想玩網戀還好,不要被他們哄騙……”


    等湊近後,她才注意到他左側鼻梁上的黑色小痣。


    “我知道。”她目光上移,看他的雙眼。


    他的工作給他也帶來了不太好的影響,大約是沒有休息好,下眼皮有青黑,眼白帶著些血絲。


    她再次推開他又伸來的卡,和他說:“最近我打算捐錢給慈善機構,就當我提前給你發屬於你的那份錢款了。”


    “而且……”


    她說:“對我來說沒什麽用了,很快這些東西對於我來說就會變成廢紙。”


    “去想想你的以後吧,你沒有欠債的以後。”


    她臉上出現了最常在她臉上出現的表情——微笑。


    淺淡而友善。


    “黎明,拿著這些錢去做些你想做的事情怎麽樣?”


    黎明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著她,深棕色瞳孔中有她的倒影。


    他嘴角也上揚了一些:“我想做的事情……”


    “我不知道。”


    驟然放下重擔後卻依然有一種空茫茫的感覺,他該做些什麽?


    高中文憑都是他的班主任,也就是年級主任給他補了出勤扣出來的。


    但他不能再在那個酒吧待著了,既然已經有了希望,他就不能繼續待在那裏。


    或許,他可以找份正常工作,然後重新去高考……?


    烏合看著他的情緒變化,聳了下肩:“看來你現在似乎知道了?”


    黎明點頭“你要見見我外婆嗎?剛剛她在車上一個勁兒要我給你錢,她很感謝你。”


    “……算了。”她也看向那個病房,表情很輕鬆“做好事不留名?雖然我似乎已經留了。”


    “既然事情已經辦妥,我就先走了。”


    她提出了分別,這次見麵可能是最後一次,但他沒有說什麽,迴答:“好,再見。”


    他沒有資格留她什麽,她對於他來說是恩人,是他來的光。


    黎明揮了揮手,目送她離開後就貼在檢查室玻璃那看,好像這樣就能看到裏麵的外婆。


    等外婆做完檢查被送到病房,醫生和他說有很大幾率治愈後他才長長鬆了口氣,鬱結心中那麽久的陰沉似乎也隨之吐出。


    在酒店裏工作時,她們喜歡他與酒吧格格不入的臉,還有眉目中略顯陰鬱的頹喪,但現在他站在白色走廊之中,如同重獲新生,揮之不去的霧氣終究在陽光照耀下散去。


    他正要往病房走時,忽然想起烏合的那句話“很快這些東西對於我來說就會變成廢紙的。”的話來。


    ……為什麽說會變成廢紙呢?


    他略顯疑惑,同時心中浮現一些不安。


    …………


    寬敞明亮的辦公室內,陽光穿過玻璃灑入室內,爬上了辦公桌。


    一隻手在光線照耀下,透過白色的皮膚依稀可見裏麵的血管脈絡。


    而手的主人正皺著眉聽助理的話。


    “你是說……裴氏那邊想要和我們合作?”


    計渠身體微微前傾,兩隻手交叉抵在下巴上。


    “他怎麽會莫名其妙想和我們合作?”


    助理沒有作答,他也不在乎。


    計渠雙眸半闔,遮住偏灰色的瞳孔——他是衝著什麽來?他的意思似乎是想和烏氏合作,但絕對不是想和他這個人合作,他的目的在何處?


    烏氏……烏氏……


    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個名字,讓他有些恍然。


    那時他迴來的時候烏氏群龍無首,已死的人因為已經死亡而不再有任何利益,於是一群人將其拋在一旁,像打boss一樣,boss倒下後他們開始商量劃分爆出的金錢裝備。


    原本應該肅靜的靈堂被雜亂的聲音弄得像菜市場,計渠就在此時進來。


    他皺緊眉頭,叫人去讓這群人安靜下來。


    被強製安靜的人很快對他怒目而視——可惜那時他在國外做出了點事業,還算有名,於是他們就隻能咽下那口氣。


    圍堵的人群慢慢散開,這時他才發現裏麵有個人。


    一個小姑娘,穿著黑色的裙子和皮鞋,長長的頭發披散,她微低著頭,被發絲遮住的臉看不太清。


    他想:這可能是烏先生他的女兒,他對他有恩,他自然不能放著他的女兒不管,怎麽說也要照顧一下。


    於是他邁步上前,半跪下來輕聲道:“沒事,接下來一切交給我,都會變好的……”


    他同理心不強,這些話語已經算是耗盡了他關於“安慰”方麵的措辭,正要繼續按著俗套話術說讓她不要難過,好好學習……等等什麽的。


    但她似乎是想看看說這些話的人,於是就抬起頭來,那張臉就暴露在空氣中。


    她已經不哭了,徒留幹涸在臉上的淚痕,眼睛沒有光亮,沉默的注視著他。


    他突然就說不出話來,像避蛇蠍一樣陡然站起後退兩步,在沉默兩秒後,他幹巴巴的和她說接下來他會接手烏氏,但是她要是長大想要公司的話,他可以隨時將烏氏給她,如果她未來不想要,那她就會是最大股東,每年獲取一定分紅……


    等一切交代完,她沉默著不說話,可能是因為聽不懂?


    他剛想要略過這一環節,去收拾在這的其餘人時,卻聽她忽然問:“死亡很簡單嗎?”


    死亡很簡單嗎?


    這個問題重新浮現在腦海中,讓他迴神。


    “……去查一查……那個裴言寺和……烏合有什麽情況。”


    那次過後他也接著見過她幾麵,但每次都如坐針氈,他從來沒有這麽狼狽——而現在隻需要讓他和她單獨待一起。


    真是見了鬼!她還是個未成年!她隻上初中!


    之後他慢慢避開與她的交集,漸漸的,一晃就是十年。


    死亡很簡單嗎?


    這個問題很莫名,但也讓他無法迴答。


    ————


    烏合坐在沙發上,想起今天與院長的對話,就和40調侃:【說起來這世界意識真敬業,記憶都植入的這麽完善。】


    40:【或許不是植入?】


    烏合一愣:【什麽意思?】


    【因為世界意識植入的記憶中的“烏合”都是按著你的數據來運行的。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你在不知道的情況下在這個世界過了二十幾年?】


    烏合:【你要不要聽聽自己在說什麽。】


    40攤手:【我隻是說實話嘛。】


    她在沙發上躺下,看著天花板心想:才不是,她沒有那些記憶,怎麽能算經曆過?


    手機叮咚響個不停,她不看就知道是仇敬的消息,還有鍥而不舍在“尋緣”上發好友申請的鍾鄴,以及同樣鍥而不舍的楊明笛。


    ……哎。


    真煩啊……


    兩天後。


    “什麽?”計渠聽著助理的話,有些疑惑,也有些震驚。


    他在宜霞一居那安排著人——她一個人住不太安全,於是他暗自請了武力值不錯的保鏢安排在她周圍保護她的安全,而此刻也很容易就得到了消息——


    現在他看著保鏢偷拍的照片裏的那兩個人沉默。


    ……鍾鄴?仇敬?


    這倆太子爺怎麽和烏合扯上關係的?


    還有其他東西——


    什麽裴言寺和烏合……哦,還加個仇敬在天台看星星,還有她前兩天資助一個男的幾十萬,幫對方把他家屬轉到了s市中心醫院……


    這小姑娘是不是被騙錢騙感情了?


    計渠匪夷所思的看著這個錢數,對方還是個酒吧陪酒的,照片上長得還行,一看就很會騙人。


    還有那幾個人,一個二世祖,一個表麵好看內心不知怎麽迴事兒的公子哥,以及裴言寺那個笑麵虎。


    他當即調出通訊錄的那串電話來就要按下去,但手卻在半空中停住,遲遲放不下去。


    她什麽也不知道,這也不是她的錯,打過去若是對方覺得他在指責她呢?


    小姑娘心思敏感,喜歡幾個好看的人也沒什麽。


    他撤迴主頁,先讓人去調查那個窮小子,然後直接給鍾鄴和仇敬的家長打過電話去分別談了一會兒。


    於是,在鍾鄴思考他該怎麽靠近烏合又不引起她反感的時候,突然被他爸一個電話call迴去。


    等迴去了,就見他爸冷淡的問他:“你和那個姑娘談著嗎?”


    “什麽?”鍾鄴原本以為是商業問題,結果他爸嘴一張,居然冒出來個情感問題!


    鍾逸麵色不改,和他說:“談上了就把她帶迴來給我看看。”


    計渠那個兩麵三刀的人還有臉打電話來罵他兒子勾引他家姑娘,嘖,那他還偏要把他家姑娘拐迴來。


    鍾鄴則一臉懵逼。


    不過他好歹還能正常交流。


    那邊仇敬還在鍥而不舍的發消息騷擾烏合。


    雖然答應了傷好之前別找她,但他可以在線上找啊!


    然後下一秒就聽見砰的一聲,像什麽東西炸了一樣,走下去一看,就見他老子氣勢洶洶地走進來,身後還帶著幾個人。


    ……這不會是來殺他的吧?!


    仇敬轉身就想跑,奈何他老子眼尖的很,直接吼他:“趕跑我就扒了你的皮!”


    仇敬渾身一僵,臉上瞬間變換表情,變成一臉哭喪樣兒,轉頭問:“爹,又怎麽了?我最近可是什麽禍也沒闖啊!”


    仇川先扭頭叫那幾個人出去,然後慢慢走上來。


    “聽說,你談了個姑娘?還是計渠那邊的人?”


    “……什麽東西?”該不會是打聽到烏合後來揍他的吧?


    其實從公司這方麵來說,他家與裴家還算關係好,正如他爹跑去和裴言寺合作,和鍾鄴那邊也有聯係,但這三個又分別與計渠那邊有矛盾。


    計渠也有著其他合作夥伴,比如蕭家和魏家什麽的——於是就和兩國爭戰一樣,兩個組織打的火熱朝天。


    但他哪兒會管這些。


    仇川的臉上露出一絲神秘的笑容。“兒啊,那你追到了嗎?”


    哼!計渠那小子,居然還敢責備他兒子有罪!嘿,他不讓他兒子找他家閨女,那他還就偏要支持,他不僅支持,他還要攛掇兩人立刻訂婚,直接什麽十裏紅妝世紀婚禮都給整出來,讓計渠那張死人臉氣歪!


    仇敬不知道他什麽心思,看著他這笑容隻覺一陣惡寒。


    “沒!什麽東西,我們隻是朋友。”


    他已經做好反駁他爹的準備,卻見他爹一臉正色。“沒事,我就問問,好奇罷了,你找什麽對象我不幹涉,你忘了?”


    ……也對。


    仇敬放鬆下來:“可我們目前真的隻是好朋友。”


    這句話剛一說完,就見他爹的臉和變色龍一樣瞬間變色兒,罵他:“沒用!”


    仇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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