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明不由一怔,“那為什麽,在得知郎溪死了之後,她……她才去自殺?”


    “或許,她之前確實撐著一口氣,在等郎溪那邊的消息,郎溪死了,她為之付出生命代價的事情,就算是完成了。這倒不一定是為了大表兄,而隻是為了她自己的一口氣,她為此付出了那麽大的代價,自然想要看見郎溪死了,她才能咽下這口氣。”宋時蘊盡量去猜測宋清溪的想法。


    但,她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這樣。


    宋時柔聞言,思忖道:“這也有可能,換作我是二姑母,把自己都搭進去了,自然是想要一個讓自己滿意的結果。”


    馮明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水,“那她為什麽就不能為我再撐一段時間……”


    宋時蘊有些無奈道:“或許,她隻是要強,不想看著自己一天天地衰弱下去,與其如此,倒不如直接幹脆了結自己的性命。”


    馮明聞言,卻握緊了雙手,“那她就沒想過我嗎?她把我一個人留在這裏算什麽?”


    “這件事對你的影響很大,二表兄不是都想好了,要好好地努力,為她爭一口氣嗎?”宋時蘊淡聲道:“或許在她看來,你已經長大了,她即便再強撐一段時間,也不能為你做什麽了。”


    宋時柔聞言,也開口猜測道:“我有一個不太好的想法,我覺得,二姑母可能是想早點死去,如若再拖個幾個月,甚至一年半載,那個時候二表兄年歲已經大了,本來該談婚論嫁時,二姑母若是去世的話,二表兄可能就要守孝三年,那時候二表兄年歲也就更大了,她若現在走了……或許就沒那麽大的影響了。”


    對未婚男女來說,一年兩年的差距,影響可是很大的。


    馮明本來就快談婚論嫁了。


    如果宋清溪拖到明年這個時候才去世,馮明就得守孝三年。


    而且,宋清溪身體垮了的消息,肯定瞞不住,一旦傳出去,知道馮明有一個快要過身的母親,好人家的女兒,哪裏願意跟馮明訂親?


    所以,馮明的親事說不定會一波三折。


    宋清溪現在去世了,看上去,好像對馮明不管不問,但實際上,也把對馮明的影響壓到了最低。


    如果這兩三年裏麵,馮明好好地寒窗苦讀,努力學習,等過個幾年,有個舉人的身份,再談婚論嫁,宋清溪的影響也已經消失,那結果自然是再好不過。


    馮明聞言,不由愣愣地望向宋時柔,“會,會是這樣嗎?”


    宋時柔尷尬地揪著自己的手帕,“我也就是這麽一猜,二姑母到底是怎麽想的,我就不知道了。”


    宋清溪已經死了,她死前到底是怎麽想的,除了她自己的話,便沒有人知道了。


    馮明低下頭,愣愣地坐在那裏,半天都沒反應過來。


    沉默良久後,他的手指慢慢地收緊,“我……我願意相信,母親最後是為我考慮了的。”


    宋時蘊和宋時柔對視一眼,不知道該說什麽。


    宋時蘊隻是無聲地拍了拍馮明的肩膀,算是安慰。


    馮明的話,說得很清楚。


    無論宋清溪去世之前是怎麽想的,他都願意相信,母親的心裏是有自己的。


    隻有這樣,他才能好受一點。


    宋時蘊和宋時柔都能理解。


    兩個人陪著馮明又坐了一會兒,都沒再說什麽。


    有些事情,得馮明自己去調解。


    過了一會兒,馮明才揉了一把臉,長唿一口氣站起身來,道:“二表妹,三表妹,謝謝你們,我得趕緊出去了,父親還沒從外省迴來,母親就隻有我一個人為她撐著了,我得出去答謝賓客。”


    宋時蘊和宋時柔一起站起身來。


    宋時蘊溫聲道:“那我們一塊出去吧。”


    馮明點點頭,三個人一道走了出去。


    馮明的父親,馮裕還沒迴來,宋清溪現在的喪事,還要馮明的大伯馮異和大夫人安氏幫忙照料。


    兩個人也是忙得不可開交。


    瞧見馮明等人迴來,馮異和安氏憂心忡忡地望著這個侄兒。


    馮明直直地走過去,在棺槨麵前重新跪下來。


    見此,馮異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有些擔心地問:“明兒,你沒事吧?”


    馮明聞言,抬起頭來,對馮異欠了欠身,“勞煩大伯父擔心,侄兒沒事。”


    馮異盯著他,見他精神狀態好像好了不少,氣色也紅潤了一些,眼睛裏都有光了。


    應該是沒事了。


    馮異鬆了一口氣:“那就好,你娘的事兒,還得靠你撐著呢。”


    馮明嗯了一聲,拿起旁邊的紙錢,丟進火爐裏,望著火爐裏轟隆而起的火苗,道:“我知道的,伯父放心。”


    馮異見此,都不由在心裏感慨,這孩子是真的長大了。


    就是這長大的代價,委實太大了。


    馮異歎了口氣,讓安氏在靈堂上照料,他還得去外院迎來送往。


    馮裕放任在嶺南,嶺南那邊日子苦,前一陣子又鬧水災,以至於連馮駿的喪事,馮裕都沒趕迴來。


    宋清溪死後,曲遠侯府便已經立即飛鴿傳書過去,但即便如此,即便馮裕能夠迴來奔喪,也得等個十天半個月。


    到時候,宋清溪隻怕已經下葬。


    想到自己的弟弟,馮異也是心疼,好端端地在外放任,誰能想到,短短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妻子和兒子都走了。


    隻怕馮裕無法接受。


    別說馮裕了,就連宋清遠都沒辦法接受,宋清溪就這麽走了。


    他站在靈堂上,望著那厚重的棺槨,感覺心裏壓著一口氣,讓他喘不上氣來。


    宋時蘊和宋時柔迴來後,便走過去,跟他和楊氏站在一起。


    楊氏正在給宋時蘊和宋時柔簪白花,就聽一直一言不發的宋清遠,忽然說了一句:“時蘊,你是不是早就想到了會有今日?”


    楊氏心裏一跳,直覺告訴她,宋清遠不是問問那麽簡單,她不由向宋清遠看過去,“夫君……”


    宋清遠卻打斷了她的話,“我在問時蘊。”


    宋時蘊抬頭望向宋清遠,平靜地道:“父親這是覺得,我早就看出來,二姑母今日會自盡,但沒有告訴你們,所以二姑母的死要怪在我頭上嗎?”


    宋清遠確實有那麽想過,但被宋時蘊這麽一說,他反而一噎,不知道該說什麽。


    理智告訴他,這事兒肯定怪不到宋時蘊的頭上。


    但這一陣子家裏的巨變,讓他有些措手不及,不知道該怎麽麵對。


    宋清遠望著宋清溪的棺槨,以前宋清溪總是跟在他身後,嬌滴滴地喊著二哥的模樣,好像已經恍如隔世。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歎了口氣:“我不是怪你。”


    他隻是在想,或許這件事是有機會避免的。


    宋時蘊當然知道宋清遠在想什麽,直接道:“二姑母的身體,撐不了多久。”


    這才是最關鍵的。


    即便再好好保養,以宋清溪的狀態,也撐不過一年半載。


    對他們來說,宋清溪的離去,是注定了的事情。


    宋清溪注定要走在他們前麵。


    而且,宋時蘊確實沒料到,宋清溪會選擇自盡。


    宋時柔聞言,看了看宋清遠,小聲道:“我也覺得,二姐姐說得對,這件事不能怪二姐姐,方才我和二姐姐勸二表兄的時候,我們還在想,二姑母此時自盡,或許隻是為了給二表兄鋪路。”


    宋清遠和楊氏聽到這話,俱是一愣。


    他們都沒想到這個點上。


    沒想到,幾個孩子想到了這種事情上。


    但,這也說得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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