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娘的叫喊聲順著院牆傳來,還有交雜重疊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從院牆這邊的方向似乎往正門處遞進。


    眼見侍衛就要追了出來,她連忙起身就跑,一股腦的紮進了茂密的叢林裏,身後還有福娘被捂住嘴後、流出的斷斷續續的話。


    \"娘娘,裴—裴—\"


    她聽到了福娘口中的\"裴\"字,可是不知是何用意。


    如果站起身逃跑那麽在叢林裏也必然會被發現,她一身嫩黃的紗罩裙定然是行不通,索性把外衫脫了塞進了包袱,然後縮成一團蹲下。


    隻要頭顱低過茂密橫生的草垛,那麽侍衛就很難一眼就發現她,況且臨近傍晚,視線隻會越來越差。


    果然,十幾個侍衛如魚群湧了出來,分頭行動,一左一右的隊伍四散開來搜尋,一隊人對準了叢林,慢慢的低下身子,仔細的探查開來。


    眼見對方離自己越來越近,她隻好拎起包袱,小心翼翼的往後退去,靴子踩到草叢難免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引來侍衛側著耳朵仔細聆聽。


    她隻好脫下靴子,埋進土中,隨即隻穿了羅襪和侍衛展開了貓抓老鼠的遊戲,你追我逃。


    可是隨著時間推移,她越退,就越逼近叢林的邊緣。


    若是出了這片叢林便是矮小的灌木叢和小土山,一走出來就能一眼看到她。


    環顧四周,除卻叢林外的木叢和小土山,便還有一處不知放置在此處做何用的水渠,水流略微有些渾濁,且上麵有浮草,水車放置在上麵遮擋著視線。


    她猶豫不決,這水渠勉強架在小灘流之上,可水質不好,萬一有蟲蛇潛伏在裏麵...


    聽著耳畔逼近的步伐,她咬了咬牙,一鼓作氣的憋住鼻子,慢慢的探下水,避免發出咕嘟的落水聲。


    果然,侍衛們探過叢林朝這裏的水渠處走來,她把水草盡可能的按動到自己的身前,把頭擋在水車下,緊緊閉著眼等待著命運的審判。


    一分,兩分,三分...


    焦慮的等待中,她的心跳也撲通撲通跳著合成了共鳴。


    終於,紛亂的腳步聲離開,空氣中隻餘留了雜草中的蟬鳴和蟋蟀的叫聲,她猛的探出頭來,抹掉鬢發間的水草,狼狽不堪的涉水走出。


    小心翼翼的環顧四周,確實沒有人了。


    她剛要爬山岸,從土堆裏挖出靴子和包袱趕緊離開,散落的鬢發卻似乎像被水車勾住了,一動扯著發根疼。


    她努力扭頭,想要看看發尾是不是卡在了睡去的卯榫處,卻正好對上水車上一雙靴子,再往上,便是對上一雙淡漠到極點,死寂到可怕的眸子。


    \"你逃的掉嗎?\"


    她張著朱唇,想要說些什麽卻發不出聲,震驚到失語。


    死而複生的人活生生的又站在她的麵前,還是在如此詭異的場麵下,質問他。


    就像是死去的人從黃土堆重爬出來,半夜立在仇人的床前,歪著長脖子、眼裏滴著血算賬。


    悚然、滲人。


    見她麵色無波的站在水中,無驚無懼,甚至沒有絲毫愧疚和關切,男子心頭剛冒起的火苗瞬間加大成滔天的巨火,可以吞噬一切活物。


    嫉妒、恨意,各種交織在一起,男子最終一把橫抱起女子,猛的一個掌風劈下,她還沒來得及掙紮,就被打暈了過去。


    —


    再度醒來時,她又迴到了一處四周環閉的屋舍內。


    男子端坐在太師椅上不知在看些什麽,英朗的麵容泠然,有郎豔獨絕、世無其二的容光。


    見她醒來,毫不在意的抬了下眼皮,又落了下去。


    看似毫無波瀾,可目光凝聚在一個字上,長久未動。


    越容因看著眼前的人,隻覺得恍然如夢,反應過來後,心頭的酸澀幾乎淹沒了她,橫衝直撞的搗向心口窩子。


    \"你還活著?\"


    一句話,簡單、又似凝了千鈞之力。


    裴宴禮抬眉,眉宇間是化不開的冰雪,兩人咫尺距離,又好像遠隔千裏。


    他合上冊子,不顧心頭的喧囂撲麵而來,淡淡道:\"讓你失望了,我這阻礙還活著。\"


    \"你活著為何不迴京州,你可知孝節公主、太皇太後一直在尋你。\"


    越容因不理解他的心思,皺眉詢問,焦灼的疑惑堆在心口,可青年顯然淡定到了極點。


    \"還有,你把我困在此處做什麽,我要迴宮。\"


    見裴宴禮不迴答自己的話,她隻好提出最簡要的要求,他瞞天過海一樣偷偷的活著,絲毫不在乎親人。


    心口堵著氣,她也不想和他有交流。


    \"迴宮?\"裴宴禮聽到迴宮二字,琉璃般澄明的瞳色總算有了光亮,微傾斜著臉,笑容散漫無情:\"是我耽誤你和你的情郎私會了。\"


    \"什麽情郎?\"她怔怔的,不由的反問。


    \"宮中小道私會、阮氏私置宅院、計劃提前離宮,你們安排的倒周全,可憐皇上還沒死透,就戴了頂綠帽。\"


    裴宴禮輕佻的敘述著,看似漫不經心,偏偏尾音帶了點狠厲的顫抖,\"對了,我這名義上死了的情郎,自然也被你拋諸腦後了。\"


    \"我沒有——\"


    \"沒有什麽?\"


    裴宴禮一把堵住她蒼白的迴應,扯下掛在書房邊的麵具,赫然是張毀容的人臉,湊近她,高大的身影拉到攏長覆蓋下來,逼著她凝視這張麵具,殘忍的問道:\"這張麵具,熟悉嗎?我在宮裏,親眼目睹你如何紅杏出牆。\"


    看著眼前這張毀容的人皮麵具,迴憶起黑衣人的種種行徑,越容因眼底全是破碎的淚光,瞪大的杏瞳映襯著瀕死的悲鳴,她囁嚅著唇,嘴皮子顫個不停:\"是你?\"


    \"你是瘋了嗎?你這樣作踐折磨我!\"


    她放肆大喊,崩潰的底音帶了銳利的弧度,嘶鳴聲震耳欲聾,一個巴掌扇到青年的臉上。


    裴宴禮沒躲,直直的凝視著她,反而沉靜了下來,有些滿意她的現狀,眼底帶了哀戚到詭異的歡愉:\"你看,我們一樣痛苦。\"


    屋內隻餘女子沉默的抽噎聲。


    裴宴禮如同瘋子,看著她哭,臉上笑意反而欲濃,陶醉的捧起她的一縷發尾:\"哭什麽呢,因因,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啊。\"


    屋外傳來了嬰兒啼哭的聲音,越來越近。


    越容因收起哭噎的情緒,仔細聆聽,好像腓腓的聲音,不顧掛在臉上的淚珠,看起來晶瑩剔透、楚楚可憐。


    裴宴禮替她抹去一滴淚,殘忍的笑出了聲:\"既然你忙著和情郎私奔,不顧孩子,那麽腓腓就由我這個親父照料就是。\"


    \"你什麽意思?\"她冷冷的凝視著青年,眼圈紅的可憐。


    嘖,眼前的女子如何楚楚可憐,當初就是拿這幅模樣勾引了他...也勾引了旁人。


    \"腓腓從今以後,便隻有爹爹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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