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了福寧宮,剛到院中,隔了滿簇壓枝的海棠樹,越容因就聽到了女子鈴鐺般清脆的嗓音:\"你家娘娘呢,本公主要見她。\"


    \"公主殿下,我家娘娘尚未歸來,不若您改日再來。\"


    見如意弓著身子,有些無奈,越容因連忙接過話來:\"公主殿下。\"


    隨即,梳了墜馬髻的少女見了她,便飛奔而來,杏眼含春明媚,恰如牡丹灼灼,胸片墜了綺羅流蘇,明豔不可方物。


    \"越姬,你迴來的正好,我正要找你呢。\"


    少女如娉婷待綻的花苞,舉止間也是嬌憨的散漫。天家貴地生出的嬌花,正是周元鶴的嫡妹—長寧公主。


    \"公主找本宮,不知為何事?\"越容因見她急匆匆的樣子,有些興致怏怏。


    她和長寧公主,素日裏並無往來。


    長寧拉了她的手,低聲附耳:\"聽聞你入宮三年突然承寵,是用了什麽法子呀?如此好用,讓我借鑒一下。\"


    看著小公主清亮的眸子,突然腦中閃過一個流言,越容因恍然大悟。


    她怎麽忘了,這位小公主在春宴上被皇上問起可有思慕之人,可是嬌羞的點了頭。


    \"不知,公主愛慕哪家的郎君?具體法子,也得因人而異呀。\"越容因也不好推辭,畢竟長寧身份貴重,隻好順水推舟了。


    \"哎呀。\"一提起此事,長寧倒羞紅了臉:\"是裴表哥。\"


    \"裴太傅?\"越容因和身邊的福娘對視,兩人瞳仁瞬間放大,她環逸絕豔的臉上仿佛有了裂痕:\"公主好眼光。\"


    真是......極好的眼光。


    明明是金尊玉貴的帝姬,為何要喜歡老學究一樣的祿蠹呆子,雖然這書呆子有副芝蘭玉樹的皮囊。


    想到嬌豔爛漫的少女合了蓋頭,嫁給個木頭樁子,她便忍不住打了個瑟縮。


    \"是吧,本公主也覺得,裴表哥生的俊郎,京中誰家貴女不愛慕呢。哎,對了你還沒說,用了什麽法子呢?\"


    見長寧聽不出她話中有話,越容因有些無奈又羨慕,宮中難有這份天真爛漫。


    可要想摘下這枚昆山上的神玉,她也是束手無策。古板又耿直,文縐縐的冷厲。連桀驁不馴的太子都怕,她也不願意牽涉。


    沒法子,她隻能湊合提了個法子:\"公主應該也有所聽聞,本宮在獸苑救了太子之事,想來如此,皇上才有所動容。這事情危險重重,也沒什麽借鑒的意義。若公主不嫌麻煩,不若繡個香囊給太傅大人也好。\"


    想起兩次見裴宴禮,對方隻有玉帶纏腰,周身素簡。


    \"繡香囊?未免太普通了些吧,再說裴表哥難道還缺一個香囊嗎?\"


    見長寧猶豫,越容因又加了把火,提點著:\"公主這樣想便是大錯特錯了。香囊佩掛腰間,是私密之物。公主不搶先,萬一來日,他人給了呢?要知道,男女間互贈私密之物,便相當於是鍾情定親了。\"


    \"對!\"想起什麽,長寧小鹿般的水瞳蘊了火氣:\"他家中確實有個煩人精表妹,明明不過是遠方的表親寄居,卻日日尋了法子纏著他,多謝你提醒我。\"


    \"不說了,本公主得趕迴去做香囊了。\"說一不二,長寧揮了手,風風火火,提了裙尾便匆匆跑了。


    真是個急性子,越容因有些哭笑不得。


    恰時,門外走進了一位嬤嬤,極規矩的行了個禮:\"越貴姬,太皇太後請您速去長春殿。\"


    要知道,先帝因寵愛貴妃顛覆朝政,導致群王以及皇子合眾叛變,引起四海紛爭,直到先帝沉溺情色,意外薨逝,這亂世才得以平息。


    百姓歡唿雀躍,可太皇太後失子,傷心異常,因此退居長春殿,不問世事,一心向佛,長伴香火袈裟。


    太皇太後怎麽突然要見她?不過再猶豫不解,也是要前往的。


    長春殿飛簷翹角,朱瓦白牆,正院供奉的地藏王菩薩麵目栩栩如生,金盤周匝皆垂金鐸。


    巍峨殿宇下是香火升煙。越容因前來,一時有些看癡了,難得靜心。


    \"恭敬弓身敬香的,多是紅塵中客。\"不遠處的聲音輕緩悠長,迴眸,數十丈外的高台上,鶴發慈目的老婦帶了笑意,看著她:\"你便是越姬?\"


    \"是。\"


    \"隨哀家來吧。\"


    越容因隨其進了正院,通體的古樸黑質的金楠木令人沉心,見她喝了茶潤嗓後,太皇太後才緩緩開口:\"哀家不涉後宮事,隻是聽聞你是元德的妹妹,難得想看看你。\"


    宮中極少有人能直唿越德琇的諡號,如今一聽,越容因難免怔忡,隨即頷首:\"阿姐仙去,臣妾也感懷不已。\"


    \"人人都瞧著皇宮富麗堂皇,哀家卻覺得沒什麽意思。\"太皇太後眉目帶了悲憫,話中暗含了其他的意味:\"你是你,不必學了元德皇後的舉止。\"


    此話一出,越容因赫然抬頭,對視上她的雙目,突然後頸一悚,擱在膝頭的雙手攥緊了。


    即便是退居千裏之外,謀士也熟知朝堂之事,可以指點江山。更何況,是經了幾朝巨變的太皇太後呢。


    看樣子越德琇生前所為,好與壞,盡在掌握中。不過是見人已經故去,才掩於唇齒歲月了。


    是她大意了。


    她深深地匍匐下腰,背脊拱成小山:\"臣妾,明白了。\"


    再抬眉,太皇太後又恢複了剛才的慈祥,笑吟吟地看向左側,越容因順著她的視線望去,男子端坐屏風後,輪廓分明,烏發墨鬢,闊袍緊束著肌體。


    有力、蘊張,腰線極流暢,含了血脈僨張的少年力,偏又貌若好女。


    她怔怔想起,裴宴禮似乎昔年,在京中軍營也曆練了幾年,人稱京都裴少將。


    剛才隔了屏風,她又沒看到他。


    \"這位,便是我剛同你提到的越姬。\"


    太皇太後笑著介紹,裴宴禮眸色幽幽,糾正著:\"皇祖母,該稱越貴姬了。\"


    太皇太後:......


    裴宴禮阿娘正是太皇太後與太祖的嫡長女,先帝的長姐—孝節公主。


    見裴宴禮冷了場,越容因有些悻悻然:\"皇上升了臣妾的位分,也是這幾日的事。惹太皇太後見笑了。\"


    \"無妨。\"見了外孫難得有了些少年耿直氣,太皇太後笑得和善:\"長春殿寂冷,見你們小輩,哀家就開心。\"


    \"阿禮,如今你母親替你看了許多女郎,你可有相中的?\"


    \"沒有。\"


    越容因聽了他簡潔寡淡的迴答,口中的茶水差些噴出來,莫非還真是書呆子文臣,不近女色?


    她隻想逃離此處,不想涉及他人的事,尤其是這位裴大人。


    \"聽聞你的表妹,那個姑娘客居府中多年,你也不喜嗎?\"太皇太後倒也不惱,繼續問著。


    堂外恰巧風刮過,裴宴禮卻突然輕聳了鼻骨,一動不動的望著她,黑眸裏全是揣度與打量。


    還有些不滿的意味。


    她被這目光盯的寒毛直立,誰料小裴大人又收迴了視線,隻是肌肉緊繃,抿唇迴了話:\"兒臣不喜歡表妹。\"


    \"那你喜歡誰?過了弱冠還沒個通房,你倒是說說,你心宜哪家女郎?\"


    太皇太後也有些冷了嗓音,滿是焦灼。


    侘寂中,越容因突然嗅到了淡淡的桂花香,好像是自己從宮中帶出的,不濃鬱,卻縈繞良久。


    \"兒臣沒什麽要求。\"


    裴宴禮淡淡的迴著:\"唯一的要求,不過是希望未來攜手之人,少脂粉,淨空身。\"


    愣了片刻,越容因有些一言難盡,瞥向\"少脂粉\"的裴大人,他半闔了眸子,一副神佛勿近的姿態。


    但她怎麽覺得,某人意有所指呢。


    裴宴禮是慣會冷場的,太皇太後也懶得追究這冷麵外孫的話,究竟是何意味,隻揮手讓兩人退下了。


    出了長春殿的宮門,日午正曬,裴宴禮斐然白皙的麵上卻絲毫未有汗珠。


    越容因便更確信了,這位裴太傅,大概真是塊冷冰冰的頑石。


    迴了宮中,內務府發了時興的夏至餅。


    臨近夏至祭神祀祖,皇上厭倦了往年的花樣兒,索性總管太監今年依照了民間習俗,薄餅烤熟,夾以青菜、豆莢等,祭祖後食之,或分贈親友。


    福寧宮分了不少的量,越容因一時興起,剛讓福娘拿了前幾年埋的梅子酒,倒了酒盅,淺酌幾杯。


    誰料今日事,一件緊著一件。


    長寧大大咧咧,沒個禮數便闖了進來。


    見越容因未午睡,激動地拉著她的手,雙手合十求情:\"算我喚你聲皇嫂,幫我把這香囊送給裴表兄吧。皇兄不許我進上書房,去裴府管家又說表兄忙隴南旱災,沒空見我。他隻有下午會去上書房,你快些幫我給他吧,晚了就來不及了。\"


    \"公主,宮規森嚴。\"越容因秀眉蹙川,看著眼前少女嬌嗔送波,想著對方的身份,也隻能喟歎一聲:\"罷了,隻是,本宮隻能幫這一次了。\"


    長寧親昵的蹭著她:\"多謝你了,越貴姬。來日我嫁了表兄,你就是我的親皇嫂。\"


    越容因拿了皺皺巴巴的香囊,上麵繡的不知是鴛鴦,還是稱之為野鴨更合適,想來也是少女親自繡的。


    看著香囊,越容因難免有些羨慕裴宴禮。有人如此真摯的愛慕自己,當真是極幸的事了。


    上書房傳來了周承之的朗朗誦讀聲,過了半刻鍾,越容因盯著自己的蘇繡玉底履失神,鬢發落了垂花也不知。


    直到讀書聲停了,她抬眸,卻看見亭亭如蓋的合歡樹下,半開的窗下,裴宴禮正靜靜的看著她。


    眸色像檀淵,深不見底,又帶了泠泠的幽光。


    裴宴禮率先出來屋子,卻又離她幾寸遠佇立著:\"不知越貴姬來,要微臣轉交給太子什麽?\"


    \"不是給太子,\"越容因舉了香囊放到他寬大的掌心,\"是給你。\"


    少女柔荑,小巧靈動,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這香囊,給微臣?\"


    裴宴禮隻當自己聽錯了,下意識反問,誰料,卻見麵前矮了自己一尺的越姬堅定點頭,溫香豔玉的鵝蛋臉微抬著,眸色執著,仿佛說的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


    他心頭湧起了千層駭浪,席卷全身,直衝上了頭顱。越姬的舉止,這與他多年接受的宗教禮節,全然相背。


    如此輕浮、不知禮節的女子,他本該憤然的擲了香囊,參奏聖上,可腳底卻像被灌了石泥,寸步難行。


    香囊上隱有桂花香,正如他近些日子所求的熏香,唯有聞了此味道,才睡的安穩。


    都怪越姬。


    見裴宴禮抿唇不言,越容因的心也有些七上八下的忐忑,試探的問:\"不喜歡嗎?\"


    長寧這樣哀求她,萬一事情辦砸了,豈非要鬧翻臉。


    誰料裴宴禮猛的抬了眼皮,直勾勾的,像鷹隼那樣凝視著她,喉結微動:\"這香囊,下不為例。\"


    他緊緊攥著香囊,仿佛用了千鈞之力。


    見裴宴禮麵色逐漸緋紅,直到漲成了豬肝色,越容因徹底驚愣住了。


    她絲毫不理解,這位名動天下的京都裴郎,究竟是如何思考的。


    他到底是喜歡這香囊,還是被氣到昏了頭了。


    \"長寧公主做了許久,太傅也該珍惜公主的心意才是。\"猶豫了會,她也覺得應該好人做到底,得替公主說幾句。


    \"等等。\"裴宴禮忽而皺了眉,語氣突然冷到了冰點,睨著她:\"你說誰送我的香囊?\"


    \"長寧公主。\"


    越容因眨了眨無辜的杏核眼,口中盤亙著\"長寧公主\"四字。


    誰料,白滑細長的手腕卻被猛的攥住,裴宴禮五指用力,捏住她的腕骨。


    男人常年練武,虎口處的薄繭貼在柔膩如凝的肌膚上,引起了極酥麻的顫栗,她想掙脫,卻愈發緊緊的被桎梏住。


    視線交織纏繞,裴宴禮凝視著她,自上而下移動,唇帶了淩厲的寡薄:\"娘娘若真的閑,大可去找其他樂子。\"


    \"微臣的事,還輪不到娘娘操心。\"


    說罷,香囊被隨手扔到了遠處地假山下,瞬間沾了泥。


    越容因再迴眸時,身影已經重迴了屋內。


    傳來的,是\"啪——\"震耳欲聾的關門聲,令人耳朵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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