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寵妃作亂


    行宮守備人數並不多,隻有從京中帶來三千禦林軍。且早已被塞北的人滲透。如今看守在雙鸞閣外的兵士,有不少都是塞北人假扮的。


    隻聽外頭兵戈聲起。未及一個時辰,禦林軍皆已被控製住。


    雙鸞閣的門“砰”地一聲打開。


    周鏡央款款走了進來。


    南平公主顫聲道:“你想做什麽!”


    周鏡央笑了笑:“阿五,你怎生不叫母妃了?身為皇家公主,你好生不知禮。你在本宮膝下養了十年,一顆心竟還是沒有捂熱嗎?”


    南平公主指著她:“我娘究竟是怎麽死的?十年來,你與我朝夕相對,就從來沒有過愧疚之心嗎?”


    周鏡央走近她:“慕容姐姐因病薨逝,宮廷錄早有記載。阿五,你無端挑起事由,究竟是想說當年的事另有隱情,還是借此指責陛下昏聵?亦或許你那表兄來京受冠之時,跟你說了什麽,讓你對陛下與本宮心懷怨懟。慕容家,是想挑起兩邦紛爭嗎?”


    “你——”


    南平公主一巴掌扇了過去,卻被周鏡央捉住手,往後一推。


    “本宮乃一品皇妃,更是你的養母,容不得你放肆!”


    榻上,梁帝手中握著那封碧玉的血書。


    他看過,閉上眼。


    心底的寒風唿唿地刮著。


    他不想麵對的、不願麵對的,終究還是來了。


    “鏡央,門外方才發生了什麽?”


    周鏡央跪在榻邊:“陛下,臣妾被逼無奈。臣妾不願您聽信旁人的讒言。”


    梁帝喚梅川將他扶起。


    他用手輕輕一推,龍榻下方的一個鐵環轉動,有暗屜露了出來。


    玉璽,正在那暗屜之中。


    “鏡央,你要找的是不是這個?”


    周鏡央連忙上前,捧出那玉璽,緊緊抱在懷中。


    梁帝忽然笑起來。


    “朕記得,從前你與慕容相交甚好。你初初進宮之時,宮中唯有她,最是眷顧你。就連你誕下珩兒的時候,都是慕容一直在帳中陪著你。慕容薨逝後,你哭得淚人一般,直言恨不能隨她離去。朕心頭痛惜,將她的女兒阿五交給你撫養。鏡央啊鏡央,你究竟有多少張麵孔?”


    他說著說著,老眼泛出淚光。


    就像雨落在一口泥潭中,那水越發紛雜渾濁。


    慕容夫人站在朝堂上打鼓的樣子又出現在他的腦海。那個麋鹿一樣的異邦女子。


    周鏡央當年為什麽要殺她。


    並非為了爭寵。


    周鏡央在誕下皇子後,本就已經寵冠後宮,慕容夫人對她的地位沒有威脅。


    原因就在於:西宮苑烈火燒起之時,慕容夫人無意中撞見提著食盒匆匆往宮外跑的銀桃。事後,慕容夫人曾問過周鏡央一句,銀桃姑娘那日往宮外送什麽那麽急切。周鏡央為了以防萬一,便做了殺人滅口的打算。


    其實,慕容夫人什麽都不知道。


    但是,無心中的一句話,要了她的命。


    周鏡央抬頭看著梁帝:“陛下,臣妾說了,臣妾做的一切,都是不得已……”


    梁帝用手捏住她的下巴。


    “是嗎?勾連塞北,亦是你的不得已嗎?”


    周鏡央猛地站起身來,她懷中的玉璽越抱越緊。


    “你總是說對我好,對珩兒好,可你就是遲遲不下決斷!你明明厭惡史氏,厭惡朱瑁,可你因無稽的天象之說,立了他為太子。這麽多年來,你口口聲聲說易儲,卻一次次落了空!什麽悠悠之口?什麽宗廟安穩?你根本就是玩弄權術,敷衍我!我陪了你十五年,十五年的青春,我最好的年華都耗在一個將死之人的身上!我理應得到這世上最好的一切!”


    她終於不用做小伏低了。


    真痛快。


    頭上的金步搖掉落在地。


    她臉上的青筋一根根的,就像所有的委屈、不甘都打了結。


    她笑著,指著南平:“你母親出身南界蠻族,難道不知弱肉強食的道理?這宮牆之中,有什麽對錯?不過是強者為尊。她死於她自己的愚蠢。就算沒有我動手,遲早也會有別人!”


    站在梁帝身邊的梅川冷冷地開了口:“微臣敢問娘娘,繈褓之中的皇子何辜?時疫中死去的百姓何辜?難道在娘娘眼中,您害死的所有人,都是活該嗎?”


    周鏡央道:“生死有命。如若陛下早早易儲,如若朱瑁不是咄咄逼人,如若本宮的兄弟沒有被流放崖州,便不會有這許多的事由。”


    “那麽,娘娘現時打算怎麽做?您以為,一道聖旨立了淮王殿下,從此便可高枕無憂了嗎?”


    “母妃,母妃——”


    淮王不知何時從外頭跑進來,緊緊地抱著周鏡央的大腿,哭泣道:“母妃,兒不想做太子,求求您了,求您別爭了,您與兒一同跪求父皇寬恕吧……”


    行宮內的兵戈之聲,被縛起來的禦林軍。縱是單純如淮王,亦知道了是怎麽迴事。


    周鏡央一腳踢開他。


    淮王紅著眼,從周鏡央手中搶過玉璽,他一步步地後退:“母妃,您不要逼我,您不要逼我……兒沒有選擇的權力,可兒有死的權力……兒寧願死,也不願看到您再錯下去……”


    他說著,看著榻上的梁帝:“父皇,兒不孝,先去了,求求您原諒母妃,留著她的性命……”


    他抱著玉璽倏地往簷下柱子撞去。


    梅川疾步上前,拉住他。


    淮王額頭撞出血來,直挺挺地栽倒在地。


    玉璽滾落。


    梁帝掙紮著,從榻上下來,抱住淮王:“兒啊——”


    梅川用手探了淮王的鼻息。


    這孩子還活著。


    她連忙尋找藥箱,給他上藥,包紮。


    周鏡央愣愣地,走上前,她用從來沒有過的溫柔話語喚道:“珩兒,珩兒……”


    這個生來便注定是工具的孩子。這個她幾乎從來沒有正眼看過的孩子。這個永遠怯怯縮縮的孩子。他怎麽敢?他怎麽敢?


    梁帝看著她,眼中的眷戀一縷縷褪去。


    “鏡央,該結束了。”


    箭從屋頂射下。


    把守行宮的塞北漢子們警惕起來,拔出劍。


    飛魚閣所有的高手盡皆出動。


    為首的塞北漢子從懷中掏出一個柳樹皮做的哨子,吹了起來。大批身著中原服飾的塞北兵從四麵八方湧來。


    夜色茫茫。


    苻妄欽坐在天驄烈上,舉起青龍長刀,大喝一聲:“飛騎兵聽令!”


    “在!”兵丁們的聲音雄渾有力。


    “隨本將軍打入行宮,勤王保駕!”


    大梁與塞北休兵久矣。苻妄欽已經好些年沒跟這個馬背上的邦族打過仗了。


    塞北王端的是一副好算盤。阿古拉王子死後,王帳不穩。他便與周貴妃勾結,扶持淮王登基,從此,抓住周貴妃的把柄,攀上大梁這棵大樹好乘涼。


    青龍長刀嗜了血,越發鋒芒逼人。


    苻妄欽心頭惦記著梅川,手中的長刀如風雨雷電一般。


    周鏡央沒有料到,本以為勝算在握的局麵,會變成這樣。


    這一場廝殺,分外激烈。


    血腥味在行宮飄散著。


    更漏聲殘。


    子時了。


    苻妄欽大踏步邁進雙鸞閣:“陛下,臣接到密函,片刻不休,趕來行宮。領兵的幾個主犯,已經綁在了庭外。其他人等,盡皆殲滅。”


    梁帝點點頭:“苻愛卿勤王有功,待迴到京城,朕必重重賞賜。”


    梅川恍然明白了。


    苻妄欽並不隻是受她所托,而是手握梁帝密函。想來也是,武將無召持械闖宮,是誅九族的罪過。


    原來梁帝,早已想到了這一步。


    隻是,不到萬不得已,他不願這麽做。


    梁帝低聲吩咐道:“今夜之事,苻愛卿莫要言與他人。”


    “是。”


    寵妃作亂。


    皇室之羞。


    這件事,必得瞞與朝野。


    梁帝緩緩走出雙鸞閣,庭院,那幾個塞北兵丁用生硬的漢話叫囂道:“皇帝老兒,我等敗在了苻將軍的手上。苻將軍不愧是戰神,塞北雖敗猶榮!”


    說完,齊齊咬舌自盡。


    梅川眼皮跳動著。這夥子蠻夷,當真是居心叵測,死到臨頭,仍不忘挑唆君臣。


    她看了一眼梁帝。


    他麵色平靜,沒有說什麽。隻是擺擺手,讓眾人都退下。


    “陛下,貴妃娘娘如何處置?”飛魚閣中的一個女史問道。


    “綁起來。迴京處置。”


    “是。”


    一切都安靜下來。


    梁帝抱著昏迷的淮王坐在雙鸞閣中。


    殿內,隻餘梅川。


    “陛下,還有件事,未曾稟報與您。”


    梁帝抬起疲倦的眼:“梅卿,就到這兒了。有些事,朕不想知道。”


    “陛下,十年前,西宮苑那場大火……”


    “梅卿——”


    梁帝的這兩個字,沉甸甸的。


    仿佛所有難以宣之於口的事,都在這兩個字中。


    “廟堂千般事,萬古糊塗難。梅卿,朕老了。朕不想活得那麽清楚。等你有一天,到了朕這個歲數,你便會明白,有時候,糊塗,是一件快樂的事情。”


    “陛下,微臣把那個孩子帶來了。微臣想,您該見一見他。”


    梁帝不作聲了。


    梅川連忙走出殿外,將藏在花樹叢中的小盒子拉進來。


    進門前,她囑咐過,不管發生什麽動靜,都不要出來。這幾個時辰,不管亂成什麽樣,小盒子果然紋絲不動,一聲不吭。


    他是如此沉得住氣。


    小盒子站在梁帝麵前。


    梁帝抬頭,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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