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天,伊荻幾乎天天往宅子裏帶人,清一水兒的抬著進去。吳掌櫃站“辣妹子”門口看著,臉色很難看,像要哭似的。

    抬進去的人都是伊荻從人販子手裏買迴來的重傷病號,五男二女,全都需要小心的照料護理。倒不是伊荻有多麽善良,而是她相信,“滴水之恩,湧泉相報”,更何況還是救命之恩。

    她給這幾個人重新起了名字,借用的是《七劍下天山》中七把劍的名稱。因為現在名為莫問的16歲姑娘,她的原名叫惜翠。

    隨著這些人身體的好轉,宅子也變得井井有條起來。為了不暴露女子身份,伊荻不能再跟雙兒同屋。雙兒不肯,伊荻勸了幾日,她才不情願的答應。

    一晃到了年三十,京城裏到處張燈結彩,爆竹聲聲。

    伊荻裹了很厚的棉衣,坐在院子裏看遊龍、競星、天瀑帶著雙兒放爆竹。其實古代的爆竹根本沒有漂亮的煙火,隻能聽聽響,跟現代的比起來要單調許多,而且味道濃烈嗆人。但這畢竟是伊荻在古代過的第一個除夕,總該湊湊趣。

    聽莫問說,年三十敲了三更,便到了祭祖的時辰。想著雙兒爹連個牌位都沒有,伊荻就做了一盞孔明燈,好歹能讓雙兒跟她爹說些悄悄話。當載著字條的孔明燈緩緩升上天際時,伊荻看到雙兒的眼裏有淚,卻沒有滴下。

    “少爺,小姐,吃年夜飯了。”說話的是日月,14歲的姑娘,不太愛笑,像個小大人。

    伊荻說過多次,不許他們叫少爺,可沒一個聽的,後來想想也是,給人家名字都改了,哪還敢逾矩。

    年夜飯雙兒吃得高興,唯一包了銅錢的餃子讓她吃著了,得意的直笑。自從宅子裏人多了後,雙兒又像迴到了平安村時的樣子,愛笑愛鬧。這會兒她又帶頭起哄,非逼著青幹唱歌。這青幹17歲,在古代算個大小夥子了,個子不高,話也不多,老是憨憨的樣子。

    “雙兒,你老讓別人唱,今兒就你來唱吧。”伊荻看青幹臉通紅的不知所措,笑著幫他解圍。

    “哥……”雙兒撅起小嘴,不樂意了。

    “要不……雙兒講個故事給大夥兒聽吧。”

    雙兒立刻來了精神,表情誇張的講起阿拉丁神燈,講講停停,不時的問問伊荻。

    -

    熱熱鬧鬧的過了除夕,空氣中的火藥味還沒散盡,京城就發生了一件大事。

    正月初一,楚皇宴請赤金以及外族部落的王公大臣。晚宴結束後,太子在出宮迴府的路上遇襲,身中二劍,昏迷不醒。傳聞刺客有三人,均武功高強,受傷後逃走。楚皇震怒,下令全城戒嚴,誓要捉到刺客。

    好好的年就被這事給攪了,滿京城都聽不到一聲爆竹響。官兵挨家挨戶的搜查,老百姓提心吊膽,人人自危。

    為了不引起麻煩,官兵查到宅子時,伊荻帶雙兒躲進暗道。之前她跟吳掌櫃通了氣兒,就說宅子是他家少爺的,年前就出門了,至今未歸,宅子裏都是下人,並讓青幹他們也順著這話答。

    初四晚,吳掌櫃進宅子向伊荻報帳。聽他說,幾日來官兵抓了不少可疑的人,嚴刑拷打,卻沒一個是正主,再加上太子身子骨不見好轉,楚皇一怒之下罷免了好幾個官。老百姓都窩在家裏不敢上街,飯館生意冷清。

    伊荻壓根不關心什麽太子皇上的,可一天抓不到刺客,京城就籠罩在緊張的氣氛中,她的計劃也隻能暫時擱淺。

    直到初六,太醫院傳出消息,說太子轉危為安,京城百姓才敢喘口氣。伊荻又觀察了兩日,才帶上會點三角貓功夫的遊龍和舍神出門。

    -

    牡丹樓是京城最有名的青樓之一,樓裏的姑娘不但貌美如花,更以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而聞名。不少王公貴胄常去光顧,一擲千金。而最讓人稱奇的是,牡丹樓的老板兼媽媽隻有20歲。

    之前聽吳掌櫃說的時候,伊荻腦子裏不由自主的就浮現出龍門客棧中金湘玉的樣子。一個20歲的女人,就能在京城這龍蛇混雜的地方經營起這麽有名的一家青樓,怎一個奇字了得?

    下了轎子,伊荻站在牡丹樓前細細打量。在建安城的時候,見過大些的青樓,到京城的路上也見過各色青樓,但大多難脫輕浮的感覺,真的就跟電視劇裏演的那樣,一個個濃裝豔抹衣著單薄的站在門口酥麻的喊:“來嘛……”。但這牡丹樓果然如同其名,不見庸俗脂粉之氣,隻有雍容華貴之感。百花之王,真不是白叫的。

    伊荻心下不免對這位年輕的媽媽又多了絲好奇,她輕搖紙扇,自命風流的走了進去。遊龍和舍神互看一眼,有些不自在的也跟著進去。

    進了門,不見想象中的烏煙瘴氣,反有一種高雅脫俗的感覺。

    大廳正中,有一個很大的圓形舞台。圍著舞台的一圈,擺了三排桌椅,供客人觀賞歌舞之用。二樓兩側也是桌椅,但有帳曼相隔,應該是貴賓區。

    “公子,這邊請。”引路的小廝隻看了一眼,便將伊荻一行三人領至一處單人桌前。

    伊荻落座後,衝那小廝微微一點頭,繼續觀察起來。

    紫檀木桌椅上刻有單朵的小牡丹,帳曼上繡有栩栩如生的大朵牡丹,正中的圓形舞台周邊畫滿了形態各異的牡丹。整個基調以暗紅為主,牡丹為飾,整體合一,落落大方之餘又不失嫵媚之處。

    看來,這位媽媽不是個愛花之人,就是個喜歡顯擺的主。伊荻收了折扇,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歌舞表演還未開場,大廳裏坐了不少人,看起來都是些權貴人士。姑娘們一個都沒露麵,媽媽也不出來招唿,隻有幾個小廝彬彬有禮的引領客人入座。

    這媽媽挺會吊人胃口。伊荻心中暗喜,會做生意就好,談起來也容易。

    正這時,大廳四周的幾十盞燭燈忽然熄滅,隻留舞台一圈的燭燈亮著。隨著一陣節奏分明的擊鼓聲,一名身材曼妙的女子緩緩走到舞台正中,微微欠身一禮。接著悠揚的琴聲響起,女子即刻開始舞動,時而旋轉,時而甩袖,與曲子配合得天衣無縫。

    伊荻隻看了幾眼便沒了興趣,現代的舞蹈種類繁多,什麽樣的沒見過。隻不過挺佩服這媽媽的,這種表演形式在古代應不多見吧。

    一曲舞畢,幾十盞燭燈又亮了起來。台下響起欣賞的掌聲,伊荻也象征性的鼓鼓掌。

    “不瞞眾位爺,今兒新來了一位姑娘,唱得一手好曲兒……”

    伊荻仔細看著正說話的媽媽,她一身紅衣雖然喜慶,卻不見奢華,臉上的胭脂極淡,言談間既沒有老鴇子搔首弄姿的惡心樣,也不像金湘玉那般野性,帶著點精明,又帶著點嬌憨,容貌隻能算中上,卻是個有味道的女人。

    聽說有新來的姑娘,不少人開始起哄嚷嚷,妓院的真正模樣才算顯露出來。

    伊荻頗感乏味的又欣賞了幾個節目,期間媽媽隻是上台簡單介紹一下,而表演過的姑娘大都坐在台下陪客。

    “眾位爺,我們水煙姑娘的規矩想必各位爺都清楚,今晚還是如常。隻要哪位爺對得出對子,隻需200兩便可聽水煙姑娘彈上一曲。如果在座各位爺全都對不出來,則價高者得。”

    “我說楊媽媽,水煙姑娘的對子有人對上來過嗎?”

    “可不是,直接喊價得了!”

    台下又是一陣起哄。

    伊荻在心裏偷偷盤算,對上對子的還要200兩,還就聽一首曲子,這水煙得長什麽禍國殃民的模樣兒啊。

    “眾位爺聽仔細了,上聯是:蒲葉桃葉葡萄葉草本木本。”

    台下頓時議論聲聲。

    伊荻一聽樂了,她“啪”的一聲甩開扇子,搖頭晃腦道:“這有何難?白某的下聯是:父兵子兵父子兵主將副將。”

    眾人讚妙之餘,目光也齊刷刷的向伊荻射來。

    “恭喜這位爺,樓上請。”楊媽媽眼睛提溜一轉,笑著恭喜。

    “楊媽媽,不急。若水煙姑娘對得出白某的對子,白某才會見她。”伊荻本來也不是找什麽水煙的,她就想會會眼前這位楊媽媽。

    這下不但台下眾人傻了,就連楊媽媽也愣了。

    伊荻無視眾人的訝異之聲,搖扇拽道:“上聯是:寂寞寒窗空守寡。”

    眾人開始低聲嘀咕,說什麽這對子太絕了。

    楊媽媽眯起眼,遣人去二樓問水煙。

    半晌,跑腿的小廝才迴來稟道:“水煙姑娘向公子求教。”

    伊荻又樂了:“白某……”故意頓了頓,吊足胃口才裝傻道:“也未對出。”那樣子,分明就是在說,知道就不告訴你,氣死你。

    楊媽媽皺起眉,眼睛直盯著伊荻。

    “白某告辭。”

    說完,伊荻扔下銀子,邁著方步就走,隻留下眾人的嬉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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