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嚴家父女住到了竇謙家中後,許禾反而不著急了。等他們休息了兩天,這才遞了拜帖上門。


    竇謙本想好好陪著師父師妹好好說說話,可惜第二天就被他師父趕去幹活了,說是不能因為敘舊耽誤活計,知道師父性子的竇謙也無法,隻能規規矩矩的去工坊幹活了,以至於一直沒能找到好時機和師父師妹說說書院的事情。


    不過,竇謙沒時間,陳娘子卻很主動的說了這件事,她先是找了嚴玉竹,說的也不是介紹她去書院做夫子的事情,而是說給她介紹朋友,“許娘子既是夫君的東家,也是雲開女子書院的創始人之一,她為人和善大方,又不乏堅韌,倒是和玉竹師妹一樣,你們兩若是認識了,定能聊得來。”


    嚴大夫雖說沒有男女偏見,但也因為當年自己處理不當,導致女兒如今孤身一人,往後更可能孤身後半輩子,而感到憂心,若是能得三兩知心好友,未嚐不是件好事,便很積極的和陳娘子商量,“若是如此,那可要托你給你師妹好好介紹介紹,她這孩子隨了我的癡性,除了醫術,其他的都怎麽關心,我好歹還有她娘和他們兄妹,她卻是醉心醫學一道,再無其他可牽掛之事。”


    陳娘子也是當娘的人,如何不懂為人父母的擔憂,便安慰嚴大夫,“您這話說的,玉竹師妹有您,也有我和夫君,就是我家大郎,也得叫玉竹一聲姑姑,哪裏就再無牽掛了?說來,許娘子自夫君那裏知道您和師妹要來棠州後,就一直盼著能與您和師妹結識一番,這兩日也是擔心您和師妹剛到棠州,旅途勞頓需要休息,等到今日,才讓人送了拜帖過來,看您什麽時候方便,許娘子想要上門來拜訪呢!”


    嚴大夫雖然自詡醫術不錯,但也沒到天下盡知的地步,這位許娘子如此殷勤上門來見麵,肯定是有所求,有所求不要緊,不過求什麽,他還是要搞清楚的,“我一個老大夫,能與這位許娘子有何來往?到不知是為了何事?若是求醫,那盡管上門來,就是我上門去也無妨,治病救人才最為要緊。”


    陳娘子沒有隱瞞,將自己知道的都說了,“許娘子創辦的雲開女子書院,一直想要請一位醫術高明且心中沒有男女偏見的好大夫,教授前來求學的女學生。另外書院中也開辦了醫館,也一直缺一位坐鎮的老大夫。許娘子這次來,應該就是為了這件事。”


    嚴大夫似是沉思,半天沒有話說,倒是嚴玉竹,眼睛一亮,“嫂嫂這麽一說,我倒是好奇這女子書院了,有機會去看看也好。”


    陳娘子聽了,就笑開了,“這有何不可,許娘子來了,師妹盡管和她說,她是個再好說話不過的人了。”


    許禾也覺得自己挺好說話的,尤其是麵對自己有所求的人時,態度就更誠懇了。


    為了給嚴家父女留個好印象,許禾穿戴的整整齊齊,還特地化了淡妝,出門的時候,又拎了方嫂子做的幾樣小點心,帶了沈佩瑤送給她的珍藏茶葉,托竇謙收來的上好藥材,這才施施然的出了門。


    上了門,陳娘子主動給雙方做介紹,許禾就看到自己期盼已久的老大夫和女醫。嚴大夫倒是和許禾見過的一些老大夫一樣,麵容雖不顯年輕,但滿頭青絲,看著就覺得氣血足,身體硬朗。而嚴玉竹,卻給許禾很大的驚喜,就像陳娘子想過的,大部分人經曆過挫折後,不是頹廢就是性情大變。但嚴玉竹這個人,目光清亮,右臉一道長長的疤痕,看得出來經過精心醫治的,但當初下手太狠,到底留下了痕跡。可這道在女子看來如同毀了一生的疤痕,在嚴玉竹這裏,卻不見半分影響,等陳娘子介紹完,嚴玉竹就含笑主動搭話,“這兩天總是聽嫂嫂提起許娘子,如今見了真人,倒是真應了那句‘聞名不如見麵’的話,難怪師兄和嫂嫂對許娘子如此推崇。”


    被吹了彩虹屁的許禾很給麵子的捧了迴去,“不過是做些糊口的小生意,竇家嫂子怕是看在我是東家的份上,更多了幾分包容之心。倒是兩位大夫,才叫我佩服,嚴老大夫多年遊曆各地,治病救人之餘,潛心研究醫術,這其中艱辛,又豈是我們平常人能體會的。便是嚴小大夫,我也聽竇謙說了,雖是女子之身,但醫術卻比尋常男大夫更加出色,可見嚴小大夫對待醫學一道的誠心與專注。”


    嚴大夫其實也沒想到,徒弟媳婦口中的女學書院創辦人,會是個年輕的婦人,還是這麽一個靈巧的性子。好在他老人家見的人多了,也不覺得奇怪,見女兒與這位許娘子相談甚歡,便也不再故作矜持,直奔主題,“許娘子的來意,我已經知道,可許娘子應該也知道,我這一身醫術傳承於家族,家族絕學,禁止外傳,許娘子想讓我們父女去書院任教,怕是去了也無用。”


    許禾卻不是容易打退堂鼓的人,聽了嚴大夫的話也不氣餒,依舊笑語盈盈,“嚴老大夫自謙了,老大夫離家多年,所見病例,隻怕已經遠遠超過了嚴氏家族的醫學傳承。更何況,據我所知,嚴家最要緊的傳承,是關於針灸治病這一方麵的,如今書院已經有了一位女大夫,對於針灸這方麵也多有研究,教授學生已經足夠,至於其他方麵的醫術,我想嚴家既然收外姓弟子,想來並沒有那麽嚴格。”


    嚴老大夫卻沒有被許禾的話術忽悠過去,說出來的話直指核心,“那你也該聽說了,嚴家醫術傳男不傳女,連我自己的女兒學醫都付出了代價,又如何傳給外姓女?”


    許禾也早就想過這個問題,連嫡親的女兒都因為學醫,自毀容貌,發誓永不出嫁,嚴老大夫當年因為教女兒醫術,想來在家族中的信用早已經破產,若非老大夫醫術出眾,怕是連這些年在外遊曆的自由日子都不一定能有。


    和這樣的家族打交道,許禾並不覺得自己是那龍傲天瑪麗蘇附體,一句話就能讓人家改變想法,隻能動之以情,“當初您願意教嚴小大夫醫術,可見您心中沒有性別偏見。而嚴小大夫,雖然立誓不外嫁,但這世上也因此多了一位女醫,一位好女醫,能救多少人,想必您比我更清楚。您了解您的家族,如果您都沒辦法說服他們,我也沒有自大到覺得自己說的,您的族人就肯聽。


    可如今我站在這裏,一是為了我的學生,我希望她們能接受到好的教導,能學有所成,而學生中,未必沒有如同嚴小大夫一般有醫學天賦的人,我希望有能為的大夫能夠發現這些人,不讓她們的天賦被埋沒。


    另一個也是為了老大夫和小大夫這一身的醫術。您該知道,醫學一道,傳承是很重要的,您這一身醫術,若不能傳下去,未免太可惜。古時多少醫者發現的病例與救治方法,都因為斷了傳承而湮沒於曆史之中,後人隻能根據隻言片語,再去走前人走過的路,這難道就不是一種浪費嗎?若傳承下來,後人隻需要繼續精進,而非反複走同樣的路。


    再一則,我也是一位母親,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想必您也放不下嚴小大夫這個女兒,即使嚴小大夫再能幹,作為父親,也無法真的不為女兒的未來擔憂。可嚴小大夫若是願意進入女學任教,我可以保證,書院會給每一位真心為書院好的夫子迴饋,便是不信任書院,倘若嚴小大夫能在書院找到合適的弟子,以嚴小大夫的本事,教出一個孝順的弟子又有何難?


    便是您的家族找上門來,我們書院也絕不會將嚴小大夫推出去擋禍,既然請了兩位大夫,書院自然要承擔被您的家族問責的風險,這點擔當,我們書院還是有的。到時候,您的族人若真上了書院,如何談便也不是由一方說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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