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客是一門大學問,也不是什麽高門大戶,不宜太高調,但也不能太小家子氣,免得讓人覺得好欺負,如何表現得不卑不亢,落落大方,著實不容易。


    別的不說,先給許家那邊帶了口信,不管什麽時候舉辦喬遷宴,許家那邊來的早點也不打緊,家裏也不是住不下,親戚嘛,隻有走動才能越親近。況且,許家人丁旺盛,家裏成年的男人不少,婦人們也沒有性子柔弱的,過來住一段時間,也讓新街坊們知道家裏不是沒人可依靠的,想要欺負孤兒寡母,也得掂量下是不是值得。


    給許家遞去了口信,許禾就和金管家開始商量餘下的事情,首先得先確定辦宴席的日子,這眼看著離農忙不遠了,得考慮鄉下親戚的時間。


    還要避開中元節,家家戶戶忙祭祀,最後訂了個宜宴客的七月二十六,這麽一算,時間就有點緊了。


    請帖要提前準備,金管家的字寫得還挺工整的,許禾也不逞強,許家的請帖用不上,所以除了生意上的夥伴,許禾親自寫了,新老街坊的請帖都由金管家代筆。送請帖這個事情也是分頭行動,生意上的夥伴葛大根去送的請帖,新街坊是金管家出麵去送的。老街坊這裏,許禾就親自送了,好歹幾年的香火情,不至於搬個家就搞得高人一等似的,街坊們也不至於求著她什麽,平等往來,哪裏好意思讓家裏的仆役出麵。


    給葫蘆巷子裏的街坊們送請帖,許禾選的是主婦們結伴出行買菜的大早上,也省了力氣一家一家的送。主婦們收到請帖,才知道她搬家了。


    “怎麽突然就搬家了?”


    “也不是突然,就是我們家宋瑾也到入學的時候了,西城那裏書院多,讀書人也多,想著離那些個讀書人近一些,沾沾文氣嘛。”什麽時候,孩子讀書都是大事,這理由很能站住腳。


    吳慧雲就笑著調侃:“得,咱們許娘子,是立誌要做另一個孟母呢!”


    陳嫂子不懂孟母是個什麽說法,便問:“什麽孟母?”


    反正買菜也不急在一時半會兒,大家都圍在一起,聽吳慧雲說故事:“孟母三遷,是《列女傳》裏的一段故事…”


    吳娘子說話自來都是細聲軟語的,講起故事來,也動聽得很,主婦們都聽得起勁。


    等故事說完,陳嫂子一拍大腿:“難怪我們家三個小子,沒一個能讀書的,這根子還在我家老魏身上,孩子天天看他爹殺豬宰羊的,哪裏能讀的下去嘛!”


    其他主婦也都起哄一般,說著不怪孩子讀書不成器,隻怪家裏男人根子不行,巷子裏除了孫秀才家,也沒有其他家讀書了,每日裏不是出攤就是賣貨的,歸根究底呀,還是地方不對!


    主婦們調侃起家裏的男人來向來不怎麽客氣,許禾笑嗬嗬的聽著,故作客氣:“哎喲,我倒是願意做孟母,可我家宋瑾那小子,也調皮搗蛋的很,可指望不上他做聖人呢,沾點聖人的文氣,我就燒香拜佛啦!”又強調一遍:“到日子了,嫂子們可得準時帶著家裏的孩子去吃宴席,要是誰不去,往後我可再不登她家的門了,沒那麽不給麵子的!”


    陳嫂子揮手大笑:“得,跟你,我們還能講客氣,到時候,將家裏大大小小的孩子都帶上,隻當吃大戶了!”


    其他人也響應,聽許禾如此說,更覺得她這人實在,不是那等有幾個錢就眼睛長在天上的輕狂人。


    請帖送出去了,又要和廚房那邊確定宴客的酒席,桃莊那邊的產出,如今基本全供給了工坊的食堂,剩下的那點,倒是足夠家裏日常吃喝,但要辦一場宴席,那肯定是要另外采買的。


    金管家有過多次協助主家辦理宴席的經驗,所以很快將菜單擬了出來。


    許禾拿起菜單一看,挑挑眉,問道:“給附近街坊的喬遷宴請帖,還沒送出去吧?”


    金管家搖頭,“這些個讀書人最是講究,請帖送的太早太晚都不行,正式的請帖等開宴前三天再送去也不遲。倒是按照您的吩咐,將家裏的煙熏兔肉還有幹蘑菇木耳這些,打包了成了幾樣禮,給附近的街坊送去了。”


    許禾也是不知道這個講究的,前世要是哪個朋友結婚生子要請客,恨不得提前半年就通知,就怕你到時候來不了,就是現在,鄉下人家請客,也要考慮請的客人家中是否另有事情安排,提前通知,才好讓人做安排。也就是金管家提醒了,許禾雖然鬧不懂,但入鄉隨俗,到日子再送也一樣。


    “這街坊們看著脾性如何?可好相處?”


    “這若水巷和葫蘆巷子不一樣,一條路上不過住了三四戶人家,我想著,太遠了的,來往不方便,打交道不多,也就給咱們這一條路上和前後兩條街的街坊送了帖子,”似是覺得辦事不利,金管家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釋,“結了帖子的有八戶,我隻見到了咱們左右鄰近的兩家主家太太,看著倒都是好脾性。”


    見上一麵,要看出什麽來也是為難人,不過,葫蘆巷子裏的街坊都講究個體麵,也沒什麽難相處的,讀書人家,自詡清高,再難相處也應該是有限的。


    “行,菜單就這麽定吧,我看都是時令菜色,倒是不錯。肉食蔬菜采購,以往都有相熟的商家,都是方嫂子來做的,你和她商量商量,帶著你家媳婦,她如今也在廚房,方嫂子是幫工,年節裏不在家中,廚房的一應事務到時候也還得她來負責。”


    得虧如今正是蔬菜瓜果豐盛的時候,不用非得大魚大肉,席麵也能做的好看。天氣熱了,都是葷菜,也容易叫人沒胃口。


    又和金管家商量了一下來客的席位安排,若是提前來了,也不能認識的不認識的,一股腦的都放在一起,到時候四眼相對多尷尬。


    金管家建議道:“倒是可以將老街坊們安排在花園子裏,新街坊們,還有生意上來往的那些東家掌櫃,安排在這正廳兩邊,互不打擾。”


    許禾點頭,若水巷帶花園的房子不少,新街坊們也不稀奇,倒是給老街坊們看看,不像正廳這般正式,反倒顯得親近,“到時候,我娘家那頭的,也可以和老街坊們坐一起,我那四哥和葫蘆巷子裏好些人都熟悉,也不怕沒話說。”還有知客的安排,“到時候,我和陳嫂子還有吳娘子說一說,再加上四哥,麻煩他們幫著招待老街坊們。生意上的東家掌櫃,就由著葛掌櫃先幫著招唿,新街坊們……找時間我親自去左右拜訪一下,先混個臉熟,宴席上好歹有個人能帶著認識一下。”


    大方向好安排,細節真是磨死個人,兩人又拉拉雜雜的說了好半天,才算是定了下來。


    金管家剛離開,宋瑜宋瑾就收拉著手跑了進來,看著兩人滿頭的汗,許禾趕緊招唿兩人坐下,“幹什麽去了,滿身的汗!”


    宋瑜一邊給自己和弟弟倒水,一邊說道:“去花園玩了,小狼哥教我和弟弟種花呢!”


    小狼是照管花園的尤樹安的小名,宋瑜和宋瑾正處於愛跟比自己大的孩子玩耍的時候,尤樹安也是個機靈的小少年,他帶著姐弟兩玩,也不用擔心。


    許禾這才注意到兩人衣服上的泥點子,也不說他們,小孩子嘛,願意動手實踐才是對的呢,“別喝太多水了,等會兒就要吃飯了,方嫂子今天做了四喜丸子。”


    宋瑾一聽,立馬將喝了一半的水杯放下,宋瑜看了一眼手中的空杯,到底沒有添下一杯,放下杯子起身,“那我先把外衣換了,都是泥點子。”


    許禾揮手,讓他們自己去換,都是大孩子了,又不用爹媽幫忙換衣服。


    知道了新街坊們都有講究,許禾也不耽擱,第二天就給左鄰右舍遞了拜帖,多虧她為了教兩個孩子讀書,一直都在讀國學,文縐縐的話也能寫出個一二三來,拜帖看著也似模似樣。


    先給出反應的是右邊姓蔣的人家,蔣家的主母是個年過三十的中年婦人,她的長子都已經十六歲了,正在青衿書院讀書呢。不過蔣家這位太太,生活應該是過的很舒心,並不見老氣,瞧著說是花信之期也有人信。長相頗為端莊大氣,一雙瑞鳳眼,臉若銀盤,皮膚白皙,非常符合許禾印象裏的古典美人形象,再加上蔣家不缺錢,打扮的也精巧。


    按照如今情況,蔣太太是快要做婆婆的人了,但為人卻十分熱情赤忱,見了許禾,立馬拉著她手說道:“早就想去妹妹家拜訪了,我們家那位總說我一身的銅臭味,住進了若水巷也沒有沾染半點斯文氣,哪有趁著別人剛搬家,正忙著的時候去添亂的,也沒有上門拜訪不遞拜帖的。”說著,又誇張捂了額頭,“可饒了我吧,那些個之乎者也,我瞧著就頭疼,還是打算盤子來的痛快些。”


    金管家早就將附近街坊的一些信息打聽了,許禾也知道,這蔣家也是做生意的,生意規模,估摸著不算小,“那蔣太太和我算是同道中人了,我這人也是最不耐煩寫這些東西,別看這請帖文縐縐的,不知道廢了我多長時間,還擔心是不是出錯了,其他人笑話我呢!”


    這新鄰居的性格瞧著倒是符合她的胃口,蔣太太大笑,“可別太太、太太的叫我了,我娘家姓李,閨字朝華,我這人最是厚臉皮,自持比妹妹你大幾歲,便也不客氣,你叫我一聲朝華姐姐就再好不過了。”


    見她說的真誠,許禾也不客氣,“朝華姐姐,我單名禾,家裏都叫我阿禾。”


    “哎,這姐姐聽著都覺得自己年輕了幾分,”李朝華眉飛色舞,看著就十分張揚自信,“阿禾你的來意,我也知道,說句自大的話,咱們這若水巷裏呀,就沒有我不認識的,不說事事清楚,但知道個六七分是有的。”


    許禾暗道自己運氣好,熱情的鄰居總比不愛搭理人的鄰居來得好相處,便十分誠懇的請教:“那就真要麻煩姐姐給我介紹一下了,我們家初來乍到的,也怕哪裏不小心冒犯了街坊們。”


    “這巷子裏住著的人呀,要麽是家裏有學生在書院讀書的,要麽呀,是在書院裏做事的,兩者都不是的呢,那肯定就是身上有功名的讀書人,那些人啊,大多是覺得靠近青衿書院,好與書院中的先生交談學習,不是有句那什麽‘談笑有鴻儒,來往無白丁’的話,大概就是這麽個意思了,”說到這裏,許禾還沒反應,李朝華倒是自己笑了起來,自我調侃:“真該讓我們家那位看看,我這住久了,還真沾了點文氣,說話都會念詩了。”


    別人自我調侃,許禾難道還能附和說你原來沒文化,現在有進步嗎?那隻能說:“我看姐姐是個疏闊的性子,不過是不愛那些詩書經文罷了,真要認真學了,哪裏還有其他人出頭的地方?如今不過是聽著這些個讀書人念叨,就已經出口成章了,要真認真起來,那還了得!”


    吹彩虹屁嘛,又不是什麽難事,看看聽了這話笑得滿臉褶子的蔣太太,就知道今天這拜訪沒白來,“哎喲喂,這話我可就愛聽了,”這新來的鄰居,可比老範家那拿腔拿調的婆子討人喜歡,這巷子裏,讀過書沒讀過書的,都自認是讀書人家,說話都不爽利了,好不容易來了個對脾氣的,她還真得好好給人幫幫忙,“巷子裏的讀書人呀,脾性各有各的不同,但總的來說,都講個體麵,沒那麽難相處。這首要注意的雅,是妹妹左邊那程家。”


    這個許禾還真知道,都說人以群分,這能住到一起去的,不說一定門當戶對,但大差也差不了。那範舉人是個經年的舉人了,他的鄰居能是隨便什麽人嗎?就是蔣太太家,雖說蔣家是做生意的,但人家家裏也少不了讀書人,蔣太太的長子,也是有秀才功名的。而程家,那就更了不得了,更具體的,許禾沒那個渠道知道,但就表麵的那些,也很了不得了。


    程家的家主正是青衿書院的現任山長,聽說這位山長出身大家,進士及第,卻不愛做官,反而熱心教育,桃李滿天下。這位程山長不僅才華過人,品格也是備受推崇,書院對有才華有上進心的貧困學子來者不拒,不僅免除束修,學得好了,還有不少獎勵,也不怪青衿書院如今名聲鵲起,比之江南的大書院,也不差什麽了。


    “我倒是知道這是程山長的府邸,不過,倒是不知程山長的家眷脾性如何。”


    許禾隻見蔣太太的表情有一瞬間的微妙,不過很快就如常了,到讓許禾想著是不是自己看差了,不過等到蔣太太介紹程山長的家眷的時候,許禾便知道,這兩人看來不是很投契。


    “程太太嘛,也是大家出身,書香人家,讀書多,講禮儀,到也說不上難相處。”蔣太太是不怎麽喜歡程太太那人的,一副目下無塵的樣子,看不起誰呢,不過,誰讓兒子在書院讀書呢,也不好得罪人家,“程山長日常忙書院的事情,等閑也見不到,程太太也有一家子的事情要處理,鮮少出來交際。他們家有五個孩子,長子已經是舉人了,如今在外遊學。長女去年出嫁了。他家的姑娘都是溫柔體貼的好孩子,隻是程山長的幼子,是夫妻兩的老來子,不過六歲的年紀,最是活潑好動。”


    蔣太太不至於說程家的壞話,不過,聽話聽音,在蔣太太眼中,隻怕程太太不知是讀書讀太多還是怎麽的,有些過於清高,女孩兒們在外見過,脾性都好,唯有程山長的小兒子,活潑好動隻怕是客氣的說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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