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星期天,張大江準備了一些祭品,下午帶著老婆兒子去給爹娘上墳。他想給爹娘匯報一下家裏的情況,告訴他們已經把老宅賣了,二老要是想家了要來看兒子孫子,就到新家裏來吧,不要再迴老宅了。

    二老葬在市郊一個向陽的小山坡上,那裏荒草齊膝鬆柏成林,景色和風水都很好。

    上完墳以後已是黃昏,夕陽滿山。老張和老婆兒子站起身來,準備要下山迴家了。臨下山前,老張又迴頭看了看爹娘的墳頭。當目光落在墳後一叢枯草的時候,老張愣了一下。

    隻見墳後長滿了蒿草,卻有一叢蒿草倒伏下去,似乎是有人在那裏睡過的樣子。

    老張大吃一驚,走了迴去,繞過爹娘的墳墓,哈下腰來細看。隻見那一叢倒伏的蒿草被壓的平平坦坦,做成一個窩的樣子,旁邊的蒿草們則努力向前探著頭,形成一個天然的帳蓬。如果不是有人站在墳前(就像老張要離去時那樣)有意觀察,絕計不會發現墳後竟會有這樣一個窩蓬。

    老張遊目四顧,除了滿山血紅的夕陽,沒有任何生命存在的痕跡。他似是聞到了一股至為熟悉的氣息,走近那個窩蓬並蹲了下來,伸手摸索了半天,最後惶惶然站起身來,一聲不吭地下山去了。老婆兒子不知道他發現了什麽,也跟著惶惶然下山,一家三口人一路上都沒有說話。

    老張的手裏捏著一撮狗毛。

    老張說要到老宅去看看,讓老婆和兒子先迴家。

    他不是真的想去老宅看什麽,而是想一個人靜一靜。有些事情總是在心裏遊疑不定,前些時日那種有一條遊魚潛在腦海底部捉摸不著的感覺再次升騰起來,時刻幹擾著老張的思路。

    他攤開手掌,端詳著那一撮狗毛。黑色的,在夕陽下泛著幽幽的光澤,那光澤就像是一雙賊亮的眼睛,詭異地盯著自己,不肯有絲毫的放鬆。老張曾無數次給黑寶石梳理過毛皮,他甚至從心底已經肯定這就是黑寶石身上的毛了,當時在墳地裏就差一點兒驚叫出聲來。但想到老婆言之鑿鑿地說過黑寶石已經死了,被製作成標本了,這才忍住沒有出聲。

    世上的黑狗數不勝數,不能見到一撮黑毛就說是黑寶石的吧?

    但老張認為這個理由並不能完全說服自己。他始終認為黑寶石沒有死,甚至還離自己不遠,每天晚上自己都能感覺到黑寶石那雙賊亮賊亮的眼睛,在窗外、在天花板上或者就在它曾經住過的陽台上盯視著自己入眠。

    為什麽有這麽強烈的這種感覺呢?老張說不清楚,隻能解釋為這僅僅是一種直覺。

    但有時候啊,直覺卻是奇準無比的。如果這個直覺是準確的,問題就出現了。既然黑寶石還活著,並且在離自己不遠的地方,那它為啥不來看自己呢?它為啥總在黑暗中睜大那雙賊亮的眼睛,盯視著自己不放呢?

    張大江到達老宅的時候,天色已經黑了下來。老宅雖然已經易主,但新主人還沒有搬進來,院子裏黑洞洞的,一點亮光都沒有。老張伸手去腰裏摘鑰匙,才恍然鑰匙已經交給新主人了,他已經沒有資格進入這個曾屬於自己幾十年的院子了。

    張大江搖了搖頭,笑了一笑,轉迴身往迴走。正在這時,兩個黑影從院牆拐角處竄了出來,一前一後堵住了老張的去路。老張心裏一緊,十年的當兵經曆讓他敏捷地作出反應,一個墊步退到牆根底下,喝道:你們是誰,想幹什麽?

    老張的這一個動作使三個人的位置發生了本質的變化,那兩個人由前後夾擊變成左右包圍,三個人已經呈品字形麵麵相對。

    看清了,眼前的兩個人正是那天晚上到局辦公樓上去撬門行竊的家夥。

    老張穩了穩心神,嘿嘿地笑了:哥們,放出來了?

    那個負責撬門的高個子(雖然他今天不再撬門了,但我們無法以確切的名字來確認他的身份,姑且還以撬門的唿之可也)手裏拿的不再是鐵棍,而是一把明晃晃的刀子。他見老張鎮定自若的樣子,頗有些驚訝,但看了看敵寡我眾的態勢,立刻就強硬起來,猙笑著說哥們你壞了我們的生意,還讓我們兄弟蹲了半年班房,這個帳也該算算了吧?

    另一個負責望風的左右張望,神情有些急躁,低聲說老大跟他廢啥話呢,做了他算了。沒等撬門的同夥迴答,手裏的刀子早向張大江腰裏捅過去了。那個撬門的見狀,知道不會有什麽善了的事了,隻好一咬牙,揮刀刺向老張的左肋。

    老張雖然在特警部隊呆過十年,但可惜沒有正式練過擒拿格鬥之術,麵臨今天這個情況,就有些吃不消了。顧左顧不了右,算了,逮準一個辦吧,先鬧個夠本再說哩。想到這裏,他一個大哈腰躲過右邊的尖刀,抬腳踢中負責望風人的陰部,那家夥慘叫著蹲在地上了。張大江哼了一聲,說:操你娘的,一報還一報!

    可就在這時,左邊那把尖刀已經紮破了老張的衣服。

    老張一閉眼,心說這迴完了。上次換了個英雄稱號,這次能否被評為烈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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