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此時,門外突然有一道強光襲來。


    是有人走了進來。


    這時眾人才看清彼此的模樣,亂作一團。可惜人人皆是一副軟弱無力的模樣,倒也難以再多掙紮一二。


    “哈哈哈哈……來人滿意地點了點頭,分明是那恨水莊主的聲音。“諸位,這裏住得可還習慣。”那人走近,眾人才發覺,他已經換了副黑衣黑袍的模樣。有人認出了他衣服上的紋樣,有些驚懼地說道:“萬…萬壽宮!”


    “什麽?這恨水莊主也是萬壽宮的人?”


    “不可能啊。前日裏他不是還隨洪鏢頭一道去黛城鏟除魔宮惡黨,為何如今他竟投了這萬壽宮?!”


    眾人皆議論不已。顧見春自然也聽到了隻言片語,心中有些驚訝。不過他立刻反應過來,悄聲說道:“坐迴去。”趙青木隨即明白他的意思。兩人輕輕地落迴了原處,沒有太引人注目。


    那恨水莊主隻管聽著眾人談論,笑眼盈盈,也不迴答。直到有一人站了出來,恨聲問道:“陳歡,你就直說吧,把我們關在這裏到底有什麽企圖?”


    原來這恨水莊主姓陳。


    顧見春才恍然發覺,來恨水山莊已經半日,竟都未曾聽過別人說起過山莊的舊聞。便是他名叫陳歡這件事,邊上幾人也像是初聞一般。這麽看來,大部分的人都不認識這恨水莊主,皆是因為這碧天劍之名而來。


    也是因此,這場所謂的品劍會,從頭到尾未曾有什麽高手前輩露麵。他一開始還道是這恨水山莊麵子太小,請不來高人鎮場。如今看來......


    怕是他有意請些小門小派和無名之輩了。


    恨水莊主捋著胡子笑了笑,說道:“何老兄,倒是不用這麽劍拔弩張的。我陳歡做事也有原則,你看,本莊主一沒搶諸位財物,二沒有收諸位家夥事,再者也無心傷害諸位。隻是擔心有人對本莊主的安排有疑,所以才將諸位請到了這裏歇息。”


    他一番話倒是說得冠冕堂皇,若不是看清自己在什麽地方,幾乎就要相信了他這番說辭。


    何姓刀客卻以冷笑迴敬:“陳歡,閉上你的狗嘴。前日烈刀門滿門被滅,我道你當時來信說拜訪沈門主,還擔心你的安危。後來聽說你無恙,沈門主的弟子卻同我說,是你出賣了他們。枉我還相信你,替你申辯。如今看來,我何一眉真是瞎了眼!”


    陳歡見他毫不買賬,也不再擺著虛情假意,幹脆沉下臉來說道:“何老兄,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你孑然一身,倒是逍遙自在。我陳歡雖說投入萬壽宮門下,卻也是為我這一莊老小考慮。你有什麽資格在這兒評判於我?”


    “嗬嗬!我沒資格,那枉死的沈門主可有資格?他何嚐不是滿門盡數被屠?你為了一己私欲,出賣於他,他日化身厲鬼,他們也會來找你算賬!”何一眉也是反唇相譏,據理不讓。


    眾人本想借著一人開口質問於這恨水莊主,誰曾想這兩人竟你一言我一語,將個中事由細細道了個盡。


    陳歡一噎,隨即低聲說道:“烈刀門之事,與我無關……”


    “事到如今,你說的話我一個字都不會再信!”何一眉冷然道,“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陳歡剛要開口說些什麽,隻聽屋外突然有人“哈哈”一笑,那聲音飄忽鬼魅,蹤跡無方,卻能聽出是個年輕男子。正在眾人皆是迷茫之時,這人飄飄然走進屋內,陳歡聞聲,臉色一白,頓時單膝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道了聲:“門主!”


    來人“啪”地一聲打開了折扇,兀自搖了起來,也不理陳歡,對著麵前的何一眉說了句:“好一個‘要殺要剮,悉聽尊便’。陳莊主,看來你這兄弟,還長了副忠心赤膽。真是妙極,妙極。”


    眾人初聽他聲音,道是個男子,誰知一看他麵容,卻又頓覺他那臉上同時生著男兒的俊俏與女子的柔媚,一雙桃花目泛著盈盈笑意,又如同凝著萬年寒霜,讓人看了有些惡寒。這幅不陰不陽的樣子,倒是少見。


    隻有顧見春目光一凝,是他。


    這紙扇,這妖容,就是化成灰他也能認出來。


    蘇家慘案,鎮南之變的幕後操縱者,梅晏清。


    想不到他竟親自來了!


    察覺到身旁之人神色異樣,趙青木微微側首,剛想傳音入密問些什麽,顧見春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搖了搖頭。


    梅晏清功力深不可測,能和南宮孤舟交手之人,此刻若是用什麽傳音,定然逃不過他的眼睛。


    也不知趙青木懂了幾分,她不再說話,隻是麵上有些微熱,輕輕抽走了手。在旁人看來,也不過是小情侶之間的小動作一般,倒也沒有被人察覺。顧見春暗自舒了口氣,好在兩次與他打照麵,皆未曾被他看到麵容,此刻倒也不擔心對方會認出自己。斂了斂心神,繼續聽他幾人說話,心中已經開始盤算如何帶著趙青木脫身。


    何一眉不理睬他,一言不發。


    隻見這陳歡在地上顫了顫身子,低聲迴道:“迴稟門主,小人已經依照門主的意思辦了,不知門主何時……”


    言語中卑微至極,哪還有方才那一莊之主的威風凜凜?


    “是麽。”梅晏清將扇麵搭在了自己麵前,掩著唇微微一笑,“本門主怎麽聽著,陳莊主方才像是在敘舊?”


    這話倒也不假。他站在這裏半天,眾人也不知他究竟要做何事。隻不過,因著這所謂“門主”的意思,在場的人心中卻愈發不安了起來。這陳歡愈發將頭垂得更低了,仿佛就要貼到地上。


    此時,何一眉卻突然發話:“陳歡!你便是這樣給喜歡人做狗?還不如吃我一刀,早早投胎入了那畜生道吧!你這行徑,和畜生也沒什麽兩樣了!”


    這人,看不出倒是個嘴毒的。趙青木心中嘟囔道。倘若她有了這人一半的罵人之術,定然要和姓蘇的小子再大戰個八百迴合!


    好巧不巧,來去穀中,少年人也兀自打了個噴嚏。一旁的中年人歎了一口氣,說道:“興許是天涼,可別凍著你了?”


    少年沉浸於比對兩邊的古籍,不能自拔,比起蘇家的醫術流傳下去,這小小風寒又算什麽?於是隨口說道:“看完這一本就迴屋。”


    中年人亦是點點頭,兩人又接著忙自己手中之事,便都將方才允諾之事拋到了腦後。


    再說這鐵牢之外,陳歡被罵,卻不敢再出一言。好歹也是自己的下屬,梅晏清麵上笑意更甚。可了解他的人卻知道,這風門門主是出了名的“笑麵虎”,笑得愈歡,心中的毒計便愈盛。


    這也是他能在萬壽宮得以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原因之一。


    隻聽他不疾不徐地說道:“陳莊主,本門主改變主意了。這人好生聒噪,去把他殺了。”


    哪知這陳歡卻大驚失色,連忙說道:“門主息怒,可否再給我些時間。我一定說服他!”


    “陳歡!你提劍過來吧!我何一眉一生正直,用不著你這等宵小之輩給我求情!”何一眉在牢房裏大喊一聲,便拔出刀來。


    梅晏清笑了一聲:“陳莊主,人家不領你的情呢。”一轉頭,自始至終都沒正眼瞧過這何一眉,又對陳歡說道:“還有,陳莊主要不要給你兄弟解釋解釋。本門主是說,殺。不是讓你們比劃功夫。本門主可沒有多少空閑在你這兒耽誤了。”


    末了,他話鋒一轉,低笑著說道:“還是說,陳莊主不想要解藥了?”


    陳歡額前頓時溢出冷汗,定了定神,像是下定了決心一般,握緊了腰上的劍,說道:“是!”


    於是他轉身,麵向牢中的何一眉。何一眉對他怒目而視。他低聲說道:“何兄弟,不論如何,沈門主的死與我無關……”他也知道此時多說無益,於是打開了門上的鎖,衝了進去。這被喂了藥的何一眉哪裏是他的對手。就算這陳歡武功再不濟,對付渾身綿軟無力的何一眉還是手到擒來。雙方不過對了幾十招,何一眉便體力不支,癱倒在地,身上已經多了數道傷口。


    陳歡伸出劍,指在他的眉心。勝負已分,生死亦分。


    何一眉閉上眼。


    陳歡的劍就要遞上前。


    “住手!”千鈞一發之際,顧見春等人正要出手,隻見一蓬頭垢麵,渾身惡臭之人衝了進來,急急上前,就打落了陳歡的佩劍。


    “嗯?”梅晏清搖了搖扇子,眼中意味不明。


    “你?!”陳歡看清了來人,於是急忙嗬斥道,“誰將你放出來的?迴去!”


    他聲音無不驚慌。


    “嗬嗬嗬。”梅晏清勾了勾唇,“還有意外收獲。”


    “不!門主!您誤會了……”陳歡雙膝一軟,就要跪下。


    “哎——”他折扇一揮,一股真氣便止住他的雙膝,將他拖了起來。“莫要總跪來跪去,在令正麵前還是要留些臉麵不是?”


    顧見春神色凝重。眾人皆在看這幾人之間糾葛,可他卻注意到,這個人,已經練就了隔空控物之法。此人內功之渾厚,遠非他之所及。


    陳歡大驚失色,麵上慘白,搖頭說道:“不是的,門主……”


    “我道那日剿烈刀門,他們究竟叫誰跑了。原來跑的是沈門主這如花似玉的胞妹。”梅晏清輕佻地合上扇子,挑起那蓬頭垢麵之人的下巴。他嘴上說著是別人發妻,卻還是如此作弄對方,分明是沒打算給這陳歡留什麽臉麵。


    那人臉龐露了出來,眾人定睛一看,卻是個俏生生的婦人!隻是這婦人一身破爛不堪,一頭亂發比之街邊乞丐都有過之而無不及,倒讓人一時間沒能認出來。


    “不對……”梅晏清像是思索了一番,隨即說道:“本門主記得,還有一人……陳夫人,不打算說說麽?”


    那婦人也不是吃素的,一開始衝進來之時,已是強弩之末。到如今隻被對方用折扇挑著,她卻怎麽也動彈不得。可她還是不甘示弱,咬破舌尖便往梅晏清臉上啐了一口血,冷笑了一聲,遂一言不發。


    梅晏清滿臉血汙,卻也不惱,掏出絹帕輕輕擦淨了臉,臉上笑意愈深。


    “陳夫人,毒發很不好受吧?當日你那大師兄替你擋了毒,若我記得不錯,他再發作兩次,可就要死了。”


    “你!”女子頓時柳眉倒豎,目露兇光。大師兄毒發如何痛苦,她自然看在眼裏。可無論如何她也不可能求對方。如今卻隻得受製於人,怒不可遏。


    “陳歡!你便是如此看著你兄弟與發妻受辱麽?”她轉頭看向了一旁的陳歡。


    陳歡緊了緊拳,隻說道:“你迴去,我來解決。”


    “迴?我踏出那鐵籠,就沒打算迴去!”那婦人哀切地笑了一聲,“陳歡,到頭來,你什麽都沒保住。”她收住眼中淚意,手上突然多出一把匕首,就向麵前的梅晏清發難刺來。拋開她身上髒汙不談,這身段自是極佳,雖然用的匕首,這一招迅如閃電,防不勝防。梅晏清“唰”地一聲展開折扇,也是堪堪用扇骨格住了對方迎麵刺來的匕首。


    “烈刀門竟還有如此卓絕的刀法。”梅晏清眼中一抹讚歎之色掠過,“可惜兵器選的不對。”他折扇一扭,那扇骨竟結結實實抵住匕首的摧折,反倒將對方的手腕一帶,便是分筋錯骨,將婦人手腕生生折斷。她咬唇,咽下了這聲痛唿,額上冷汗涔涔。


    梅晏清微微歎息:“對手也選的不對。”倒真是個性子烈的。若非她衝動極端,這身武藝,竟也讓他起了惜才之心。


    可惜,方才那一下下手太重,她已經徹底失去了握刀的機會。


    一隻折斷的手,於他而言,沒什麽用。於是他便施施然坐迴了原處,再也不理會她。


    反倒是陳歡連聲詢問,眉間盡是痛惜之色,倒顯得真誠無比。


    “陳歡,這就是你想要的。”那婦人到了這時候仍然對他冷言相向,“現在你滿意了。快些殺了我們一屋子人,換你的平步青雲吧!”


    此言一出,鐵牢內外,無不凝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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