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寅卯之間,當商隊的夥計打開客館的門時,就見一個錦衣青年倚在馬車邊,一看就是出身卿士之家,那人見商隊開門,走上前來略略行禮問道:“請問商隊護衛無善在嗎?”


    夥計雖然知道無善在商隊充當護衛,卻也明白無善和炎雅有著絕對的自由,不敢多說什麽,走進客館內叫來管事。


    管事走出門來,倒是認得廉興的,就向廉興行禮道:“我是商隊的管事,不知公子找商隊的無善要做什麽?”


    廉興聽管事這麽說,就知道管事是認得自己的,也就不再隱瞞道:“昨日我偶遇無善,相談甚歡,今日特意前來,想要邀請無善一同出遊,不知商隊是否方便?”


    管事一聽,就又拜了一禮,迴答說:“公子稍待。”而後就又進入客館。


    此時無善與炎雅正坐在客館廳堂之中與作為商隊臨時護衛的修廉閑聊,隻不過由於身份的緣故,修廉取了個“修謙”的名字,倒是讓乍然聽到的炎雅捧腹而笑,修廉倒是不介意這些。


    管事走到三人身邊,行了個禮後對無善說道:“無善,你認識曆國的公子興嗎?他現下已在客館外等候了。”


    無善一聽是廉興,倒是沒想到他會來客館,就和炎雅站起身來,對著管事和修廉分別一禮道:“昨日我和小雅閑遊,遇見了公子興,就到宮門外的一家酒肆喝酒閑聊,原本以為隻是萍水之逢,沒想到公子興今日會來拜訪。”


    管事聽到,在一邊低唿道:“無善說的可是一家掛著‘廉’字的酒肆麽?”


    無善沒想到管事有那麽大的反應,但還是點了點頭。


    就聽得管事解釋道:“那家酒肆,說是廉氏一族的私肆也不為過。在曆國,哪怕是卿大夫,沒有公子的指引,也不能進入酒肆,就算進入,那家的主人也不會招待。”


    無善聽後,微微皺眉,原本以為隻是與公子興一次簡單的喝酒,就算後來多了個曆君,但到底曆君沒有表明身份,自己也可以假裝不知,如今公子興再次邀遊,知道了酒肆來頭的無善卻不能再以商隊護衛為由拒絕。想到公子興以誠相待,自己和炎雅卻要迫於身份而繼續隱瞞下去,無善的內心就有些煎熬。


    仿佛看出了無善內心所想,管事就問無善道:“不如我以商隊護衛為由將公子興婉拒?”


    無善搖了搖頭道:“多謝管事好意,隻是我卻不能不答應公子興的邀約。”


    無善說完就帶著炎雅向管事和修廉拜別,走出客館。


    廉興在客館門外,看見無善和炎雅,遠遠地便拜禮道:“無善,雖然知道你身為商隊護衛,但我還是想要邀請你同遊,希望不會對你造成困擾。”


    無善見他這麽說,趕忙迴禮道:“公子相邀,不能推拒。管事也通解人意,願意放無善的假。”廉興就將無善和炎雅邀上馬車。


    無善與炎雅上車後,卻見車內備著菜品和鮮肉,廉興在一邊解釋道:“曆國雖小,卻也有山水風貌,祥寧城外的澧山就是一個野食的好去處。因為是我的私邀,便沒有帶上獵捕的侍衛隨從,隻好隨車帶上一些吃食。”


    炎雅看著那些生肉和菜品,突然興起,想要調侃一下廉興,就說道:“公子想要野食,但這些吃食都是生的,公子是不是忘記從宮中帶庖人來啦。”


    廉興聽到,微微一笑道:“不瞞姑娘,我雖在宮中長大,卻也曾隨軍屯駐過一段時間,對於軍中之事算是有所了解,自然少不了就學得一些舉火的事情。”


    炎雅聽廉興這麽說,將信將疑,又想起自己和無善在泉越龍鳴時的那一段時光,恍惚間仿若隔世一般,便再沒了打趣的心思。無善在一邊看到,悄悄握住炎雅的小手。


    等馬車行至澧山山腳,三人下車,廉興看著由山腳邊流過的一條溪流道:“這條溪流就喚作‘澧水’,發源之處即是澧山。澧山並不高峻,此時的澧水也隻是小溪,但往南而去幾十裏,便漸漸開闊,直至最後匯入雲澤。”


    隨後廉興就讓車夫在山腳等候,而後領著無善和炎雅往澧山上行走,邊走邊敘說澧山周邊的典故和傳說。


    三人行至半途,望見一處斷崖邊的飛瀑,幹脆就坐下休息。


    無善此時覺得再不能瞞著廉興,就向廉興拜禮致歉道:“無善原本以為與公子隻是偶然相遇,萍水之交。公子卻因一塊白玉而將無善兩人邀至廉氏私肆,美酒佳肴宴請,又在今日相邀出遊,待無善兩人至誠。但無善卻隱瞞了自己的真實身份,還請公子見諒……”


    廉興聽到這裏,擺了擺手製止無善接著說下去,而後自己說道:“其實無善不說,我也知道無善是個有故事的人。我對無善禮待,並不是因為那一塊白玉或是那把隱虹,而是無善這個人。盡管知道無善身份有疑,但這並不妨礙我對無善的觀感。如今無善能夠對我如實相告,我便知我沒有看錯人了。至於無善你原本的身份,我也無需知道。”


    無善見廉興這麽說,反倒堅定了自己心中的念頭,就將自己的身份以及使團出使和沿途所經曆的事都重新敘說一遍。廉興聽完,仍覺不可思議,最後感慨道:“我知道無善是個有故事的人,但沒想到無善是這麽有故事的人啊。”


    廉興說完,站起來向無善和炎雅拜了一禮道:“我廉興以澧山為誓,我們三人在此間所說的話,我絕不會對外吐露一個字。”無善和炎雅這時也站起身來鄭重迴禮。


    看看天近正午,三人就不再向上走,而是返迴山腳馬車邊。


    車夫遠遠的見三人下了山來,就將馬車上的一應吃食搬下車來,而後就駕著馬車遠遠走開。無善和炎雅看了,明白是廉興特意吩咐的,心裏暗道廉興心思細致。


    廉興原本是想自己一人打點吃食的,沒想到無善和炎雅也要來相幫,隻好點頭答應,結果自以為是行家裏手的廉興在無善和炎雅麵前,反倒如同門外漢一般。


    等到一應的吃食準備完畢,廉興單獨拿出一份放在一旁,然後才與無善和炎雅吃起來,邊吃邊誇讚兩人的手藝不下於廉氏私肆的鋪主人。


    待到三人食畢,廉興就對著車夫招了招手,車夫便駕著車返迴,廉興便將留下的那一份吃食交予車夫,而後便又帶著無善和炎雅沿著澧水漫步,估摸著車夫吃完了,這才返迴馬車邊。


    剩下的半日,廉興就讓車夫駕車沿著澧水往南,因為距離雲澤較遠,所以也並不是要往雲澤去,隻是感受一下澧水慢慢豐騰開闊的景象,閑聊些曆國的風土人情,而後便返迴祥寧城商隊的客館。


    廉興特意詢問了商隊在曆國的行程,無善以實相告說還要再停留兩日,然後應會在辰巳之間出城離開。廉興又詢問從哪個城門出城,無善說是東門,廉興聽後就不再說話,三人互相拜別。廉興乘著馬車離開,無善和炎雅進入商隊客館。


    接下來的兩日,修廉照樣做著商隊的護衛隨同夥計在城內販售,管事則四處采購貨物,無善和炎雅因為無事,又開始逛起祥寧城。


    兩日後,商隊收拾行囊,準備離開祥寧城。


    無善坐在馬車上,想到廉興兩日前臨別時特意問起商隊離開的詳情,以為廉興是想要送別,便特意掀開車簾顧看,隻是直到商隊出了東門,仍舊未見廉興的身影。


    無善以為是自己想多了,但心內又難免有些失落。


    這時忽聽得身後傳來箏琴聲,樂音美妙,不似一般曲子,無善就叫停馬車,對著管事拜禮致歉,而後下車來尋那樂音所在之處,最後瞥見東城門上有一人將箏琴放置城牆上正在彈奏,身邊還站立著另一人。


    此時管事三人也已經下了馬車,望見城牆上的兩個人時,管事心裏暗道:“公子興來也便罷了,怎麽曆君也來了。”


    此時城牆上廉興箏琴不止,東門外無善也走到一邊,將隱虹出鞘,舞起劍來,與廉邕那時的剛猛劍舞不同,無善的劍舞柔和舒緩,正和著廉興的箏琴樂音。


    待城牆上的箏琴停止,無善也收劍入鞘。


    城牆上的廉興和廉邕便對著無善遙遙一拜,無善看見,便也對著城牆上的兩人遙遙一拜以示迴禮。


    城牆上,廉邕對廉興說:“我這一拜,不是因為無善,是因為無善那把君子劍啊。”廉興聽了,隻是笑而不語。


    無善四人重新迴到馬車上,管事見修廉也不是外人,就直接問無善道:“無善,公子興前來送行也就罷了,怎麽曆君廉邕也親自來了,還對著你拜禮?”


    無善聽到管事說到曆君廉邕,和炎雅相視一眼,都不約而同笑起來,看得修廉和管事莫名其妙。


    無善也不解釋,隻是意味深長地說道:“或許我和小雅,與曆君不知在何處已經相識也說不定呢。”


    修廉和管事聽了,大概也就明白了,便不再追問。


    商隊與在城外的那半隊人馬會合之後,就繼續往南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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