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興乘著馬車入宮,在宮內的廣場下了車,急急趕往大殿,卻聽守衛說廉邕在書閣,就又匆匆趕往書閣。


    等廉興進入書閣,看見廉邕,就跪拜請安,廉邕見他滿頭大汗,知道他趕得急,就讓他坐下敘說,廉興猶豫了一下,這才坐下,稟報起此次廉邕交代的事情。


    廉邕邊聽邊點頭表示滿意,忍不住誇讚道:“興,我的幾個兒子中,最像我的就是你了,也難怪在立世子這件事上,你的幾個哥哥都謙讓你,可你自己卻遲遲不肯接受。”


    廉興這時候就站起身來,對著廉邕行了個禮說:“君父在上,父親與幾個哥哥疼愛我,因此要把我立為世子,可興畢竟最幼,不能接此大任,還望父親今後不要再提,請立大哥為世子。”


    廉興說完就要告辭,廉邕還以為廉興是因為自己提起這件事才這麽急著離開,就麵露不快說道:“興,提起這件事是我貿然了,但你也不必因此急於離開吧。”


    廉興知道父親誤會了,慌忙解釋道:“父親,並非如此。今日我在迴宮時,路遇一個少年,腰間佩玉,細看之下放現那玉與武王賜予先祖的那一對形製相似,我看他穿著尋常布衣,不像是梁室成員,就下車詢問,得知是梁丘而來,就邀到宮外的廉氏酒鋪之中。因為要急著迴稟,如今又因為急於赴約,所以失禮了。”


    廉邕聽完,奇怪道:“想來祭典結束並不算太久,或許是梁室族人也不一定,曆國不能失儀,等我拿上那一對白玉與你同去。”


    於是廉邕就進入後宮,換了一身輕便的裝束,將那一對白玉拿上,與廉興各配一個於腰間,也不知會任何人,乘著廉興進宮時的馬車出宮,到達廉氏酒鋪之外。


    廉邕並不急於進入,反倒在鋪外隔著門扉的縫隙往裏瞧看,看到無善和炎雅的麵容時,不禁有些失落,對著廉興搖了搖頭,廉興心內就明白無善與炎雅並非梁室族人。


    廉邕見自己此時已然出宮,卻又不便以真實身份相告,就在廉興耳邊悄聲說著什麽。隨後廉興在前推門而入,廉邕跟在廉興身邊,走到無善與炎雅身前。


    無善與炎雅見廉興迴來,就向著廉興拜禮,而後又看見廉邕,也一並行禮,廉興自然地迴禮,但廉邕卻毫無表示。


    廉興看見,就在一邊解釋道:“這是我的先生,還請無善不要見怪。”


    無善點了點頭,炎雅卻哼了一聲以示不滿,廉邕滿臉尷尬,卻隻能隱忍不動。


    廉興見桌上點著的酒菜絲毫未動,知道無善是知禮之人,便叫來酒鋪主人,打算重新更換,酒鋪主人走過來,看見廉邕,麵有異色,一邊的廉興瞧見,假裝咳嗽兩聲,酒鋪主人會意,神色恢複如常,自去準備。


    很快酒菜重新上來,卻不是原先的小菜,而都是些尋常飲宴不曾看見的菜式,那酒尚未開封,便能夠嗅出壇中的醇厚之氣,連那小酒爵和箸器以及盛碗,也是美玉所製。廉邕和廉興看見,都不由皺了皺眉,隻是很快恢複正常。


    無善看到這裏,雖然有些無奈之感,卻也不動聲色,炎雅看見酒鋪主人前後的態度,內心很是氣憤,但看到無善,心內也漸漸平和下來。


    廉興開啟酒壇,盡量表現得不那麽拘謹。


    廉興給廉邕無善倒滿一爵,準備給炎雅倒時,無善就婉言說道:“小雅不勝酒力,還請公子見諒。”炎雅聽到,心中很是歡喜,臉上就不自覺露出笑意。


    廉興就給自己倒上,而後廉邕就說起祝酒之詞道:“今日相遇,便即有緣,何況同室而坐,同桌而食,當滿飲一爵。”


    廉邕說完當先飲盡,廉興和無善也隨同他一飲而盡。


    廉邕遲疑了下,還是拿起玉箸夾菜放入玉碗,而後捧起玉碗開始小口吃起來,廉興隨後也如同廉邕一般,儀態優雅。


    無善和炎雅看見,反倒有些拘束起來,想要學兩人那般,一時之間又無法學會,想要按照平時一般,又覺得有傷大雅,上不得台麵,就愣怔在那裏。


    廉邕瞧見,放下玉箸玉碗,笑道:“這是宮室之中的食儀,讓小兄弟見笑了。”


    無善見他態度隨和,就迴答道:“哪裏,先生與公子儀禮優雅。倒是我們兩個,不懂食桌上的禮儀。”


    廉邕一聽,忙擺手道:“小兄弟不必在意,隻管按照平常的規矩即可,不必顧慮我們。”


    無善和炎雅聽了,一來本就學不會廉邕那樣吃飯,二來確實是逛了半日腹中饑餓,所以也就告罪一聲,按照平時那般夾菜吃飯。


    起初廉邕還隻是在一邊看著,後來見兩人吃得暢快,想到這裏是在宮外,一時興起也就不按著原先那般拘禮,反倒學著無善和炎雅那樣大嚼大咽。廉興見了廉邕這樣,也就跟著大嚼大咽起來。


    這一切無善和炎雅都看在眼裏,無形之間原本心裏對廉邕的那一絲不快也消散不見。


    等到吃飽喝足,酒鋪主人撤下酒菜食器,四人圍桌而坐,如同朋友般暢聊起來。


    無善仍舊以李無善為名,炎雅則以談雅為名,廉邕自稱廣邑。


    聊著聊著,廉興就聊到無善的佩玉上,同時也把自己腰間那一塊取下放在桌上道:“我初見無善那塊玉,便知道是梁室形製無疑了。同樣是燕子形製,還有相同的光澤,不過隻是新舊的差別罷了。”


    無善見廉興將佩玉放在桌上,就也解下自己腰間那塊擺在桌上,果然如同廉興所說的那樣。


    廉邕這時就開口問道:“聽興說,無善是從梁丘來的,這玉佩必然是梁室所贈。實不相瞞,我也曾到過梁丘幾次,知道梁室不會輕易贈玉,不知道無善的佩玉又有著怎樣的故事呢?”


    若是先前廉邕這樣問,無善定然不會迴答,但在與廉邕剛才的相處之後,無善雖然對他的身份存有疑慮,卻仍舊覺得他的為人正派品行端莊,便行了一禮,將自己和炎雅從恆國內亂之後的經曆訴說一遍,隻是略去了自己和炎雅的身份,也略去了修廉的部分以及梁王旭的會見和證婚,當然鼎園之事也不能說,隻說這佩玉是文才所贈。


    廉邕聽到之後很是感慨,又想到那把隱虹,便想要借來看看,無善猶豫了下,將隱虹解下遞給廉邕,廉邕提在手上,拔劍出鞘,連連驚歎“好劍”,一時興起,就走到一邊,在酒鋪內舞起了劍。


    無善和炎雅原本以為廉邕隻通文墨,沒想到還會耍劍,耍得還不是一般的好,一時都看得呆了。


    廉興在一邊就解釋說:“先生少年時曾入軍伍,舞劍自然不在話下。”


    廉邕直舞得大汗淋漓,這才收劍入鞘,迴到三人身邊,將隱虹交還無善道:“我素來聽說隱虹是君子劍,曾經有緣得見,沒想到如今更是有緣舞弄一番,真是痛快。”說完對著無善一禮算作致謝,無善趕忙迴禮。


    四人重新坐到桌邊,聊些各自所知的逸事奇聞。


    直到申酉之間,四人才互相拜別,在廉邕的堅持下,無善和炎雅搭上了廉興的那輛馬車,趕往商隊所在的客館。


    站在酒鋪門前,廉邕對著廉興說道:“無善的來頭恐怕不小,就算是他身邊的那個姑娘隻怕也是如此。但公子才能夠將隱虹相贈,又贈與燕子玉璧,足見無善品性了。”


    廉興在一邊聽了,也說道:“李姓的貴族或是談姓的大家閨秀,我還真沒有聽說過呢。”


    廉邕就在這時候笑道:“廣姓的先生也不多見啊。”


    廉興聽後也笑起來。


    廉興的馬車將無善和炎雅送迴到商隊所在的客館,修廉和管事見兩人乘著馬車迴來,也不多過問。


    車夫駕車原路返迴,將所見告訴廉邕和廉興,廉邕就點著頭說:“隱虹是不負君子劍之名的啊。”


    在客館廳堂用過了飯,和修廉及管事互相禮別,無善和炎雅迴到房間。


    炎雅此時還覺得今日所見所聞很是奇異,也禁不住對廉邕評議道:“那個叫廣邑的先生很是怪異,起初對我們不禮不顧的,後來倒是很好相與了呢。”


    無善見她說起,突然笑了笑,擺了擺手。


    炎雅見無善這副樣子,就嘟著臉追問道:“怎麽了,事實本來就是如此,我說的有那麽好笑嗎?”


    無善不答反問道:“我叫李無善,你叫談雅,這沒錯吧。”


    炎雅這時有些訕訕道:“這是情勢所迫,就像無善你說的佩玉由來一樣。”


    無善點了點頭接口道:“是這樣沒錯,而且隻怕今日四人之中,沒有一個是說了真話的。”


    炎雅見無善這麽說,好奇地問道:“你是說,那個公子興的身份也是假的?”


    無善搖了搖頭道:“公子興確實是公子興,隻是那個廣邑先生,恐怕不是先生那麽簡單,要我看來,恐怕還是一國之君呢。”


    炎雅聽到,哈哈大笑起來,好一會才平靜下來,隻是臉色潮紅。


    無善見她安靜下來,這才解釋道:“公子興入宮時身上沒有掛著那塊美玉,後來出宮時掛上了,而那個廣邑先生,腰間也佩了相同的美玉,與公子興的應是一對,那恐怕是武王當初所贈的一對美玉,試問,這樣的一對玉,除了國君,誰人還能動得。”


    炎雅一聽,再無法笑出來,怔怔地道:“沒想到廣邑竟然是國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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