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話,連蟬慌得拜倒在地,聲淚俱下:“君上,木氏掌渠木,是息國屏障,胞兄是息臣,這些年守禦西線,二人除去公家事務,私下都不會麵,如何會有爭端?”


    “說的也是。”


    聽到息諝的語氣和緩下來,連蟬心中的石頭也落了地,想著進一步打消息諝的猜疑。


    “君上方才所問,是懷疑胞兄離間,若是如此,妾請自刎於君上麵前,胞兄且行不遠,君上追之殺了,把連家上下革除便罷。”


    說完便上前來,作勢要奪下息諝佩劍,息諝見她哭成了淚人,已然不忍,哪裏會讓她自刎,連蟬見奪劍不成,轉頭看著宮中的圓柱,做勢就要撞上去,息諝慌忙擲劍於地,抱住連蟬,好言相慰,哄得連蟬含淚帶笑,方才放開。


    “君上到底信不信妾?”連蟬滿是嬌嗔道。


    “信信信,不信你信誰,好人兒,可別哭了,寡人心疼。”


    連蟬冷哼一聲,臉上的紅暈未退,梨花帶雨,把息諝看得一愣,撿起地上的佩劍就要拉著連蟬入內宮去,連蟬卻嬉笑著坐在地上不起。息諝無奈,且隨連蟬坐在地上,將那佩劍放在一旁,連蟬看到那柄佩劍,心念又是一轉。


    “君上,妾見這劍上的寶石妖豔異常,從未見過。”


    “美人好眼力,這佩劍乃是當初武王封國時賜與息氏一族的,算是息國的傳國之寶。”


    “君上,可否把這佩劍賜予我?”


    “這……這是先祖遺物,不可轉易他人。”


    “哼,君上說的話,從來就是哄妾的,妾不過是君上的玩物罷了。”


    “咦,怎可如此說,美人是寡人的寶貝,不是寡人不舍,實在是其寓意頗深,寡人不能拿一國社稷犯險。”


    連蟬卻是不聽,又咿咿嗚嗚哭起來,息諝看得急了。


    “也罷也罷,這劍不能易手,這劍柄上的寶石卻是無礙,寡人將這寶石賜予你吧,你且不哭了。”


    連蟬聽聞,終於破涕為笑,看息諝欲抱擁上來,輕笑一聲跳開,轉身跑進內宮去了,息諝見狀,也不顧地上的佩劍,追著連蟬的身影而去。


    連仲安出得宮去,心中暗歎可惜,坐上馬車,也不往行官館驛而去,吩咐車夫抄小道去大夫博淵家中。


    車夫將馬車一拐,繞進旁巷之中,馬車飛快地在小巷中穿馳,最後停留在一座大院的偏門。


    連仲安下得車來,左右觀望,見四下無人,便上前輕輕叩響了門上的銅環。


    門內人輕聲詢問是誰。


    “博言嗎?是我。”


    門內的人聽到說話,便解開門閂,讓連仲安入內,車夫則將馬車停在巷尾的轉角。


    “下卿大人,我家大夫聽說大人來息都了,這幾日都在等著大人呢。”


    連仲安從衣袖裏掏出一把銅子扔在地上,博言媚笑著撿起揣入胸口:“我領大人前去。”


    連仲安隻是擺了擺手,示意博言走開,博言識趣地退到一旁,聽到連仲安說道:“去和博管家說,我要與大夫在老地方見麵,有要事相商。”


    博言應諾而去。


    連仲安走得極快,不一會就鑽進庭院邊的一間小房。


    很快小房的門被打開,開門的是一個身材發福卻精神矍鑠的老人,大夫博淵的管家博達,走進來的卻是一個絲衣錦服,華靴佩玉的中年人,正是大夫博淵,博淵一走進去,博達便關上房門。


    “下卿大人。”博淵一進來就拜倒在地。


    連仲安上前扶起他,說他已是大夫,不必如此。


    “想當初,博淵不過軍中一個卒長,能有今日,全賴下卿大人提攜,理應如此。”


    當初息君說要娶連蟬為妾,連仲安覺得這是一個機會。君上的身邊有了自己的胞妹,這可比木青身邊有個息柔更為可貴,就親自護送著胞妹去息都,見過了息君,本想著多停留幾日好與息諝親近一些,沒想到溫地被北越襲擾的軍報直送到了宮裏。


    若是平時,隻要等北越自退了便好,隻是現在君上已知,連仲安無奈之下隻得請歸,同時又表請此番護送途中擊退匪徒救下連蟬的卒長博淵,於是位階較低人卻機智可信的博淵就留在息都,在連蟬的助攻之下擔任了大夫之職。


    對此,護送途中並未遭遇匪徒的博淵十分感恩,能夠投入下卿的門下,這對於一個卒長來說,無異於平步登台了。


    “博淵,若是現下有一事,成,則你位列上大夫,泄,則死無葬身之地,你是否願意助我?”連仲安緊盯著博淵的眼睛,博淵也迴望著他。


    “淵願肝腦塗地。”


    “既如此,你附耳過來。”


    博淵附耳過去,連仲安則把如何謠傳木氏和渠木的話訴與博淵。


    渠木城內,木府門外,人潮擁擠。


    自府門至石階直至於行路,都被城內雀躍的百姓所占據,其中大多數是故國遺民,他們的先輩深切地領悟於亡國之苦,這種於軍將府前聚集的感恩方式也一直留傳下來。


    息柔站在前院的府門邊,望著聚集的百姓烏壓壓地將所有往外的視線遮據,有點哭笑不得。她不討厭這樣的感恩方式,隻是覺得大可不必。正相反,她的丈夫承受不起百姓如此的愛戴,反而更像是得了先祖的福蔭。身為君臣,自有守土之責,過度的抬舉,有時並非益事。


    這一次,當她聽說自己的夫君同意三個兒子上戰場的時候,一顆心就懸了起來。大兒衝動好武,易陷於危陣;二兒文韜尚可,而武力不足;小兒年紀尚幼,聰慧而不外露,夫君雖不看好,在三兄弟之中卻最為愛護,因此反而不擔憂他。


    後來又聽說雙方並無爭鬥,隻是紮營對峙,一時間心又放了下來,隻是仍不願輕易放過欺瞞自己害自己提心吊膽的夫君。


    人群中不知誰喊了一聲“上卿大人來了”,於是那烏壓壓的人群向行路兩側擠去,竟讓出半條行路來,而後四匹馬出現,為首的中年男人,後麵的三個少年。


    望見這烏壓壓的人群,木青慌忙下馬,執韁在手,他不願以一種高高在上的姿態麵對百姓。盡管很享受這一時刻的木氏三子,看見父親如此,也下馬來。


    人群又一擁上前,最終與木氏四人保持著一臂之距,為首的一個老人上前來,為木青敬獻一對鹿角,木青推辭不受。


    “望大人收下國人的一片心意,以求得大人於戰場危難之時得以平安,而將軍之祿位延綿不絕,保護此方百姓。”老人情緒激動,麵色微紅。


    “望大人平安……”


    “願將軍祿位延綿……”


    “保護此方百姓……”


    人群裏的唿喊此起彼伏。


    “老丈,眾位,”木青一開口說話,人群又立馬安靜下來,“我木青,作為國之上卿,守土之責,不容置疑;作為軍將,保民之責,無可推卸。何敢居功?”


    人群又喧嘩起來。


    “大人萬金之軀,為我等黎庶而驅馳沙場,大人若不收下,我等隻好跪請了。”老人說著就要跪下,人群也是隨著一片低伏。


    “好好好,老丈,這我可受不起,大家都起來吧,”木青抱著老人的雙臂扶起老人,而後接過老人手中的鹿角,用雙手舉著高過頭頂,“保境安民,萬死不辭。”


    人群像是受了極大的鼓舞一般,所有人都開始歡唿起來,還不忘擠出前路,讓木氏四人通過。


    就在四人將馬匹交予府門邊的衛兵,走入木府之後,人群又唿啦一下壓到了府門外。


    木青看見夫人鐵著臉,心中明白其中的緣由,想要趁著現下的歡鬧氣氛感染她。


    “夫人,你看看,鹿角啊,百姓所獻。”木青把那對鹿角遞過去,沒想到息柔連看都不看。


    “不過是沾著老木家先祖的福氣,每年和百越都打仗,百姓總會獻上幾對,有什麽好炫耀的,”息柔陰陽怪氣的並不買賬,直接越過木青,看著三個兒子卻眼神平和,語氣輕柔,“老大,老二,老幺,怎呀,有傷著沒?”


    見三個兒子都搖了搖頭,息柔的臉上露出燦爛的笑來,伸出手來拉拉老大的衣袖,拍拍老二的肩膀,捏捏老三的手,就像是關著的金絲雀出籠來了,卻完全把木青當作空氣不理不睬。


    “去了半個月都瘦了,不要站著了,去內院坐下來好好和娘親說說話。”息柔充滿憐愛地拉著三個兒子朝內院走去。


    木青無奈地跟在三個兒子的身後,在即將步入內院之時,卻被兩個武姬攔住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亂世長戈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墨周林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墨周林並收藏亂世長戈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