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的天,馬上就要變了。”眉目含情的女子倚著窗,透過漏雨的小窗向外望去,眉眼溫和。


    “太後娘娘打算做些什麽?”鄭蘊一早起來便見著秦靜芷倚著窗頗為耐心等待的模樣,如今還是忍不住發問。今日午時陰著的天突然就下了雨,秦靜芷不讓人關窗,反而耐心坐在窗邊,舒服地吹著風。


    秦靜芷笑著迴頭,眼神有些狡黠:“可不是太後娘娘要做些什麽,我使了些手段,如今娘娘可不能再髒了手了,這件事可不是由娘娘那邊出手,如今在等著結果。”


    鄭蘊有種不祥的預感:“……你做了什麽,娘娘知道嗎?”


    秦靜芷一僵,看天看地不看他,不敢迴話。鄭蘊一看秦靜芷這副態度就知道要糟,他扶額,不知道該做些什麽反應。他甚至還能平靜地問話:“是忘了,還是覺得娘娘壓根不會同意你做的這種破事?”


    鄭蘊的話音著重落在了“破事”二字上,溫和好脾氣的人難得有些生氣,氣自己可能護不住妻子。


    秦靜芷:“也不是什麽破事,隻不過清寧郡主要受些心靈上的折磨,不是什麽大事,真的我發誓。”秦靜芷過去做錯了事一般都會賭咒發誓,她不敬鬼神,但鄭家敬重鬼神,連帶著鄭蘊也敬重鬼神之說,秦靜芷從不認為這是什麽大事,即使她不敬鬼神,也會為著鄭蘊敬重幾分,故而每次賭咒發誓的時候都是真心的,鄭蘊也能放心不少。


    鄭蘊並未放下心來,反而被秦靜芷嘴裏提到的“清寧郡主”驚嚇到,顫顫巍巍開口:“是監管定遠大將軍駐守邊疆的清寧郡主嗎?阿芷,你別嚇我。”說到最後兩字,鄭蘊語氣帶著幾分哭腔,顯然是嚇得不輕。


    秦靜芷:“……我說不是你信嗎?好吧就是清寧郡主。”


    選清寧郡主下手的原因很簡單,那是唯一能勸住秦尋雪的皇室宗親,是唯一在過去黑暗歲月裏對秦尋雪伸出手拍掉她身上灰塵的皇室。即使秦尋雪在登上太後之位後便直接把清寧郡主送出了京城,但據秦靜芷猜測,清寧郡主大抵和她一樣,都不願被困在京中,所以秦尋雪才會攬下迫害宗室的名聲,直接將清寧郡主送出京去。按照秦靜芷對秦尋雪的了解來說,像清寧郡主那般不可多得心有城府但不願算計的人,淡泊明誌,過於溫和的長輩形象一直都是秦尋雪孺慕的模樣。秦靜芷隻是想看看,秦尋雪如今會不會為了清寧郡主對周澤珂動手,想看看一個故人對秦尋雪的影響有多大。畢竟時隔五年,她需要一個機會了解秦尋雪到底變了多少。


    “現在隻需要等著宮裏傳消息出來便是,”秦靜芷眉眼溫柔,溫和無害的模樣下隱藏的是漂亮的食人花,她伸出手去接了從屋簷落下的雨滴,眉眼含春,嬌豔美麗,“希望娘娘不要讓我失望,畢竟……我們之間還有約定呢。”


    該讓父親來一趟了。秦靜芷心虛地忽視如今還在重塑自己三觀的鄭蘊,忽然想起來自己答應秦尋雪的事。


    另一頭的皇宮,三清宮。沈佳彥第一個拜見了秦太後,視線微微劃過站在秦尋雪身邊的周澤年,卻並未表露出絲毫意外之意,倒是讓秦尋雪高看了他一眼,定性為善於蟄伏的偽善之輩。


    沈佳彥身姿秀美,一張臉也很漂亮,比起周澤年畢竟還是遜色幾分,但勝在姿態優美,秦尋雪竟然詭異地從一個男子身上看出了扶風弱柳的感覺,放在沈佳彥身上卻不顯得奇怪,隻覺得有名士之風,隻可遠觀。大周可不尚扶風美男,反而因著周明帝重武,大周男子普遍偏好魁梧高大的身材,連帶著文官也盛行此風,這種情況下脫穎而出的沈佳彥自然是有真材實料才能讓周明帝欽點為狀元郎,委以重用的。


    周澤年眼神一暗,難得見到秦尋雪這般打量一個人,他知道秦尋雪眼中並沒有欣賞,反而隱隱透露著興奮。談不上為什麽,周澤年總覺得秦尋雪的目光很是微妙,便在心中原諒了沈佳彥的僭越,絲毫不覺得自己這般赤裸裸盯著秦尋雪也算是僭越。


    秦尋雪無視周澤年灼熱的目光,隨意掃了一圈跪在地上的人,懶散地走上高台,坐下後才冷淡地開口:“平身,說起來當初也是在三清宮,哀家第一次接見了沈大人。不過當日隻顧著與端王交談了,倒是沒察覺到沈大人也是人中龍鳳。”


    周澤年並未隨著秦尋雪走上高台,雀枝順理成章跟上去,路過周澤年身旁時若有若無地看了他一眼,眼神中全是敵意。周澤年裝作什麽都沒有看見,麵帶微笑地尋了個位置坐了下來,打量著沈佳彥。


    沈佳彥頂著周澤年死死盯著他的目光,淡定地起身,拱手行禮後才溫和迴話:“在下惶恐,娘娘謬讚了。”


    誰聽不出來這是一句客套的話,周澤年自然也聽得出來這不過是句場麵話,他自然不是為著此事遷怒於沈佳彥,畢竟秦尋雪是太後,說過的場麵話可比這多的多,沒必要為了這麽件小事置氣。但周澤年還是想起周明帝年年送年輕俊美的官員出使大齊的事,不由得氣結,忍不住發出一聲冷笑。


    秦尋雪投去一個饒有興致的眼神,不明白周澤年為何冷笑但還是低聲道了一句“安分些”,這才轉過頭來安撫沈佳彥:“沈大人年紀輕輕做到使臣,自然是能力出眾的,不必過於自謙。”


    語罷,視線在地上跪著的人身上掃過一圈,笑意盈盈地道了一句平身,並未看周澤珂一眼,反而率先同清寧郡主搭話:“多年未見郡主,郡主風采依舊,倒是哀家老了不少。”絲毫不提端王縱街傷人一事。


    坐在太後這個位置上說這句話自然沒什麽問題,但問題是秦尋雪今年不過二十,正值妙齡,比起五年前年歲自然增長了不少,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來太後如今神采奕奕,膽大些偷偷直視過太後聖顏的,無一不被那張過分妍麗的臉震驚,哪裏擔得起一句“老了不少”。


    至少陪在清寧郡主身後的賀溫婭是被震驚到了,不明白明明年輕貌美的太後為什麽睜著眼睛說瞎話。


    即使和自己有多年情分的忠仆無緣無故受了重傷,但受召入宮前清寧郡主還是迴了一趟郡主府,換了一身得體的宮裝,這才入宮。清風早在太後的懿旨送到衙門時便被接入宮中,由宮中太醫接著治療,在梳妝的過程中清寧郡主聽聞了清風無大礙的結論,鬆了一口氣的同時隱隱察覺到不對,靜下心來想了想覺得未免太過湊巧,向來謹慎的清寧郡主唯恐自己卷入了什麽局,不免小心了不少。


    就算聽到這種有些古怪的話,清寧郡主依舊麵不改色,鎮定自若:“娘娘說笑了。”


    秦尋雪也不是真心招惹清寧郡主,隻是隨意帶過了一句,卻還是未曾說起端王在鬧市傷人一事,轉而抬起手隔空點了點站在清寧郡主身後的賀溫婭,溫和道:“這便是秦將軍的新婚夫人?上前來讓哀家看看。”


    有些慈愛得過分了,過分到和年紀有些不相符了。雀枝麵無表情地想著,覺得該隱晦提醒娘娘戲過了。


    賀溫婭從秦景盛那聽說的秦尋雪和麵前這人分外不同。在秦景盛的眼中,他的庶妹多智近妖,眉眼冷淡,常年像是含著冰一樣冷漠,不對任何人和事物感興趣,重承諾但狡黠,是個算不得正麵形象的姑娘。


    但端坐高堂的秦太後並非是秦景盛口中那樣。她麵容美豔,眉眼溫和,看似被困在一身華麗的衣裙中,但任誰都能看出秦太後姿態隨意,桀驁不馴。這樣的人,哪裏是秦景盛眼中的模樣?


    見著這樣的太後,賀溫婭因端王鬧市傷人而懸起來的心漸漸落迴實處,莫名產生了一點心安的意味。


    賀溫婭眼睛亮亮的,很像某種可愛的小動物,眼看著便能讓人心情愉悅。秦尋雪眼中的笑意真實了些,便見著賀溫婭從清寧郡主身後走了出來,行了一個不倫不類的禮,靦腆笑了笑,嗓音軟軟的:“臣婦賀溫婭見過太後娘娘,娘娘萬福金安。”


    秦尋雪微笑:“當真是個聰穎可愛的,難得秦將軍喜得這樣一位夫人,也不知是不是做了多大的好事才能同賀小姐成親。”秦尋雪除了陰陽怪氣的時候,無論對哪位臣子的妻室都不會稱唿其為誰的夫人,還是稱唿其出閣前的姓氏,潛移默化之下朝堂之中也漸漸接受了秦太後獨特的叫法。


    賀溫婭一怔,隨即彎了彎眼,心直口快:“自臣婦嫁人以來,鮮有人再稱唿臣婦為賀小姐。”


    秦尋雪溫和搖頭:“無論嫁給了誰,賀小姐一直都是賀小姐,並不會因著嫁給了誰就變了身份。”除了甘願舍棄秦家大小姐身份的秦靜芷。


    賀溫婭有所動容,清寧郡主若有所思,欣慰地笑了笑,自己看著長大的孩子正在改變整個大齊,手段算不得溫和但實際做出的事可不小。


    賀溫婭眼睛依舊亮亮的,似是想明白了什麽,再次向秦太後行了禮,言語愉悅:“臣婦知道啦。”


    知道了些什麽倒是沒說,秦尋雪點點頭,重點放在另一件事上:“還是要讓教養嬤嬤去將軍府教一教賀小姐規矩,免得被人看了笑話去。”秦尋雪不在意旁人的流言蜚語,但她不能容忍自己做不到最好,連帶著對他人的要求都嚴格了不少。


    賀溫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沒有拒絕也沒有正麵同意,隻是說了句自己會勤加練習便退了迴去。


    秦尋雪目光沉沉,但麵上還是帶著無懈可擊的完美笑容,燦爛明媚,看得周澤年心驚膽戰。他若有所思地迴想著秦尋雪和賀溫婭的對話,察覺出秦太後幾分不留痕跡的示好。這倒是稀奇,難得有人需要秦尋雪示好,就連大將軍在秦尋雪這也碰了一鼻子灰。


    周澤年端坐下方,手搭在膝頭上,指腹摩挲著長衫,麵上不顯心中陰沉。


    賀溫婭察覺不到殿中的風雲變幻,她隻是想著秦太後可真是個好人,她可要多親近親近秦太後。


    被稱為好人的秦太後不在意賀溫婭在想些什麽,待到這一番對話下來殿中的氣氛緩和不少,但殿中唯有一人未曾被秦太後問話。


    被按在地上的端王一言不發,聽到秦尋雪一個一個問了話也並未抬起頭。雖說他當街無故打人性質惡劣,但作為他國使臣和皇子,就算性質再為惡劣,秦太後也不會過於嚴懲他,畢竟麵子工程還是要做的。周明帝知道後也隻會象征性發發火,畢竟他曾經在大周也做過強搶民女被狀告到禦前的事,被盛怒的周明帝拉下去打了個半死,但在禁足之後,他還是大周唯一的端王,無可替代,有恃無恐。懷著這樣的心態,端王執行起自己的計劃來自然是得心應手。


    秦太後命人押著他入了三清宮,一路上因著他是大周使臣也並未為難他,端王猜測這是秦尋雪的意思。如今跪在地上,周澤珂傲慢地想著,這片地太涼了,但反正也跪不了多久,裝裝樣子便是。


    誰知道秦尋雪發什麽瘋,問了一圈跟此事無關的人,反而將他排在外頭,憋屈的很。


    周澤珂滿臉不耐,抬頭卻見著周澤年一直盯著他,目不轉睛。今日周澤年換了一身丹青的長衫,襯得那張臉越發美豔,像是精怪小說裏勾引人的妖精,雌雄莫辨。但此刻,周澤珂卻隻注意到周澤年眼裏化不開的冷意,似是在責怪他為何要出現在秦尋雪眼前惹得秦尋雪為難。


    周澤珂:……真是不理解。


    殿中氣氛緩和後,秦尋雪才慢慢悠悠把事情繞迴來:“宣太醫入殿。”


    清風被安置在太醫院的院子中。本朝的太醫院建在前朝後宮之間,算不得大但設備齊全,清風一個侍衛住在宮中恐怕惹得人彈劾,秦尋雪便把人安置在太醫院的院子中。


    如今,秦尋雪嘴角的笑意冷了下來,眼中像是淬了毒,她的聲音不大,獨獨身邊的雀枝聽了個仔細:“好戲開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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