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寧宮今日備下的點心依舊很符合周澤年的胃口,鬆鬆軟軟的桂花山藥綠豆糕甜而不膩,是周澤年很喜歡的糕點之一。作為絕不委屈自己的代表人物,太後娘娘宮中的小廚房裏的廚子自然是頂尖的,做出來的點心自然也比禦膳房平常的禦廚要好上一些。周澤年這些日子日日往慈寧宮的跑的好處很是明顯,最大的好處就是讓太後習慣了他每日都會來慈寧宮,習慣了每日同他聊一會。而習慣是很可怕的事情。慈寧宮的小宮女和小黃門都對他很是熟悉,太後特許大周質子入慈寧宮無需稟報於她。


    朝是不必日日都要上的,但奏折是要日日批閱的。今日的奏折有點多,小皇帝能處理的倒也不多,太後最後還是選擇了自己處理,直至夕陽西下,月上枝頭。


    等到太後抬頭時,雀枝已經小心翼翼地在殿中點上了蠟燭,夜明珠和蠟燭的燈光交相輝映,滿室亮堂。


    奏折批得差不多了,太後腦子裏想著大周使臣來訪一事,隨口問了一句雀枝:“已經是什麽時辰了?”


    “迴娘娘,戌時已經快過了。”雀枝隱藏在燈光未能照到的地方,聲音恭敬,帶著幾分隱秘的擔憂,“娘娘可要用膳?澤年殿下還在偏殿候著,莫不然奴婢先行讓澤年殿下迴宮?此時確實太晚,但奴婢想娘娘日理萬機,澤年殿下定會體諒您,不會多說什麽。”


    太後沒有應聲,抬起手揉了揉額角,雀枝會意走上高台,站在太後身後輕輕為太後揉著太陽穴,緩解太後的頭疼。


    太後緩了一會,聲音罕見的有點猶豫:“八皇子……一直在偏殿候著?將近兩個時辰了,他沒什麽反應嗎?”


    雀枝遲疑著開口,帶著幾分不確定和不可思議:“澤年殿下一直待在偏殿,並沒有不滿的情緒,隻是多讓小廚房上了幾盤桂花山藥綠豆糕,除此之外,澤年殿下今日一直是帶著笑在偏殿侯著的,並無什麽其他的舉動。”


    秦尋雪輕輕笑了一聲,看起來心情愉悅:“前幾日八皇子向哀家力薦小廚房的桂花山藥綠豆糕,說甜而不膩,清新自然,融合了桂花的香、山藥和綠豆的軟,他甚是喜愛。拿去給齊不齊嚐過了,齊不齊似乎也很喜歡這個糕點,隻是不好消化,吃不得太多,還有些傷心。”


    雀枝:“看起來澤年殿下和陛下倒是口味相似。”


    太後像是被這句話戳中了什麽,神情柔和下來:“齊不齊今日已經用過晚膳了嗎?”


    雀枝想了想雲夏那邊遞過來的消息,頓了一下才迴答:“雲夏公公亥時遣了小黃門來問,娘娘是否移步膳廳用膳,奴婢見娘娘還在批奏折便拒絕了,剛剛雲夏公公傳了消息來,陛下已經用過晚膳了,現在正在練習今日王太傅留下的大字。”


    太後靜靜地應了一聲,閉上眼休息著。雀枝一邊按著一邊問道:“娘娘不必擔心陛下,陛下執政也有一兩年了,自然是清楚的。眼下娘娘要在意的是……”


    “晚膳在偏殿用,多備一雙碗筷,留八皇子用膳。”不等雀枝說完,太後突然開口打斷雀枝的話,聲音冷淡,“雀枝,哀家知道你沒有壞心,全心全意為了哀家好,但有些事情,哀家隻是不去追究,不代表哀家什麽都不知道。跟齊雅韻合作,圖什麽,與虎謀皮嗎?這次便算了,若有下次,哀家絕不輕饒,你可明白。”


    雀枝一驚,手上的動作一頓,腦子一白,瞬間跪了下來,語氣惶惶不安:“娘娘息怒,奴婢隻是怕娘娘被大周的質子蒙蔽。”也不叫澤年殿下了。


    太後並不想深究此事,冷淡地應了一聲,聲音溫和了下來,似是對此事真的不是很在意:“哀家不打算罰你,去準備晚膳吧。”


    雀枝知曉太後是不打算深究此事,她明白這對生性多疑的太後而言已是極大的恩寵。雀枝眼中含淚,低低應了一聲諾,退了下去。


    偏殿中的周澤年不知道不遠處的慈寧宮主殿暗流湧動,他隻是在苦惱糕點的問題。桂花山藥綠豆糕雖然好吃,但這種糕點不止幼崽吃多了會不舒服,大人吃多了也會。偏偏周澤年今天很開心,隻看得上那盤桂花山藥綠豆糕,其他的甜點一點都沒有動。


    小宮女布膳前雀枝派了一個小黃門問過了他的意思,周澤年今日還沒有見到太後,自然是不可能不應下這一次的晚膳的。


    周澤年起身出了偏殿,布膳的小宮女們動作都很快,安靜無聲但不過一會就準備好了,膳食布置好後,周澤年並未等候太久,穿著素麗宮裝、頭上隻頂著一隻鳳釵挽著發的太後便款款而來,微笑著招唿他入座。


    太後今日雖批閱了整整一日的奏折,略顯疲憊,但太後正是年輕貌美的年紀,即使略顯疲態,但那張美豔絕倫的臉上能顯出的隻是幾分愁緒,看起來不再那般具有攻擊性,溫和無害了不少。


    至少這幾日因著齊雅韻的話憂心忡忡的周澤年就被太後罕見的模樣狠狠擊中,連帶著這幾日的憂慮都消散不少。


    太後在知道齊雅韻主動尋了周澤年的那一日就得知了此事一事,也差不多清楚齊雅韻到底同周澤年說了什麽。太後最開始隻是對雀枝背著她與齊雅韻謀算一事震怒,但冷靜下來後倒是有些不知如何麵對周澤年。縱容當年為平定大齊動亂,是秦尋雪自己主動要求齊雅韻傳些謠言出去,為自己安上“愛而不得鋌而走險”的黑鍋,但秦尋雪其實並沒有外麵看上去那麽雲淡風輕。


    她確實恨透了齊崢,連帶著將自己的名字和齊崢放在一起都覺得很是惡心,但謠言傳出去後確實讓大齊很快穩定了下來,現在的世道就是這樣,掌權的男子能接受一個為愛癡狂、為此掌權的太後,但不能接受一個野心勃勃、暗中布局、心計深重的太後。何其可笑。


    太後忍著惡心,一直沒有遏製這個傳言,因為她知道,那些世家大族還沒有連根拔起。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若是沒有足夠的實力和盤根錯節的大世族硬碰硬,太後就會一直忍著,知道有能力一舉掀翻大世族。


    雖說是這樣,但當齊雅韻將這個謠言傳到周澤年麵前時,秦尋雪沒由得產生了幾分煩躁。她也說不清是為什麽,總覺得這件事不該讓周澤年知曉。


    煩躁的秦尋雪今日一直在處理各種政務,罕見有些情緒低落,看起來溫婉但隻有自己知曉自己內心的煩躁。


    周澤年察覺到太後神色不對,但今日周澤年心情很好,難得有些不想看他人臉色抑製自己的情緒。


    周澤年彎了彎眼,看起來真誠又溫和:“娘娘,今日先生給澤年起了表字。”


    秦尋雪一怔,突然笑出了聲。


    周澤年:“……?可是澤年說錯了什麽,惹得娘娘笑話不成?”


    秦尋雪笑著搖頭,頭上的鳳釵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搖晃,晃得人移不開眼。


    秦尋雪坐了下來,也沒有動筷,輕輕巧巧地發問,看起來很感興趣:“哦?取了什麽表字?”


    “潤瑾,”周澤年雖不明白秦尋雪為何發笑,但自己今日確實高興,莫名就是不怎麽害怕秦尋雪動怒,“潤取自澤的本意,瑾則是取自公瑾,盼望澤年能有所成就。”


    秦尋雪腦中想著王太傅好像和過去一樣,雖富有文采但不是很會取表字,麵上不顯,隻是露出真摯的笑:“恭喜八皇子。”


    周澤年微笑:“多謝娘娘。”看起來並不怎麽真摯就是了。


    “說起來,”太後似是不經意接話,“哀家也有表字。”


    大齊女子取表字的少,雖說女子十五及笄便可取表字,但大世家中給家中女兒取表字的都是少數,更不用說沒有及笄禮的秦尋雪。但秦尋雪還是自己給自己取了表字,不屈不撓,終於成為了如今萬人之上的太後。


    周澤年從王太傅不經意提起過去之事時聽聞,太後並未辦過及笄禮。但周澤年並不會不識抬舉去詢問太後為何未曾辦過及笄禮卻有表字。


    周澤年露出願聞其詳的神情:“澤年很是好奇,娘娘的表字是什麽。”


    秦尋雪淡淡漾出一個笑:“哀家的表字,八皇子確定要聽?這世間可沒有幾個知曉哀家的表字。”


    話都到這裏了,周澤年本應該住口,不再發問。秦太後的話很是微妙,既是很少有人知曉的表字,他一個別國質子怎麽能知曉?


    但周澤年並未猶豫,微微一笑:“都已經發問了,娘娘怎麽還吊澤年的胃口?”


    秦尋雪挑眉,心中倍感有趣。今日的周澤年似乎褪去了溫和謙遜的外殼,稍微露出真實模樣的自己。


    “探月,”秦太後外頭,鳳釵微閃,看起來奪目耀眼,“哀家表字,為探月。”


    昔年丞相府。


    秦尋雪出生在一個冬日,十五歲的秦尋雪一點都不期待自己的及笄禮,待到及笄禮那一日,便是她成年出嫁的日子,欽天監算過了,那是宜娶嫁的好日子,玄清帝賞賜下來的各種東西都已經進了她的私庫,馬上十五的秦尋雪有些冷酷地想著,黑騎衛又可以更新一批武器了,真是一件喜事。


    齊崢那個騙子前幾日迎了謝琳芸入東宮,除了規模不能同太子妃一樣,倒是一點也沒有委屈她。


    雀枝打探得一清二楚,連齊崢布置了什麽樣的婚房都了如指掌,點的龍鳳蠟燭,燃了一夜。


    秦尋雪無聊地想著,齊崢那個王八蛋現在身體居然還可以,也不知道什麽時候下下去的毒能發作,讓她搞死齊崢自己上位。


    秦尋雪倒是沒什麽對新婚的羞澀,也沒有恐懼,不過是換一個地方謀罷了,對秦尋雪的影響也不大。


    婚事全程由皇家操辦,秦尋雪隻要同提線木偶一樣出門,上轎,進門就好了,都不用動腦子,算是計劃裏麵最輕鬆的一環。


    不需要動腦子的秦尋雪很不習慣,坐在書桌前亂塗亂畫,把一張潔白的紙畫得亂七八糟後,秦尋雪煩躁地把狼毫丟開,很是煩躁。


    “小姐,”雀枝欲言又止,“要不然出去走走?”


    “不想動,這幾日府中的下人見到我就躲,我才不願意出去走走。”


    皇家的新婦婚前不能出家門,秦尋雪被困在家中好幾日了,愈發煩躁。


    雀枝也不知道怎麽勸小姐,自家小姐煩躁的原因很簡單,她找不到算計的對象,很是難受。


    雀枝:不懂但覺得小姐很厲害。


    秦尋雪趴在雀枝換上的幹淨白紙上,猛的坐了起來:“老王是不是說 及笄對女子而言同樣重要,他覺得女子也應該取字?”


    前段時間被氣走的王先生最後還是心軟,在秦尋雪還能見人前溫聲告訴她,無論是誰都可以取字,不必自暴自棄,也不必認為自己沒有資格擁有未來。


    秦尋雪:我覺得老王會錯了意但是又不知道是哪裏出了問題。


    雀枝不解,但盡職盡責迴答了小姐的問題:“確有此事。”


    秦尋雪燦爛一笑:“決定了,我要給自己取一個表字!”


    雖然不明白小姐為什麽這般開心,但隻要小姐開心起來雀枝就開心:“小姐要給自己取什麽表字?”


    秦尋雪拿起被自己丟在一旁的狼毫,毫不猶豫地下筆,寫下兩個大字——探月。


    雀枝:“小姐,這麽快的嗎??”


    秦尋雪煞有其事地點點頭,興奮勁過去了後,秦尋雪的神色冷淡了下來。


    “探,對應尋;風花雪月,月對應雪。感謝薛姨娘取的名字吧,倒是讓我毫不費力地取了表字。”


    雀枝住嘴,不敢對在秦尋雪雷區上的薛姨娘發表任何看法。


    秦尋雪冷淡地盯著紙上的兩個大字,秦尋雪的字大氣又有鋒芒,未曾學過娟秀小楷的少女鋒芒畢露,看起來鬥誌昂揚:“我必將,扶搖直上,摘星攬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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