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十月,在本該是漫山金黃的日子裏,輕盈的白雪比約定的日子更早的來到了人間,


    紛紛揚揚的雪花為青州城的街頭披上了一層淡淡的薄紗,


    恰到好處的積雪讓孩子湧入了街頭,同自己的夥伴一起奔跑嬉戲,無憂無慮的笑聲在街頭迴響。


    街頭行走的文人停下了腳步,仰望天穹,伸出了袖中的手,晶瑩的雪花如柳絮般緩緩飄落,讓人腦中閃過一個又一個新奇的想法。


    家中的大人站在窗邊,憂心忡忡的看著天空那飄落的純白,心頭多出了些許深深的愁緒,許久,帶著無奈的歎息聲在屋中響起,又是一個難熬的寒冬。


    撤去了陣法的皇宮內,一襲大紅衣袍的東方明月坐在小亭之中,任由風雪透過自己那身單薄的衣袍,將寒意帶入骨髓。


    最終,紅衣的女帝也隻是默默望著那暗色的天穹,長長的歎了口氣。


    再堅持一段時間,一定會贏的,一定會的……


    人與人的悲歡總是難以相通,不同的年齡不同的身份,麵對相同的事情,卻總會有不同的看法。


    孩童眼中的樂趣,文人眼中的浪漫,百姓眼中的畏懼,朝堂眼中的憂心……


    彼之甘露,我之砒霜,不外乎如此罷了。


    十月飛雪,若是在北國所處的地界,並沒有什麽值得注意的地方,於常年被白雪覆蓋的北國而言,這不過是件尋常的小事,


    但對這屹立在瀾江北岸的青州城而言,卻預示著更為難熬的凜冬即將到來,又將會有無數人撐不過這一年的冬天。


    雪來的太早了。


    或許是自然的演替,或許是人類自身進化的曆程,


    在屬於人的文化中,凜冬總是和衰敗,腐朽,死亡聯係在一起。


    凜冽的寒冬讓萬物褪去了生機,也讓無數處於生命暮年的人走入了另一個世界。


    在民間總會有這樣的說法,


    熬過這個冬天,就好了。


    熬過這個冬天,就又能多活一年。


    雖有文人墨客鍾情於雪的浪漫,窮盡筆墨刻畫出獨屬於冬季的美好,


    卻也改變不了,在這樣一個時代,寒冬帶給人們的那無數生死離別。


    更準確的說,哪怕是在君臨前世那樣繁榮的時代,寒冬對於病人,對於垂暮的老人而言都是一場挑戰。


    有數不清的病灶在溫暖的地方或許隻有些許輕微的反應,但在寒冷的地方卻足以讓無數老人離開人世。


    熬過了,就過去了,熬不過,也就離開了這留下無數迴憶的世界。


    這是自然的法則,亦是人類生命的本能,難以逾越。


    而今年,已是青州城持續的第七場寒冬,就似那上天同這一帶的人們開了一個巨大的黑色玩笑一般,一連七年,年年不止,


    滑稽之下盡是那皚皚的白骨。


    ……


    城的另一頭,屹立了幾十年的神廟比往常更加喧鬧,


    無數年事頗高的老人不顧家人的勸阻,拄著拐杖,在這初雪到來之際,來到了這江神廟中,想要為家人,為自己祈福。


    想用自己最虔誠的信仰打動偉大的江神,換來神靈的注視,


    如此寒冬,真的不能再繼續了……


    相較於現在這一代早已不再信仰江神的年輕人,這些曾經受過君臨庇護,真正經曆過那個風調雨順的時代的老人,始終抱著心中的期盼,


    他們至始至終都相信著江神的存在,那絕非什麽故事,而是真正存在的神靈,庇護著曾經的他們。


    江神是他們和他們的父輩最為虔誠的信仰,是曾經青州城內無數百姓心中的聖地。


    這些老人虔誠的獻上自己的信仰,期待著江神能夠再次顯靈,


    驅逐寒冬,讓青州再次變迴曾經那般風調雨順的模樣。


    通往神廟的山道上,中年的廟祝帶著年輕的弟子,拿著掃帚,用心的清理著山道之上那薄薄的積雪。


    作為神廟的廟祝,哪怕孔瀾心中同樣對江神的存在感到懷疑,


    長久的信仰和作為廟祝的職責還是讓他在第一時間帶著弟子,拿著掃帚來到了山道之上,


    無論如何,都不能讓來神廟祈福的居士們因為山道的不便而受傷,


    這是作為神廟的廟祝最基本的責任,


    隻是,在完成了自己的工作後,在招待居士們祈福之時,


    望著大殿內那莊嚴而又慈祥的江神神像,廟祝孔瀾的心裏還是止不住的感到茫然。


    倘若偉大的江神當真存在,又真的似師父告訴自己的那般神力無邊,


    現如今的青州城又怎會變成如今的模樣?


    真的很難去相信,這一年比一年冷,每一年都要凍死無數人的國都和師父口中那年年風調雨順,年年糧食豐收的青州城是同一座城市。


    偉大的江神大人如果真的存在,祂又為何對眼下的一切置之不理,又為何不肯降下一絲一毫的啟示?


    又或者說,真的如那坊間流傳的一般,朝廷無道,女帝失德,眼下的一切是上天,是神靈對世人的懲罰?


    長長的唿出一口熱氣,望著那些以最為殷切的目光看向自己的居士,


    現任的江神廟廟祝孔瀾臉上擠出了一抹熟練的笑容,安撫著這些需要心靈寄托的居士。


    不論真假,能讓這些居士的心靈得以獲得暫時的平靜,自己的所作所為就有其意義。


    或許師父當年也是如此吧?


    至於陛下如何,朝廷如何,又豈是自己能夠妄議的?


    恍惚之中,孔瀾想起了那來過神廟數次的高貴身影,想起了那位高高在上的女帝望向神像時眼中的複雜與愁緒,


    最終廟祝孔瀾的思緒定格在了那時不時借用江神廟進行賑災的官員,


    輕舞著手中的拂塵,中年的廟祝甩開了腦中複雜的思緒,輕聲感慨,


    “倘若這般的陛下,這般的朝廷都能稱之為無道,那這上天未免也太苛刻了些。”


    ……


    蘇府,中央小院。


    外界的飛雪絲毫沒能影響小院的寧靜,在陣法的運轉下,


    小院依舊如往常那般充滿了生機,四季如春,


    在這雪花紛飛的冬日也算的上是真正的奇跡。


    夕陽西下,最後的光線被黑暗所吞噬,


    繁茂的古樹下,熊熊的篝火孜孜不倦的向外界散發著溫暖和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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