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在暗中觀察,他知道馬文妹是他親生女兒。


    幾次想認親,又覺得不妥,隻能默默等待時機。


    直到一年多前,大流雜技團進入上海,很快被查封,他才跳出來,保下了馬文妹。


    這就是為什麽一年多來,馬文妹悄無聲息的原因。


    她被龐華山保護起來了。


    龐華山知道陳三惹了大禍,牽連了大流雜技團。


    正好,他早就不想讓馬文妹演雜技了,此時的龐華山,早已家財萬貫,在上海灘唿風喚雨,怎麽還忍心讓女兒辛苦走江湖?


    天賜良機,就在馬文妹解散大流雜技團第二天,他長袍馬褂,登門造訪。


    馬文妹根本不認識他,他“死”時,馬文妹才三虛歲,沒印象。


    隻是後來聽團裏的人提及過此人,但父親不讓談及此事,她也就沒興趣了。


    龐華山見到親生女兒,險些失控,但他畢竟是多年修煉的狐狸,抑製情緒,嗬嗬一笑,拱手道:“小可龐華山,見過大流雜技團班主!”


    馬文妹很詫異,龐華山這個名號她聽過,上海賭神,但不知為何來訪,忙迴禮道:“小女實不敢當,老華爺登門,有何賜教?”


    龐華山笑道:“老朽是來報恩的!”


    “報恩?何恩?”


    “救命之恩!”


    馬文妹懵了:“老先生,大流雜技團何曾於你有救命之恩?”


    龐華山悠悠說道:“早年,龐某落魄江湖,一日饑寒交迫,昏倒於涿州街頭,適逢大流雜技團此地演出,馬二爺的賢內助,劉氏月娥,將我扶起,賜飯贈藥,救了我一命,我言,大恩大德,來日必報!可人生際遇,咫尺天涯,大流雜技團聲名鵲起,四海巡演,我有報恩之心,卻無報恩之機!”


    馬文妹越聽越傻:“哦……那是家母之事,亦非小女之功,老先生不必放在心上!”


    龐華山癡癡地看著自己的女兒,久久不肯說話。


    馬文妹被看得不知所措:“老先生?老先生?”


    龐華山如夢方醒:“後來得知令堂仙逝,又聞令尊往生,老朽碌碌塵寰中人,也不便再打擾大流雜技團。”


    馬文妹一笑:“這就對了!老先生,拿得起,放得下,家母救您,也是您命不該絕,吉人自有天相!”


    馬文妹這一笑,差點把龐華山眼淚笑出來,這個笑容,太像當初的劉月娥。


    龐華山又一眼不眨地看著馬文妹,一言不發了。


    馬文妹感覺這個老頭不正經,總是用一種穿透性的眼光看自己,遂冷冷一笑:“老先生,老華爺,我還有事,得打理行裝,明日離開上海!”


    “不必!”龐華山大喝一聲,“當下正是報恩時!聽說天津的蕉萬山聯合上海的人封了大流雜技團,我不知道你們之間有何恩怨,但我幫你擺平此事,以報當年令堂救命之恩!”


    馬文妹一愣:“不不不!此事和老先生無關!”


    “馬班主啊,你就給老朽一個報恩的機會吧!否則,我死都合不上眼睛!”


    馬文妹見老華爺如此堅定,沉思片刻,道:“那……那就拜托老先生了!我替大流雜技團所有兄弟姐妹,謝謝您!”


    龐華山終於穩住了馬文妹。


    這是第一步。


    老狐狸很會算計。


    他要一步步揭開馬文妹的身世,慢慢告知馬文妹真相,此事決不能操之過急,否則直截了當,說我當年和你母親私通,生下了你,你不是馬二爺的種,你是我的種,馬文妹得瘋了。


    龐華山先是跟幫會裏的大佬打了招唿,敬告黑白兩道,在上海任何人不準動馬文妹。


    青洪幫二當家“大腳皮”疑惑地問龐華山:“華爺,這是何故?何必保一個素不相識的雜技班主?”


    龐華山幹脆將計就計:“皮爺,大流雜技團早年救過我的命!”


    龐華山太詭詐,他深知江湖之複雜,他可不想透露馬文妹是他親女兒這層玄機,他是賭徒,一旦暴露了這一點,父女二人都沒好日子過了。


    所以,他又把謊言重複了一次,假言劉月娥在涿州救命之事雲雲。


    大腳皮聽後一陣感歎:“華爺知恩必報,真君子也!馬文妹,我們保下了,任何人都不能找她麻煩!”


    從這一刻起,馬文妹已經安全了。


    但馬文妹不知,陳三爺更不知。


    陳三爺還火急火燎地替蕉爺賣命呢,後來陰差陽錯,投奔了龍海升,又輔佐龍海升在天津搞得風起雲湧。


    後來,蕉爺施縱橫捭闔之計,派人來上海黑幫勾兌除掉龍海升和陳三之事時,老華爺借坡下驢:“忙,我們可以幫,但有一條件,不準再找馬文妹麻煩!陳三之事與馬文妹無關!”


    他沒說不準找大流雜技團麻煩,而是直接點名馬文妹一人。


    因為他再也不想自己女兒風餐露宿、遊走江湖了,至於大流雜技團,最好趕緊死掉,他恨死“大流”這兩個字了。


    當年他和師兄馬二爺一同創立大流雜技團,後來因劉月娥反目,大流馬在南洋差點弄死他。


    大流雜技團就該灰飛煙滅!


    此時的龐華山已有數百萬家產,還有兩個媳婦,一個兒子、三個女兒,但他最牽掛的還是馬文妹,他覺得愧對馬文妹,他計劃將一半的家產都給馬文妹,以彌補多年離別之傷。


    但這些事,他一個字都不能透露。


    他是賭徒,早就想退出江湖,可幫派不允許,江湖上的仇家更不允許。


    隻能找時機,想盡一切辦法,擇機金蟬脫殼。


    他唯一的願望,就是最後安安靜靜死在自己家裏,他不想暴屍街頭,不想被人砍斷手腳。


    馬文妹和雜技團的幾個骨幹,在上海租住的房子裏一直在等消息,寄望龐華山能夠翻雲覆雨,讓大流雜技團重新開業,可等來等去,毫無音信。


    甚至有兩件事,讓馬文妹更加不安。


    第一,就是每日三餐,都有專人配送,吃的都是麗都大酒店最貴的飯菜,而且還不要錢,送菜的廚子說已經有人付過餐費了。


    第二,就是房主不收房費,本來說的是按天計算,但房主沒影了,一直沒來催房租。


    馬文妹從小就謹記父親大流馬的教誨:天上不會掉餡餅,好事找不到咱頭上,但凡感覺好運降臨,背後必定是陰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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