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要徐楚寧在任何時候打開行李箱,他就能看見那個禮物盒。可是他沒有打開過。樓梯間的吵架還在繼續,因為臨時變故,打亂了鬱書嵐的計劃,她整個人都非常暴躁,髒話不斷,給自己團隊最信任的律師、會計以及任何可能用得上的專業人員打電話商議對策。紀縹緲嘖了一聲,“他有名字,他叫寧寧,別總那男的那男的。”鬱書嵐頭發擋了眼睛,草草伸手往後梳了一把,邊看手機邊敷衍說,“我管他叫什麽。”坐在徐楚寧對麵長椅上的秘書忍不住了,站起來走過去,低聲對著大發脾氣的鬱書嵐說了句什麽,鬱書嵐才平緩了情緒,安靜下來。“現在怎麽辦?”鬱書嵐舔了舔嘴唇,還是滿麵焦躁,但有秘書在身邊穩定她,她還是盡量冷靜,說話都喘粗氣:“我要怎麽討好那個寧寧,讓他把文件簽了,嗯?”徐楚寧耳邊是嗡嗡的低聲爭吵,眼前是一大摞大摞的文件,隻要簽了這些東西,他就能讓鬱風一無所有。側頭,手術室裏醫護人員忙碌的身影很模糊,徐楚寧甚至可以聞到血腥味。當然這是不可能的,或許隻是他臆想的。秘書接到電話,立刻轉交給鬱書嵐:“老板,阿魄姐的電話。”阿魄是她們團隊的金牌公關,以前處理了一場巨大醜聞一炮而紅,被鬱書嵐私底下挖過來了。一聽這話,鬱書嵐馬上抓過手機接起來。電話那頭的人說著些什麽,秘書湊過去聽,紀縹緲也要聽,被秘書擋開了。紀縹緲抓了抓頭發,隻能迴來找徐楚寧的事,看見徐楚寧認真地翻看著那些文件,慌了,跑過去一把抓起那些文件,“寧寧,你別這樣。”徐楚寧懨懨地抬起頭,眼神無光,麵無表情。紀縹緲一個勁兒地勸:“你別把阿的東西給他姐,否則他真的會完蛋的,要是死了那還好,一了百了,要是沒死,他會很慘的。”徐楚寧沒說話,眼神失焦,微微抿唇。紀縹緲一張嘴拚命輸出,語速極快,生怕慢了一點徐楚寧就會走向鬱書嵐的陣營。“我跟你說真的鬱風要是一無所有了會有很多人報複他的,他本來就不會做人得罪過好多人現在都在準備落井下石呢,他姐會保他沒錯但也隻是給一口飯吃而已他畢竟不能死因為到底也算是鬱家的小兒子但要過那種豬狗不如的日子被拴在地下室裏你真的忍心嗎寧寧你好好想想啊我知道你是好孩子求求你了放過他好不好……”徐楚寧恍惚著,腦子裏一片花白。他的決定,真的有這麽重要嗎?那鬱風為什麽還不知死活,把一切都留給他?若是徐楚寧早早逃離,帶著行李箱走了,那他就不怕自己多年心血毀於一旦麽……“他會死嗎?”徐楚寧突然問。紀縹緲愣了一下,而後腦子拚命思考,咽了咽口水,鎮定道:“呃……不一定,死或許還是最好的結果,如果你簽了字,而他又沒死成,他絕對會生不如死。”徐楚寧沒再說話了。紀縹緲一邊警惕著身後商量侵吞好友的兩個女人,一邊哀求著徐楚寧:“寧寧啊你看看我,你看著我的眼睛,不要簽字,不要簽字,至少等到搶救無效阿確認死亡了再簽,行嗎?”要讓好友活受罪,這事紀縹緲是萬萬做不出來的。他知道鬱家都不是什麽好東西,曾經鬱家老家主年輕時候嚴苛教子,鬱書嵐和鬱風心裏都怨念頗深,但一等到鬱書嵐有能力了,立刻反抗,與此同時她認為要跟她站在一起的弟弟,卻並沒有支持她,而是選擇了沉默。鬱書嵐一個人打拚到今天,拿著從父輩母輩那裏繼承與掠奪來的原始積累,不斷擴張撻伐,能走到今天這一步,絕非等閑之輩。沒有利益爭端的時候,她願意當一個好姐姐,好朋友,好老板,一旦涉及了利益,還是這麽龐大的利益,鬱書嵐被衝昏頭也不是沒可能。鬱風要是救迴來了也得傷筋動骨,跟徐楚寧糾纏不休本就耗費心神,要是鬱書嵐再稍微動點玩心,鬱風的下場可以預見……紀縹緲平時跟鬱家姐弟關係是不錯,鬱書嵐也很欣賞他,但到了這一步,鬱風勢力式微,就算紀縹緲傾家蕩產幫他,也隻能落到跟他一起被碾死的地步。紀縹緲早在湖邊小屋就預料到了自己會為了好友來求徐楚寧,但他沒想到居然這麽快這麽急。在鬱書嵐的鐵血手腕麵前,他的腦子根本不夠用。“寧寧,你……”“徐楚寧。”秘書和老板那邊小會開完了,徑直走進來,走到徐楚寧麵前。鬱書嵐顯然是有了計策,她的智囊團向來不會讓她失望。紀縹緲一下子站起來,想攔,但秘書很快把他隔開了,站在徐楚寧和紀縹緲之間,恰到好處地削減了兩個人聯合的基礎支持。鬱書嵐跟徐楚寧談條件,她自認為閱人無數,這樣談判場合自然也駕輕就熟。“寧寧,我們的時間沒有太多,但我向你保證,我給出的解決方案一定是保證我們都雙贏的。”紀縹緲急了,小聲說:“寧寧,別聽她畫餅!”秘書微微笑了,轉身望著紀縹緲:“紀總,在這邊等了很久吧,累不累,要不要出去喝杯咖啡?”紀縹緲如鯁在喉,閉上了嘴。鬱書嵐繼續說:“相信我,以你現在的能力完全不足以掌控你擁有的一切,說不定還會為你招致災禍。”徐楚寧放在膝蓋上的拳頭微微攥緊,他完全聽得出鬱書嵐現在在威逼。鬱書嵐翻了翻那一遝文件,從中抽出一張:“我聽說阿在你母親手上買下一塊地皮,你可以留下它,同樣也留下錢,如果你需要我還可以找人幫你管理地皮保證持續增值,同樣,增值部分你可以全部留下,無需跟任何人分享。”利誘。“甚至他贈予你的不動產,在我審核完之後,你都可以帶走,想要自用或者轉賣折現,都隨你。”鬱書嵐說完,沉默著讓他思考了一會兒,而後話鋒一轉:“以上是我能提供給你的好處。”徐楚寧緩緩抬頭,喉結滾動:“那,我不答應你,壞處是什麽?”鬱書嵐滿意地笑了一下,甚至有些欣賞他的識時務:“寧寧果然是個聰明人。如果你不肯簽字向我讓渡權力,我不僅會讓你什麽都得不到,我還會讓你現在已經擁有的,全部落空。”鬱書嵐怕他聽不明白,還頗為好心地跟他解釋:“比如,你的母親,你的學長,你會拉琴的手,你已故父親的墳塚……這麽說吧,我跟鬱風共享一條血脈,所以我們基本上是一模一樣的,但我比他要再狠一點點。”話音落下,鬱書嵐還補充了一句:“既然你現在也不愛他了,那背叛他對你來說應該是沒有任何壞處的事,除非你還愛他。”“嗬。”徐楚寧突然沒忍住笑了。鬱書嵐也沒生氣,坐在長椅上,長腿交疊,撐著腦袋,好整以暇地看著他。徐楚寧真的驚歎於鬱家人操縱人心的能力,但顯然,他的姐姐要更勝一籌。徐楚寧垂眸,看著擺在麵前的文件,抬頭看了一下手術室。鬱風的朋友那麽多,他為人不擇手段,紀縹緲又肯定會幫他,斷然不至於慘到那個地步。思及此,徐楚寧便覺得無所謂了,拿起筆,簽了字。鬱書嵐收迴文件,笑了一下,遞過去一個信封,“一點小心意。”“什麽?”“自己拆開看。”徐楚寧接過信封,裏麵是一張機票。“你的行李已經幫你寄過去了,拿個手機證件,你就能自由了。”鬱書嵐說。徐楚寧聲音平靜:“什麽時候訂的票?”“兩個小時之前。”鬱書嵐也不藏著掖著。“你早知道我會簽字?”徐楚寧無可奈何地自嘲笑著。“九成把握。”“為什麽。”鬱書嵐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狹長的眸子微微眯起來,讓人看不清她在想什麽,隻是覺得似乎帶著膚淺的笑意。許久,她才聳肩,理所應當地說:“因為他是鬱風,所以你一定會背叛他。”出於好奇,徐楚寧多問一句:“要是到最後我還是沒答應你,你又打算怎麽辦?”鬱書嵐懶洋洋地看著他,開口道:“我會直接罵你賤,被人當成狗來虐待還念念不忘,替他守著那點遺產,你自以為是的掙紮隻不過是跟他調情,其實你心裏還是很愛他,你根本沒想離開,隻要他吹口哨你還是會忠誠地迴到他身邊,你要是想走早就走了,你甚至完全可以殺了他,你沒有,為什麽,因為你骨子裏就是個很賤的人,被人欺負了五年還是可憐兮兮地在舔,打不醒的狗……”“行了。”徐楚寧擺擺手,有些無語地看了她一眼,“真的很粗魯。”“攻心也是談判的一種。”鬱書嵐倒是談興甚濃:“這樣就夠了嗎?其實我還可以說更多,我想要控製別人的時候,就會搞完美受害者論,百試百靈。”徐楚寧覺得,她倒是很坦誠。那些話也確實傷人就是了。徐楚寧站起來,攥著機票,要走。“寧寧。”鬱書嵐喊住他。徐楚寧迴頭。鬱書嵐問:“他要是死了,要通知你嗎?你可以來他葬禮上開香檳。”“……不用,謝謝。”第111章 葬禮醫院門口還有車來接他,徐楚寧望著等在那兒的司機,心生一種奇妙的恐懼感,被控製的恐懼感。夜已經很深了,司機還是把他送下了山,送到了山莊下麵的一個酒店,替他開好房。剛進房間,手機就收到一條陌生短信。“你簽了?!”言辭激烈,想來應該是紀縹緲發來的。徐楚寧不想去想這些事,他不想再去想關於鬱風的一切。把手機關機,坐在酒店的床上看電視,不知不覺翻到了本地新聞,上麵已經在晚間檔報道了,徐楚寧一抬頭就看見的是救援畫麵。手指一抖,把電視關上了。耳邊很安靜,但非常嘈雜,雜亂的似乎有人群的喊叫,有沉重的唿吸聲,還有河流轟隆隆的江潮,像是懸空時在腳下的一個巨大旋渦,頃刻間就要吞噬所有。冷汗涔涔,徐楚寧睜開眼睛,才發現自己做夢了。一看時間,才過去不到一個小時。他感覺臉上潮潮的,本以為是哭了,拿手一抹,才發現竟然滿手是血。驚恐地睜大眼睛,一抬頭,床邊站著的都是人,陰森地盯著他,質問他:“你為什麽要把他推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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