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沐恩曾經是一個年輕有為的宦官,不然也不會跳出皇宮,跑出來做走馬承受


    可是二十幾年幹下來,他也明白,自己大約是沒什麽真本事的。隻能這麽一直做下去,做到年老體衰,被安排到某個皇家宮觀,了此殘生。


    當李師中和王韶在秦州鬥法的時候,他心裏是偏向李師中的。畢竟就算王韶真的折騰成了,他薛沐恩也很難有什麽實質上的好處。人家給了他也接不住。


    當然,他是不會站隊的。他是宦官,要站也隻能站到官家那一隊。


    所以,不論到哪裏做走馬承受,薛沐恩的目光一直都在汴梁,積極與“同門”保持聯係,其中就包括沈九台。


    他知道,王大衛是萬萬不能動的,他也沒想過要動。實際上,他誰也不想動,隻想太太平平地混完這一任。


    可是,李師中看來不這麽想,這個糊塗蛋似乎認為是王大衛燒了他的房子,並且派了人去抓捕王大衛。


    這可不行!薛沐恩連飯都沒吃完,扔下碗筷,趕緊追了過來。


    王大衛似乎沒什麽大事兒,就是差點兒殺了官差,幸虧自己及時趕到。薛沐恩當即發聲,打算把這幾個官差帶走,息事寧人。


    王大衛:“老薛,你確定這幾個人是......衙門的人?”


    薛沐恩一愣,這麽稱唿我們宦官的還是頭一次聽到,不過,挺好聽的。當即點頭:“是,他們都是州衙的捕快。”


    那捕頭再度扭頭,看薛沐恩猶如再生父母。


    王大衛:“那就對了。我收到個消息:西夏人聽說我到了秦州,很高興。在汴梁,他們沒什麽機會,秦州可就不一樣了。


    他們定了個計劃,收買你們大宋的官員,來陷害我。如果陷害成了,就把我抓起來,偷偷送到西夏去;如果沒陷害成,也能讓我對你們大宋心生厭惡,主動離開。


    他們西夏說不定就有機會迎接我......”


    薛沐恩心中一驚。看來沈九台真是夠意思,一點兒沒騙我,這王大衛還真是不能動。


    王大衛:“老薛,你聽說過張元和吳昊嗎?”


    薛沐恩不敢迴答,隻是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王大衛:“西夏就是在這兩個落地書生的幫助下立國的。好水川一戰,殺得宋軍屍橫遍野。


    末了,張元還留了首詩:‘夏竦何曾聳,韓琦未足奇。滿川龍虎輦,猶自說兵機。’幸虧這倆人死得早。


    老薛,你看這秦州城裏,誰像張元和吳昊?”


    薛沐恩仍舊不敢迴答,心中暗想:看來這王大衛的脾氣還挺暴躁。這是不打算收手,要反咬李師中一口。


    那可是一路經略使啊!不過,這老糊塗蛋能扛得住這麽大的帽子嗎?


    王大衛:“老薛,你還打算帶走這五個人嗎?”


    薛沐恩心中猶豫,左思右想之後,還是決定不能任由王大衛折騰,否則後果難料。


    於是說道:“公子,您貴人事忙。這些麻煩事兒,就由下官代勞吧!”


    王大衛一挑眉毛:“也行。”抬手拔刀,那捕頭悶哼一聲,耷拉著雙臂朝薛沐恩退去。


    薛沐恩躬身施禮:“多謝公子!下官告退。”


    一路退到門口,隻聽王大衛幽幽地說道:“老薛,你聽說過中行悅嗎?”


    薛沐恩眼冒金星,心中暗罵:沈九台,你特麽對老子有所保留啊!


    李師中怒火滔天,坐在偏廳等待抓捕王大衛的消息。昨天晚上,要不是小妾警醒,自己差點兒成了烤豬。


    他是聽過王大衛這個名字的。身為封疆大吏,一大半的精力要用在汴梁。


    李師中當然有自己的消息渠道,除了朝廷的邸報,同僚的書信,也有自己的耳目。隻是這些消息都需要自己辨別、分析、統合。


    最後,李師中得出結論——誇大其詞。因為伴隨王大衛消息的,還有王厚在汴梁樊樓填詞,居然可以每日一首。這太可笑了,簡直荒唐,荒唐至極。


    至於王大衛在洛陽一言讓邵雍閉關,那也不過是學問之爭而已。學問是什麽?學問是敲門磚,老夫早就進門了,跟你們這些“門外漢”不是一個檔次的。


    這王大衛就算再有學問,怎麽不在汴梁弄個一官半職,還不是白身跑到了老夫的秦州。


    作為秦州的扛把子,派人悄悄“請”你過來,問你幾個問題,那是抬舉你。


    可你居然不識抬舉,不來就算了,還敢放火燒老夫的房子,這......國有國法,行有行規,川越國的幫會太沒有禮貌了。


    李師中越想越氣。


    有下人進來稟報:捕快迴來了,但是沒抓到王大衛,是走馬承受薛沐恩送迴來的。薛沐恩求見。


    李師中心中疑惑,當即請薛沐恩進來。


    薛沐恩進門之後,麵無表情地見禮,偏又讓人無可挑剔。


    落座之後,語氣平淡、連綿不絕地講了起來,從上元節開始,都是王大衛的事跡。


    中途,李師中想插句話,薛沐恩也不理睬,自顧自地繼續講述。


    李師中漸漸覺察出問題:薛沐恩在甩鍋。


    一直講到今天早上,李師中總算知道這口鍋有多大了。


    薛沐恩講完,直接起身告辭離去。同樣的麵無表情,卻又無可挑剔。


    電光火石之間,李師中展開最強大腦,極速運算,得出結論:壞了。


    明天,哦不!下午,哦不!現在,秦州城裏已經謠言滿天飛;


    那些平時有事兒沒事兒都往他身前湊的人,以後他想召見都難;


    以前他隻需用言語、表情暗示,就有人心領神會,替他辦事的情況再也不會發生;


    即便他派遣心腹去傳話,那些人也會假裝聽不懂;


    當然,他還是秦州扛把子。隻是,他的意誌隻能通過唯一的一種方式下達:公文加蓋印信。至於會不會執行,執行到什麽程度,他將失去掌控。


    大宋朝疊床架屋的官僚體係,讓下屬有充分的手段應付上司。


    絕不能讓這種情況發生!怎麽辦?唯一能辟謠的......就是正要出門的薛沐恩。


    “薛公請留步。此事還請薛公秉公而斷,李某感激不盡。”


    薛沐恩迴身,拱手道:“此非下官職責所在,恕難從命。告辭!”說完,再次轉身,頭也不迴地離去,任由李師中在後麵唿喚。


    笑話!老子證明你不是張元和吳昊,誰特麽證明老子不是中行悅?


    秦州城裏,謠言四起。


    王厚居中調度,幹得激情四射、熱火朝天。聽著各處的匯報,王厚沾沾自喜:王大衛的眼光真好,我真是個天才。


    同時,他也沒忘記王大衛迴去補覺前給他的囑托:打聽李師中今晚睡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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