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米林”號沒能駛進馬江,法國人豈能甘心?7月16日,馬江口外又出現了一艘外形和“阿米林”十分相似法國軍艦的身影。


    來的是老熟人,正是福祿諾指揮的三等巡洋艦“窩爾達”號。‘窩尓達’號和“阿米林”號同屬“獵犬”級,‘阿米林’號為第二艘,“窩爾達”號為第五艘。


    如果單單是一艘“窩爾達”號倒也了,但是它的主桅杆上飄著的旗幟顯示著這艘不大的軍艦上載著一位身份特殊的客人——桅杆上飄著的旗幟是庫爾貝的中將旗,庫爾貝親自來了。


    “窩爾達”號進入馬江水道後,一路順利航行至羅星塔附近下錨。


    之所以如此順利還是得益於閩海關的引水員的幫助。盡管有張佩綸禁止幫助法國軍艦引水的通知,可是在庫爾貝開出的每人雙倍‘引水費’再加上4000兩白銀的額外紅利的誘惑下,在閩海關供職的5名引水員——2名英國人,2名德國人,1名意大利人——很快就和法國人合作愉快了。


    相比張佩綸那一紙毫無約束力的禁令,庫爾貝的雙倍工資和巨額獎金顯然更加實惠。本來嘛,老婆孩子還等著你拿錢迴家過日子呢!


    有了閩海關引水員的通力合作,後續到來的東京支隊和中國-rb海支隊所屬的法國軍艦再也不會像“阿米林”號那般狼狽,不再懼怕礁石的危險。


    在“窩爾達”號開進馬江後,炮艦“益士弼”號於7月17日駛進馬江。時隔一天後,一等巡洋艦“杜居士路因”號和炮艦“野貓”號也出現在馬江口。此外,還有更多的法國軍艦正開足馬力朝此處趕來,計有二等巡洋艦“維拉”號、“德斯丹”號、“雷諾堡”號,炮艦“蝮蛇”號、“梭尼”號、“魯汀”號以及“第四十五號”和“第四十六號”兩條杆雷艇。


    另外如有必要,東京支隊旗艦——裝甲巡洋艦“巴雅”號以及裝甲巡洋艦“凱旋”號、“拉加利桑尼亞”號隨時可以從媽祖島起錨增援,旦夕可至。


    當張佩綸看著飄有中將旗的“窩爾達”號拋錨羅星塔就預感到這是大批法國軍艦開進馬江的開始。而根據之前法國人提交的‘艾德美敦書’,此時距巴德諾威脅的最後期限——7月19日——已經剩下區區四天而已。因此他趕緊再次致電軍機處,稱如果和法方談判破裂,應該提前一至兩天,至少提前一天通知fj好讓fj能夠先發製人,至少做好迎戰的準備。


    局勢對於中國方麵急轉直下。


    當一艘艘法軍的兵艦出現在馬江,福州大街小巷立刻一片混亂。一些鄉紳、百姓擔心法國人會上岸攻占福州,拖家帶口的帶著金銀細軟離城逃往鄉下。


    當官的當然是不能跑的了。


    閩浙總督何璟平日裏素來信佛,聽聞戰火將至,這位仁兄將退敵的砝碼壓在了佛祖的頭上。他認為‘阿加林’號當初的觸礁就是佛祖顯靈,所以在總督衙門裏頭放上了佛祖的金身,日夜磕頭膜拜,口誦佛經,希望那尊金身能夠施法把法國人趕迴歐洲大陸去。


    要是西天的佛祖有知,肯定會說:我當初已經幫你趕走了一艘了,還為你爭取了一天的時間。你還想要我怎麽樣?


    可惜何璟聽不見,於是拜佛繼續。


    作為一省之長,巡撫張兆棟倒是真的不信佛。比總督大人實惠多了,張仁兄不但沒有組織官吏維持城中秩序,反而派遣家人在城中大肆收買糧食、臘肉等,放到府中儲存。


    他的第七房小妾因為府內一片醃肉味道,對著張兆棟大發脾氣。而以往對她言聽計從的張大人此時卻劈頭蓋臉一頓臭罵。


    “你懂個屁!法國人眼看就要打來了。這城守不守得住不說,一旦法國人圍了城,我們一家老小難道餓死麽?現在多準備一些,到時候就算是圍個十天半個月,也不打緊。”


    你聽聽,這就是清朝的一省巡撫。


    還好張佩倫及時通知穆圖善,讓其率領旗兵鎮壓城內。穆圖善在戰前多少做了些努力,在召集自己的旗兵趕緊操練的同時,穆圖善又搜遍了福州全城的銅鐵匠和裁縫趕製槍支、子彈、軍服、軍旗。雖然這也是平時不燒香、臨時抱佛腳的主,不過比起隻知道燒香拜佛的何璟總督、張兆棟巡撫和船政大人何如璋而言,穆圖善將軍的表現算是相對積極的。


    有了穆圖善的旗兵把守四門,福州城好歹安定了下來。


    此時,收到何如璋的命令後,分泊於各海域的fj船政水師各艦也開始向馬尾集中。除“萬年清”號因艦齡過老,“元凱”號、“超武”號因zj省以防務所需不放船,其餘船政水師所屬各船則開始從各地的駐泊地拔錨迴駛馬尾。


    而張佩綸向兩廣、兩江、和北洋商討調迴調撥的船政所造軍艦的過程則非常不順利。


    李鴻章迴話,在北洋水師係統內服役的船政所製軍艦要麽體量太小——如“湄雲”、“鎮海”,要麽沒有武裝——如“海鏡”、“泰安”,唯一有戰鬥力的“威遠”艦因為北洋水師此時可用之船甚少,在北洋水師內充當主力戰艦,實難抽身南下。畢竟,京畿更重要啊!


    李叔叔都不再支持自己,那其他的就更不用說了。


    左宗棠迴了一句:“兵輪不敷守口,實難分撥”。就把張佩綸打發了。還好曾國荃同意gd水師服役的“濟安”艦和“飛雲”艦調迴fj但仍需要時間。


    可現在哪裏還有時間?


    7月19日,巴德諾威脅的最後期限。下午3點,負責往來聯係的****忠匆匆的走進北洋大臣官邸,將一份照會交給李鴻章。


    法國駐tj領事正式發出通知:如果7月20日下午3時前不讓出fj船政廠區,法軍艦隊就要開炮了。


    “中堂,現在怎麽辦?”


    李鴻章這幾天已經被中法局勢搞得焦頭爛額。原本福祿諾提供的情報顯示法國人的胃口並不大,他還曾以此為依據找到醇親王,希望通過奕譞說服光緒皇帝作出適當的讓步。沒想到風雲突變,當巴德諾到來後法國一下子提出了巨額賠款的要求。這一來,不但中樞不可能在退讓,就連李鴻章自己也覺得法國人的要求太過分了。


    麵對法人的最後通牒,李鴻章沒好氣的道:“現在負責談判的是曾國荃,讓法國人有什麽話找左宗棠說去,老夫管不了,也不想管!”


    因為在之前試圖說服皇帝的過程中做了蠟,現在對法談判的人已經變成了南洋大臣左宗棠,李鴻章倒樂的抽身事外。


    ****忠知道李鴻章現在的心情,隻能歎一口氣,轉身離開。


    “等等……”


    “中堂還有何吩咐?”


    李鴻章叫住了****忠,隨後道:“發兩份電報,一份給福州的張佩綸,把法國人的通告也發給他。提醒他也許隻要主動搬空船政局的機器,讓出廠區,或許法國人就沒有開炮的口實,那麽事情還有迴旋的餘地。另一份發給赫德,讓他再設法交涉一下。”


    知道老大人還沒有完全放棄,****忠麵色一喜,立刻道:“屬下這就去辦!”


    “還有……”李鴻章頓了頓又道:“提醒一下張佩綸,讓他設法離開馬尾。”


    看來李鴻章對他這位賢侄在fj的處境還是比較關心的啊。


    得到李鴻章通知後的張佩綸猶如五雷轟頂。此時已是7月19日的深夜,也就是說離所謂的開戰日子還剩下十五個小時。


    “快!更衣背轎!我要立刻去總督衙門!”都火燒屁股了,再淡定的人也得跳上一跳。


    在福州的欽差臨時行在頓時一片忙亂,已經睡下的仆役們被緊急召集起來,備轎的備轎,送信的送信。十幾分鍾後,一停小轎急匆匆的出了大門。


    與此同時,負責傳信的家丁也分別騎馬來到了巡撫衙門和福州將軍府,呯呯的拍門聲在寂靜的夜裏分外刺耳。


    總督府,睡得正香的何璟被張佩綸從被窩裏拽了起來,得知法人發來了最後通牒,何璟頓時嚇得麵如土色。“這可如何是好?”


    張佩綸厭惡的看著這個一天隻知道求神拜佛的總督,沒好氣的道:“我已經通知了穆大人、張大人過來商議,等他們來了,聽聽大家的意見吧。”


    “也好,也好。”何璟擦了擦頭上沁出的汗珠,也不隻是熱的還是嚇得。


    不多時,穆圖善和張兆棟分別趕到,聽了張佩綸念完電報,兩人也同樣手足無措。


    穆圖善是武人,膽子到底大些,沉默了半晌後一拍桌子道:“姥姥,大不了和洋鬼子拚了!”


    穆大人這一拍桌子,倒吧何璟和張兆棟差點兒嚇得鑽了桌子。看著這麽沒用兩位督、扶,張佩綸的心那是拔涼拔涼的啊。


    萬般無奈之下,他隻得道:“就算是要打,也得準備萬全。現在看來法國人的目標似乎僅僅是船政局,那麽在省城福州放太多的防守力量顯然是多餘了,不如將防守省城的‘’中跳出戰鬥力最強的左營和右營增援馬尾的防務。”


    一聽要從福州抽調部隊,何璟和張兆棟的臉立刻綠了。他們擔心萬一洋人打馬尾不得,再迴過頭來打福州,那自己的小命可怎麽辦?


    現在張佩綸哪裏還顧得上這兩位爺,福州將軍轄本標綠旗左右營、八旗營、綠旗營、駐防漢軍水師營,並節製綠營的陸路鎮協。所以張佩綸需要的僅僅是穆圖善的支持。


    穆圖善咬了咬牙,“幹了,老子這就傳令……”


    有了穆圖善的支持,張佩綸再也懶得搭理那兩位窩囊廢。此時外麵開始下起了大雨,但張佩綸絲毫不敢耽擱,冒著暴雨連夜和提督黃超群帶著福靖軍乘小火輪直駛馬尾,與何如璋會商如何布置船政水師的防務。


    淩晨4點,一夜未睡的張佩綸與何如璋、fj船政水師營務處統帶、“揚武”艦管帶張成仍在緊急磋商。


    “戰鬥已迫在眉睫,但是船政水師各艦已來不及收攏,為今之計,隻能立足於現有的力量進行防禦。”


    張成皺著眉頭道:“不行,我們現在的力量太薄弱了,根本不可能擋得住!”


    何如璋鐵青著臉道:“擋不住也得擋,否則我們怎麽對得起朝廷?”


    相比陸上,fj船政水師的敏感度顯得更高一些,他們早就在7月17日就開始部署。因為法軍目前停在馬江裏的法艦隻有“窩爾達”號和“益士弼”號兩艘,“揚武”號、“福勝”號和“建勝”號就采用船首對敵的方式在離法艦50米的距離內下錨停泊,以貼身停泊的方式盯死那兩條法國軍艦。


    何如璋現在的打算就是一旦開戰,就在第一時刻砍斷錨鏈向法國軍艦發起衝撞戰術,以“揚武”號對“益士弼”號;“福勝”、“建勝”兩艘炮艇則盯住“窩爾達”號,以求同歸於盡。


    這個方法看似是一錘子買賣,但是鑒於“窩爾達”號上麵還有庫爾貝,有“敵酋”在船上,這買賣似乎是很劃算的。


    張成的臉色更難看,這是十死無生的買賣啊,不管最後對朝廷來說這買賣有多劃算,但是對他自己來說,別說換庫爾貝,就是換茹費理他也不願意啊。


    但是現在除此以外似乎在沒有其他辦法了。如果任由法艦開炮,到時候論起罪責來,他張成還是難逃一死。


    這真是伸頭一刀縮頭一刀,左右是逃不過了。


    “還有一個辦法……”


    張成眼睛一亮,立刻看向張佩綸,“欽差大人有什麽辦法?”


    張佩綸道:“可以命令兵弁準備盡量多的軍旗,插在各個炮台和據點上,以為疑兵嚇唬法國人。說不定法人看我們早有準備,再加上我軍勢眾,他們也許就會退縮了。”


    “好好!次計大妙!”張成鼓掌笑道,在他看來,現在任何辦法都比讓自己送命好。


    何如璋看看張佩綸,隨後道:“既然這樣,那就各方麵都做準備,趕緊行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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