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大人,實在抱歉。”,沈韶替恩竹向康祈光行禮道歉,“我丈夫在部隊裏沒規矩地混習慣了,他雖沒有惡意,可實在是不太懂禮儀,貿然提起這件事,不慎傷害到你的心情。”


    康祈光連連擺手:“沒有沒有,這真沒事的,而且沈小姐您的禮我可受不起!”


    “其實,相比有些人嘴上不說卻背地裏議論我,反而是這樣我好受些。”,他歎了一口氣說道,“當年我從醫院裏醒來之後,本以為自己今後便成了半個廢人,雖說保護了城邦裏的百姓,但我畢竟還是有私心……沒想到我的苦難竟然還有這樣的價值,說實在的,我很高興。”


    沈韶驚奇地看著康祈光臉上的微表情,她能確認對方沒有說謊。


    康祈光笑了笑,甚至試圖去和恩竹勾肩搭背:“剛才我確定了恩上校正如傳言說的那般人品極佳、體恤下屬,你也別多禮了,都說了不要叫我世子大人,叫我小光就好啦。”


    上校微微俯身,讓這名和他叔公差不多高的人方便夠到自己的肩膀:“那我就叫你小光了。”


    “我知道橋聲喚沈小姐韶韶,我覺得自己暫時不好擅作主張跟著叫,還是叫沈小姐吧?對了,今晚要見麵的朋友們平日裏一般怎麽稱唿恩上校呢?”,康祈光好奇地詢問。


    恩竹尷尬得嘴角一抽搐,但還是誠實迴答:“……她們個個嘴皮子蔫兒壞,叫我秀發哥,具體出處參考年初的時候,有一個和於曼曼有關的緋聞,我想應該人人都知道,就不必複述了吧……”


    康祈光怕沈韶生氣,連忙打著哈哈糊過去這個話題,並且試圖把聊天的內容往今天的料理交流賽上引:“對了,還不知道沈小姐今天打算做什麽菜參賽呢?能否透露透露?”


    “呃……”,上校默默地舉手示意,“一會兒的菜不是她做,是我做。”


    康祈光一愣,氣氛肉眼可見地更加尷尬了,他嚐試找補:“噢也是,想來沈小姐就算婚後必然也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而且原來恩上校有這樣的愛好,我一時還真沒有看出來,失禮了。”


    沈韶心說大哥我才剛給你打了個不錯的印象分,你怎麽這麽快就搬出刻板印象來了?


    “其實也不完全是這個原因。”,上校連忙打圓場,“我們兩個平時在家都會做飯,主要是怕我妻子上場一出手就秒殺眾人,讓比賽失去懸念,豈不是丟了樂趣?”


    三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一起往會場裏走去。


    ……


    二十餘戶人齊聚在一個小型的宴會廳中,每戶安排了一張小桌,聶仕鈞簡單而幽默地開了個場,說大家都是街坊鄰居不必拘禮,隨後又隆重介紹了一下新搬進來的恩宅夫婦二人,讓燈光往那張小桌上打了一下,恩竹和沈韶則禮貌地站起來和大家問候。


    “事不宜遲,料理比賽再不開始的話,恐怕隻能作為下午茶了。”,聶仕鈞引起一陣歡笑,“各位的桌上將會先收到一些小點心,大家暫且墊墊,但切忌吃得太飽,當心留不出肚子當評委。”


    聶仕鈞揮了揮手,侍者搬上了三張長桌,上麵放置著各種廚房用品,隨後又搬上來十台搭載能源結晶的鍋爐:“桌上有各式廚具,至於鍋子和爐火還請大家輪流使用。”


    “我們的賽製是三道式,分前菜、主菜和甜品,其中主菜必須是葷食,肉的種類不限,甜品必須是諭洲傳統麵點。”,聶仕鈞介紹了一下簡單的規則,“最終決出三名單項贏家和一名總勝者,單項贏家的獎品是由本街道社區自治委員會資助的山區農戶辛苦耕種出的稻米和小麥麵粉,總勝者可額外獲得水果兩箱。”


    聶仕鈞微笑著補充道:“當然,是絕對純綠色、無汙染、無公害的食品。”


    隨著聶仕鈞敲響一個小鈴鐺,比賽開始。


    每戶小桌都派出了一個參賽選手,果不其然,除了恩竹以外全都是女性。


    “我夫人其實壓根不會做飯。”,沈韶旁邊桌的男人正和恆鵬通伯爵聊天,“從來都是工人做的,希望她今天別不小心把會場給點著了才是。”


    恆鵬通伯爵哈哈大笑:“那還不是因為你妻子身份尊貴麽?我府裏這女人倒是做得一手好菜,什麽粗活都會幹,日常工作便是伺候我和生孩子。”


    “嘶,話說迴來,你一個通伯爵,娶她這種樣貌平平的婦人作甚?”,男人疑惑地問道,“我記得她隻是家道中落的世家子弟裏,旁支庶出的尋常女子而已呀?”


    恆鵬通伯爵哼了哼道:“這黃臉婆是我讀書時認識的,當年我年少無知,隻知道沉溺情愛,沒考慮太多利益,傻傻地便和她成了婚,不過好在我也是有爵位的人,又納了兩房二八美妾。”


    沈韶心說你先撒泡尿照照自己吧,你老婆明明很漂亮,而且我看過她的檔案,人家是王城理工畢業正兒八經的營養學博士,你就是個雄性人類,隻會在父兄的庇佑下吃爵位俸祿,搞了個所謂的投資公司給自己找點事兒幹,實際上年年虧損,壓根就是在浪費錢玩總裁cosy。


    她煩躁地別過臉去,不想看見這惡心的玩意兒,搞得人反胃。


    上校在萬花叢中鶴立雞群,他脫去西裝外套,在襯衫前係上圍裙,從侍者放在會場裏的食材箱子裏拿出做前菜用的蔬果,在長桌上找了個位置開始清洗和切絲,他左右兩側的女性頻頻看向認真備菜、絲毫不覺得男人做飯很羞恥的軍官,偷偷捂著嘴笑,並湊在一起小聲議論。


    “你夫人打算做什麽菜?”


    “女人家的事情,我怎麽知道?她前陣子說找了師傅學了幾招,希望別給我丟人才是。”


    “咦?那不是剛搬進來的,恩宅的恩上校麽?他一個大男人做這個?”


    “謔,還真是!他一個當兵的,看著粗手笨腳的,居然會做飯?”


    “他夫人呢?今天的主題是家庭料理,一般不都是女人做的麽?”


    “嗬,所謂的皇商實際上不過是平民,他家裏也就是做生意的商賈而已,能有什麽男人的尊嚴?如今攀了沈氏和輔國公家的高枝,和他舅舅一樣,仗著女人過日子,可不得做小伏低麽?我聽說恩宅沒有請工人,那婚後自然是什麽都要他幹,哪敢讓正兒八經的千金小姐伺候他?”


    “不過沈氏眼見著也是走下坡路了,女兒居然會被賜婚給這麽個家夥,果真聖上要棄沈千山?”


    “都這麽說,不過畢竟輔國公家還是不好惹,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你小聲些,當心被人聽見!”


    “他手裏那些是什麽啊?看樣子是尋常蔬果,前菜這麽不講究的麽?”


    “都說了是平民出身了,他能懂得什麽?怎麽可能知道食材好壞?淨吃些髒兮兮的東西,還記得年初的事兒不?猜猜當時他在哪兒遇上於曼曼的?火鍋店!”


    “天哪,那種我們平日裏都要繞著走的地方,他怎麽敢進去的!我都受不了那味兒!”


    “怕是還吃些畜生下水之類的菜呢!想想就惡心!估計身上都沾著臭,沈大人的女兒真可憐!”


    沈韶聽到這些話惱得肺裏上火,她看向正在認真切配的恩竹,他聽力那麽好,這些人嘰嘰喳喳完全沒顧忌的話,自然會落進他的耳朵,隻不過裝作無所謂罷了。


    沈韶從座椅上站了起來,在眾人的目送下徑直走向了長桌。


    “夫人,你不好好歇息,怎麽跑過來了?”,恩竹把切好的絲擺在盤子裏,“放心,我搞得定。”


    沈韶看了一眼他案板上的東西,使了個眼色問道:“不對吧,前菜不止這些東西呀?”


    “啊,鵝頸藤壺我還沒拿出來,怕太早切了不鮮,所以我先弄配菜。”,上校微笑著迴答道。


    沈韶抬手喚來侍者:“不好意思,能麻煩你把那幾個箱子幫我搬過來嗎?會場裏隻有這邊有能源接口,不打氧的話,我怕我們帶來的鰣魚和蝦死了影響口感。”


    “鰣魚?”,坐在前排的聶仕鈞一聽就眼睛一亮,“此等名貴的魚鮮,您二位如何會有活的?”


    沈韶微笑著迴答他:“長公主素來疼愛我們兩個小輩,想著我們日常工作忙顧不上自己,又沒有請工人,平時就時不時會派人送些吃食來,這次聽說我夫君要參加料理比賽,特地額外賞了一條讓人從禦膳房送來,說是想讓街坊鄰居都嚐嚐。”


    沈韶沒有撒謊,長公主在他們剛搬家的時候就送了一大堆禮物過來,後來聽說恩宅搞得很樸素,連工人都不請,又時不時找各種理由讓皇家侍衛送些賞賜到恩宅,被沈韶和恩竹禮貌地拒絕了,並且說明他們低調是為了沈韶的工作考慮,長公主知道緣由後才不再繼續,改為借恩喜兒的手,提供了手令,讓風眠山莊的家丁從送到大殿的貢品裏直接提前取出來,順路送去。


    其實之前的頂級白枇杷,也是這麽來的,隻是恩竹怕沈千山不肯吃貢品,才說是自家種的。


    兩個服務生很快就把那個貼著禦膳房封條的玻璃小箱子搬了過來,裏麵一條三兩大的銀色鰣魚正甩著尾巴,在製氧機接上能源後又來迴遊了兩圈。


    大家驚唿著湊上前來看,說是第一次見活的鰣魚,問恩竹打算怎麽料理,他迴答說禦膳房一向都是簡單清蒸後淋一些醬,這樣最能保證品嚐到鰣魚的本味。


    用最家常的方式烹飪最稀有的食材,正是王城裝腔指南第一條,令人驚歎的超絕真·鬆弛感。


    沈韶見風向發生了變化,才放心地迴到椅子上,轉而和幾個來打招唿的人寒暄。


    上校把切好的水果丁和蔬菜一起拌成沙拉,隨後去食材箱子裏拿出一個放了冰袋的海貨盒子,拿迴長桌上打開。


    “這是……鵝頸藤壺?”,恆鵬通伯爵的夫人一下子認出了這在王城不常見的昂貴食材。


    恩竹點了點頭:“伯夫人慧眼如炬,確實是。”


    伯夫人驚訝地看著十分新鮮的鵝頸藤壺,問他是從哪裏得到這麽好的,自己也想購買一些。


    “是我目前任行政長官的石神島的特產,國內唯一的產地,市麵上都是進口的。”,軍官一邊處理著鵝頸藤壺一邊迴答道,“昨天我和我夫人一起去那邊辦事,我們倆傍晚在海邊散步的時候,在礁石上捕了一些,您如果想要的話,可以去石神島旅行的時候抓,這是大自然的饋贈,不要錢!不過要注意別挖太多了,會破壞那裏的自然生態環境,我們也隻抓了這麽一點點。”


    王城裝腔指南第二條,獨一無二不可替代的稀缺性,而且還要足夠綠色環保,占領道德高地。


    伯夫人呆滯著看向手裏的魚翅,這是他丈夫非要她做的,說是夠麵兒,但作為營養學博士的她很清楚,魚翅不過是蛋白質,而且獲取方式十分殘忍完全不環保。


    恩竹把鵝頸藤壺用熱水簡單地焯了一下,然後剪開骨板和皮取出裏麵白嫩的肉來,在沙拉上擺盤。


    “夫人,請你過來幫幫我。”,恩竹打開箱子裏的一個抽屜櫃,向沈韶唿喊求助,“配鵝頸藤壺的是哪款酒?我不太認得慎博郡主她農莊的標簽,上麵寫的意思我看不明白。”


    沈韶輕笑著起身再次走向長桌:“你們男人都是這樣粗枝大葉的,有些事情還是要我多教幾遍,早知道還是我來參賽,不讓你上了。”


    “我也想一展身手,讓他們見識見識你手把手教出來的徒弟的水平嘛!”,軍官撓著腦袋說道。


    沈韶從裏麵挑出一小瓶來遞給他:“你看,這不就是了麽?還是我母親嚐了說好喝得驚人,特意問風眠山莊要的配方然後讓人仿著釀的呢,你自己家的酒長什麽樣你都不知道麽?”


    “畢竟你不喜歡煙味和醉鬼,所以平時我不抽煙也不喝酒,確實不太認得。”,上校接過酒瓶,讓沈韶快坐迴去休息,自己肯定不會再麻煩她了。


    王城裝腔指南第三條,暴擊金絮其外敗絮其中的聯姻夫妻,人人利益至上的社會裏,真心和真情最難得可貴,甚至身份差距巨大的雙方家庭都能如此和諧共處,簡直是天方夜譚。


    樹醒風弄的那些奢華亮麗的東西不算什麽,有的食材可能確實稀少金貴些(但都十分不環保),但在場的各位隻要願意掏錢和找關係其實都能搞定,這些別處見不著的,才是真正的高端操作。


    嘴裏吃的是菜,不過是酸甜苦辣鹹;品的是權力和逼格,無聲地炫耀閃瞎眾人。


    說實話這樣的戲碼沈韶早就膩了,而且其實真正的上流階層現在已經玩新的花樣了,沒必要拚這些玩意兒,你家裏什麽情況大家都心知肚明,現在拚的都是大局觀和整個家族對未來的押注水平。


    但沈韶不得不為了這次的活動用上做作的套路,主要還是為了向康渡侯世子的叔公展示一下傅橋聲的朋友都是什麽level的人,好給傅橋聲的高貴出身背書,昭告傅橋聲身上所攜帶的資源和權力。


    她本人最不喜歡這些,但傅橋聲切實需要。


    畢竟如果就算傅橋聲不想和康渡侯世子喜結連理,傅家未來的事業也需要文化司副司長的這條線。


    所以今天絕不能跌份兒,要讓人知道傅橋聲這個“項目”無論如何都值得投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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