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都城下,有兩人鬥劍。


    鏘鏘鏘——


    沈劍一的劍如同他的名字,每一劍都奔著製勝而去,沒有過多的花樣。


    而薑譽之的劍則是如同一溪春水,自天山上而出,潺潺不絕,充滿生機。


    其劍法百變且精妙,似春迴大地,讓人眼花繚亂,應接不暇。


    “烈山薑氏的《春水劍》,麻煩了。”


    管蠡久聞薑譽之這個人,見其劍法迭出,微微色變。


    烈山薑氏,不僅是諸子醫家之人,更是炎帝神農之後裔。


    薑譽之是薑氏翹楚,更是嫡子,年過二十,已成七衍氣境中的絕巔。


    絕巔之人,同境界幾乎無敵。


    薑氏的兩大絕學,《神農經》和《春水劍》,他都掌握了。


    念及此,管蠡看向場中岌岌可危的沈劍一,不由暗歎,平添暮氣。


    換成是他,也會如此狼狽。


    欽——


    薑譽之的劍有劍鳴,每一招似乎都在傾訴,總能聽出點不一樣的東西。


    春水劍,春水流過的地方,是萬紫千紅,鳥語花香。


    “烈山薑氏,這麽強?”周穆對於這裏的情報有缺失,問道。


    他隻知道烈山薑氏是醫家傳承,不過他們畢竟未入九流,沒多留意。


    裴轍也是搖頭表示不知。


    婁風在旁,向來是個“透明人”的他派上了用場,緩緩解說。


    薑譽之是含著金鑰匙長大的,自小聰明伶俐,習文又習武。


    他不僅僅武道上的天賦高得離譜,其醫術更是高深,宛如天賜。


    十來歲他可辨識千草,調製百藥,眼觀耳聽斷人身體狀況。


    後來征東將軍打敗了高句麗,但自身也落下了頑疾,前來烈山求藥。


    他們二人相處一段時間後,薑譽之毅然決然出走,投身行伍之間。


    用他的話來說,將軍之頑疾,無藥可治,隻能從根源上切斷。


    根源是什麽,是北方……


    “棄醫從武。”周穆言簡意賅地總結道,又是佩服又是惋惜,“要是鑽研醫術,隻怕是下一個華佗,張仲景。”


    “人各有誌吧。”裴轍在知道薑譽之的事情後,對他也十分欣賞。


    幾人大大方方地閑談,向來愛湊熱鬧的管蠡難得沒有出聲。


    他盯著場內二人,目不轉睛。


    咚——


    薑譽之找到了沈劍一的破綻,突然一腳踹在沈劍一胸膛,將他踢飛。


    沈劍一摔在地上,薑譽之並沒有追擊,而是平淡地收劍,轉身離去。


    勝負已分。


    沈劍一拄著劍搖搖晃晃起身,胸口隱隱作痛,他也沒有多話。


    方才要是薑譽之沒有留手,一劍刺來,他就是一具屍體了。


    “如何?”藺浮生適時問道,對他們取得的戰果沒有絲毫驚訝。


    他可是將巡撫來人的底細摸了個透,強弱高低,盡在掌控之中。


    見藺浮生來問,沈劍一沒有吭聲,而燕東也不會自討沒趣。


    “來者是客,征東軍就是這樣對待客人的?”兩人沒有動作,反倒是管蠡走了出來,表情平靜,風輕雲淡。


    藺浮生看向來人,緩緩一笑:“‘客人’不請自來,還是客嗎?


    你說呢,白發侯。”


    管蠡盯著他,幾個唿吸後搖頭:“我們受命來此,無意挑起爭端……


    禁軍留在城外,不進去。”


    燕東與沈劍一自然沒有異議,“強闖”失敗,無可奈何。


    “請。”藺浮生聞言伸手一攤,九幽軍讓出一條路,直達城門。


    “走!”裴轍翻身上了馬車,關上車簾前,大吼一聲。


    嘎吱——


    巡撫車隊,終是駛入夙都。


    ……


    夙都人多,是東北域第三城,僅次於葵川界,椿川界的界都。


    巡撫車隊行駛在大街上,有人暗罵,也讓有人動了歪心思。


    不過斬根之刑在前,那些動了歪心思的人最終偃旗息鼓,不敢鬧事。


    他們可不敢拿自己的命開玩笑。


    夙都,將軍府。


    裴轍跟著藺浮生進來,沒有遇見任何人的阻攔,可見其地位不一般。


    藺浮生,應是征東軍第二人。


    走到正廳,有一個閉目養神的老者倚靠在上首座位上,攥著一條白手帕。


    他穿著便服,身材有些臃腫,麵色不佳,時不時咳嗽抖動,顯然身體有恙。


    征東將軍,屠萬道。


    “將軍,人帶到了。”藺浮生輕步走近後,小聲喊道。


    “咳咳咳……你們是朝廷巡撫?”屠萬道悠悠睜眼,卻是先咳嗽幾聲。


    裴轍並未因此小覷他,恭敬拱手道:“裴轍,見過征東將軍。”


    “裴轍?裴無疾的兒子?你老子要是見了你這樣,指不定會抽你幾巴掌。”屠萬道突然變臉,罵罵咧咧。


    他這人最不喜朝廷的說客——他們來了,準沒好事。


    像這次,他已然收到了風聲,知道是聖人怯懦,打算求和了。


    又一次……


    裴轍麵無表情,麵對屠萬道不知如何辯解,隻能看著他。


    屠萬道渾然不自知,帶著怒氣笑罵:“你老子也是個漢子,怎麽生了你這麽個……咳咳咳……”


    一陣急促的咳嗽,他閉嘴不說了,看向藺浮生:“其他人是誰?”


    藺浮生恭敬迴答:“迴將軍,來者五人,裴大人便是此次的巡撫。


    這位是周穆,他是巡撫副使,也是公認的天下第一才子,文武雙全。


    這位是燕東,鳳旗禁軍鳳迴營的統領——鳳迴營在護鳳軍中排名靠後。


    另兩位不是巡撫,而是順道來的,懸劍司懸劍使沈劍一,七衍氣境。


    封王台白發侯管蠡,也是七衍氣境。”


    藺浮生將所有人的底細都毫不避諱地說了出來,並不在乎他們的想法。


    屠萬道點頭,掃視眾人一遍:“還行,廢話少說……


    你們是來替聖人傳話的?”


    “正是。”應答的是裴轍,他冷靜道,“聖人有令,命北方各軍按兵不動,不可妄起兵戈……”


    “咳咳咳……”


    屠萬道又是一陣急促的咳嗽,他拿起的手帕一看,有血浸紅了。


    他緩了緩,再也不在打算聽下去,說道:“老夫知道了,北伐之事暫緩……


    但若異族膽敢越界,我定殺上他們王城,誰也保不住。”


    “多謝將軍體諒。”裴轍鬆了一口氣,有這個保證足夠交差了。


    “說完了嗎?走走走。”屠萬道揮了揮手,有些不耐煩,“浮生,送客。”


    “諸位,請迴吧。”藺浮生頷首,向眾人一笑,下了逐客令。


    沒有宴會,隻有談話。


    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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