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同澤城門,果然沿路上都有蕭家高手留下的、隻有蕭家殺手團才能辨認的標記。洛寧這個大總管非常細心,中途竟還布置了兩三個接應迴路的人手。


    找到了留下接應的自家兄弟後,洛雲更輕易地就尋到了搖曳夫人所在的那片山林,但被留在林外駐守的侍衛提醒,綿涯曾經說過這裏的路不可以亂走,容易中毒。


    幸虧,山穀裏麵看似普通的「農夫們」,可以幫他們送信進去。


    容恬正和搖曳夫人交談,忽然接到洛雲子岩等求見的消息,都不禁一愣。


    容恬道,「洛雲和子岩都不是輕易著慌的人,雙雙趕來,一定出了什麽事情。夫人不介意讓他們進來吧?」


    搖曳夫人哪裏會在意?


    這班人保護的是他那個傻乎乎的兒子,這樣匆忙求見,心裏也知道有些不妙,立即喚來一個手下,除去為洛雲等帶路。


    不一會兒,除了一些不重要的侍衛被留在山林入口外,子岩、賀狄、洛雲都被領了進來。原本守在門外的洛寧、容虎、綿涯,也被容恬叫了進屋。


    子岩第一個開口,「大王,屬下這次緊急趕來,是因為從長柳公主那裏得知,鳴王曾和一個危險的陌生男人接觸過,可能後果嚴重。」把在同安院中和長柳溝通的過程詳細說了一遍,又加了一句,「洛雲已經看過畫像,篤定那日登船的男人和畫像中的是兩個人,也就是說是個假杜風。不知道他到底有什麽目的,不惜冒險接近鳴王。」


    容虎等在旁臉色大變。


    那男人登船當日,他們都在鳴王旁邊,竟然讓這麽一個居心叵測的男人成功靠近了鳴王,若是刺客,那還了得?


    別的不說,眾人首先就難逃失職的責罰。


    這種緊要關頭,容恬反而最冷靜,沉吟道,「這男人花了那麽大的力氣,在文蘭一事上撒謊爭取鳳鳴的同情,可見在他的計劃中,文蘭一定是關鍵。」說罷,深邃的目光投向搖曳夫人。


    搖曳夫人當然明白他眼裏的意思,秀美輕簇,搖頭道,「文蘭雖然罕見,卻並無毒性,不但無毒,其花香還有舒暢心神、緩解頭疼的功效。鳳鳴就算因為此人的慫恿而接觸了文蘭,也不可能受到任何傷害。」


    洛寧心裏暗暗高興,卻裝出一幅皺眉焦急的模樣,用懷有僥幸的語氣插了一句,「也許那個人的目的,並不是傷害少主?」


    「不。」容恬沉聲道,「鳳鳴的名頭太大了,無論是本王還是蕭家的敵人,要選擇打擊的對象,第一個就會選擇鳳鳴。這人的目標一定是鳳鳴,隻是我們還沒能揭破他的詭計罷了。」


    當日「杜風」上船的事,容虎也曾向容恬作過詳細稟報,即使精明如容恬,當時都聽不出任何蹊蹺,要不是今日子岩戳破「杜風」是冒充的,恐怕沒有人會想到這方麵來。


    容恬指示容虎道,「你把當天的事情,再仔仔細細說一遍,一個細節都不可遺漏。」


    容虎應是。


    他記性甚好,杜風登船與鳳鳴會麵的情景又令人異常難忘,當即一五一十詳細重述。洛雲站在一旁,心忖若有容虎記不得的便立即提醒,暗暗把他所說的和自己記得的一一對照,竟毫無遺落,不禁暗自佩服。


    容虎從簫聲忽其開始,一直說到杜風與鳳鳴的長談。搖曳夫人聽到「安神石」三字,猛然臉色一變。


    容恬立即注意到了,「夫人為什麽臉色大變?是不是察覺哪裏不妥?」


    搖曳夫人臉色深沉,眉心緊皺起來,「本來我覺得文蘭並不會傷害到任何人,但聽見容虎提起安神石,讓我忽然想起一件可怕的事來。」


    眾人一凜。


    「什麽可怕的事?請夫人說明白點。」容恬問。


    「安神石是天下至寶,可以使人心神安定,有助入眠,但同時,也是一種劇毒的唯一解藥。」


    洛雲臉色驟白,「劇毒?」


    其實在場人中,除了搖曳夫人外,數他和鳳鳴血緣最為親密。雖對這個莫名其妙的少主沒有如對老主人般的忠誠順服,卻另有一種血濃於水的保護感,何況鳳鳴那人總是一派天真,讓人忍不住把它看成個還沒長大的孩子。


    其他人都正為鳳鳴著急,但賀狄見他這個看起來應該最冷漠的侍衛反而失聲驚唿,暗中留意了他幾眼。


    搖曳夫人目光凝重,「文蘭確實無毒,但香氣一旦和沉玉相融,就會變成劇毒,唯一可以解毒的,就是那個假杜風從鳳鳴手上騙走的安神石。不過……」


    「不過什麽?」


    搖曳夫人仿佛遇上難題,百思不解道,「不過文蘭難得,沉玉更是稀罕,鳳鳴就算找到文蘭,沒有服用沉玉,也不會中毒,他做這一切又有什麽用呢?」抬頭目視容虎,「那人上船後,是否曾經拿過什麽東西讓鳳鳴服用?」


    容虎篤定地答道,「絕對沒有。鳴王的飲食我們一向小心,對於這種剛剛認識的陌生人,就算他真送食物過來,我們又怎麽可能讓鳴王入口?」


    容恬猛然想起一事,目光倏地變犀利,「那杜風雖然沒有送給鳳鳴食物,確曾送給他一直玉簫!」探手入懷,抽出一物,「夫人請看。」


    鳳鳴對這玉簫愛不釋手,整天念叨杜風,容恬氣量再大,也忍不住要吃醋,幾天前索性從鳳鳴那裏把玉簫給沒收了。


    搖曳夫人接過玉簫,看了一眼,用手摸摸,放在鼻尖一嗅,臉色已經煞白。


    容恬追問,「夫人看出了什麽?」


    搖曳不作聲,像不敢確定般,接著臉色蒼白地把玉簫隨手往木桌角上輕輕一敲。


    玉簫和木頭相碰,發出沉濁的聲音,玉簫雖沒有敲斷,卻在木桌邊緣留下不少玉色的粉末。


    看過這個,搖曳夫人咬牙道,「這是沉玉。那孩子用過此簫沒有?」


    「用過了,而且還很喜歡,天天吹練。」


    搖曳夫人歎了一聲,「沉玉玉質鬆軟,看來他已經不知不覺吞了不少沉玉粉末入口了。幸好,我們發現得早,若我真的應他所求,把文蘭給他,後果不堪設想。」接著鳳眼一挑,又露出決不好惹的表情,吩咐一幹侍衛道,「你們去門外把他給我叫過來,這個小蠢材,竟中了人家的毒計都不知道,把老娘嚇成這樣,不狠狠教訓一下不行。」


    容虎和綿涯猛然想起一個可能性,對視一眼,都覺頭皮發麻,齊聲衝口而出問道,「夫人著個別院裏是否種了文蘭?」


    「別院裏麵確實種了文蘭,怎麽?」搖曳夫人隨口一答後,驀地倒吸一口涼氣,瞪著兩人,「他……他不會是……」


    話未說完,眾人已經行動。


    容恬第一個以猛虎下山般的氣勢衝出了房門。


    這戶別院頗大,鳳鳴又不知溜去了哪裏。


    萬一他真的偷花成功,那就真要付出巨大的代價了。


    容恬一馬當先,容虎子岩等紛紛跟上,人人神情緊張,隻有賀狄吊兒郎當綴在子岩身邊,扯扯他的袖子。子岩正急得如遭火燎,迴頭怒喝,「幹什麽?」


    「記得是我救了你家鳴王的小命。」


    子岩睬都不睬,轉頭快步跟上容虎。


    「從這個中庭開始,容虎洛寧負責東麵,綿涯負責南麵,洛雲負責西麵,子岩和賀狄王子負責北麵,另外請夫人急令手下,任何人看見奉命,立即帶他過來。」容恬以最快的速度和最清晰的語氣吩咐了每個人,才偏過頭沉聲道,「至於夫人,請即刻領我到文蘭的所在地,還要命人將通往那地方的道路層層封鎖,絕不可讓鳳鳴有機會靠近。」


    搖曳點頭,「正該如此。」


    頓時傳令的傳令,散開的散開。


    眾人分不同方向尋找不知藏身別院何處的鳳鳴。


    一時間,別院上空迴蕩著不同的喊聲。


    「鳳鳴!」


    「鳴王!」


    「少主!」


    容恬正在搖曳夫人快步帶領下急奔種植文蘭的秘圃,心裏著急萬分,邊走邊大喊「鳳鳴」,萬一那小笨蛋正朝著文蘭方向走去,說不定聽見他的叫喊會迴頭來尋。


    「鳳鳴!你在哪裏?立即給我出來!」


    飛身迎上。


    奉命正跑得氣喘籲籲,和容恬正麵撞上,鼻子重重撞在強壯的胸膛,捂著鼻子還未來得及喊疼,已被容恬激動地抱個死緊。「天啊,你這個小笨蛋,你這個小傻瓜,我真應該好好打你一頓……」


    容恬得到絕世之寶,小心翼翼地把他藏到自己懷裏,難以自抑地連罵了他幾句,才覺得差點被嚇出喉嚨的心髒迴到了原處,無奈地搖頭歎氣,「你下次要是再敢瞞著我亂跑,我一定找鏈子把你鎖起來。」緊抱鳳鳴的雙手,這才略微鬆了點,讓他可以探出頭來唿吸。


    鳳鳴在他懷裏仰起臉,「你和我娘聊完了?她和你說什麽有趣的事呢?悄悄告訴我!好不好?哦,對啦!」


    露出一個比太陽還燦爛好看的笑臉,鳳鳴興高采烈道,「告訴你天大的好消息,我總算偷到文蘭了!這裏到處都是奇怪的花,幸虧我還記得杜風說過它是黑色的。你看。」從懷裏艱難地掏出一株黑花綠葉的蘭花,向容恬晃了晃,「哎呀不好,被你這麽一擠,差點都扁了,也不知道能不能養活……你臉色幹嘛這麽難看?」奇怪地看著容恬。


    容恬看著鳳鳴手上那花,渾身血液瞬間凝固。


    文蘭!


    鳳鳴已經中毒了!


    昔日得悉若言在鳳鳴身上下毒的那種森冷,猛地浸上血管。


    那種可怕的、被迫看著鳳鳴在自己懷裏痛苦哀鳴的無助,像成群的毒蛇圍著他噬咬一樣痛徹心扉。


    不,不可以!


    「容恬,你怎麽了?」鳳鳴關切地撫上他的臉,還沒得到容恬片言隻字的迴答,後腦勺就被狠狠地拍了一記。


    鳳鳴大叫一聲,痛得臉頰扭曲,單手捂著頭,擰過脖子去看,卻發現搖曳夫人正怒眉睜眼地叉腰站在自己身後,頓時嚇得脖子一縮,「娘?你怎麽也來了?」手忙腳亂想把手上的蘭花藏迴懷裏。


    「死小子!連我的東西都敢偷?」搖曳夫人把他手上的蘭花猛然搶迴來,往地上一扔。鳳鳴萬般不舍,哀叫道,「娘啊,我真的答應了別人的,你反正有這麽多,就給我一株吧。文蘭對於你又不算什麽……唉呦!」


    耳朵已經被毫不留情的揪住了。


    搖曳夫人揪著他的耳朵,雙肩仍氣得發抖,「笨東西,我怎麽會生出你這個笨蛋?什麽文蘭?如果這是文蘭,你早就爬不起來了!當我搖曳的兒子,連墨蘭和文蘭都分不清楚,見到黑色的花就當寶貝。你沒有鼻子嗎?文蘭有獨特的香氣,你自己聞一聞,這蘭花在你懷裏這麽久,留了一點香氣嗎?」一邊痛罵,歡喜的眼淚一邊成串留下。


    鳳鳴還在嗷嗷叫疼。


    容恬一個箭步跨到搖曳夫人麵前,激動地抓住她的雙肩搖晃,「夫人說鳳鳴摘的不是文蘭?那麽……那麽他就沒有中毒了?」


    鳳鳴疼的眼角含淚,不斷叫喚,「容恬你先別管文蘭,你先叫娘放過我的耳朵啊!」


    容恬看見搖曳夫人點頭,胸膛驟然被歡喜漲得滿滿的,仿佛理智都被擠出了體外,愣愣站了數秒,才目光濕潤地仰首向天,閉目乞求到,「老天,請你以後也這樣保佑鳳鳴,他吃的苦頭太多了,再也不應該受到任何折磨。如果真要給誰降下磨難的話,就通通降在我容恬身上好了。」


    「容恬啊!你不要嘀嘀咕咕啦!我的耳朵啊!」鳳鳴求救聲一浪大過一浪。


    他武功不錯,可搖曳夫人的武功又豈是開玩笑的?何況耳朵在人手中,等於軟肋被人拿住,逃也逃不掉,讓他隻能像被夾住尾巴的小老鼠一樣亂跳,就是對揪住耳朵的纖纖玉指無可奈何。


    容恬大步走迴來,把他的耳朵從搖曳夫人手裏解救出來。鳳鳴早被老娘擰得眼淚直冒,嫩滑的臉頰上都掛了淚花,立即委屈地躲到容恬懷裏投訴,「你居然袖手旁觀……」


    容恬滿懷心緒,凝視他半晌,隻能收緊雙臂,緊緊把他抱牢,無比內疚地道,「是我不好,讓你吃苦了。」


    「下次一定要早點過來救我!」


    「不會再發生這種事了,我保證。」


    「咦?真的?」鳳鳴偷偷打量一眼目光猶帶威脅的搖曳夫人,打個哆嗦,「你這個保證可千萬要有效啊,希望我娘肯聽你的。」


    「鳴王!」遠處傳來焦急的喊聲。


    「是容虎?」


    原來容虎在搖曳夫人屬下的幫助下,已經迅速搜完自己的區域,因此趕來協助容恬。


    不但容虎,其他人也紛紛來了。


    頓時,喘息和舒氣聲此起彼伏。


    「真的是鳴王!」


    「鳴王,你還好吧?」


    「屬下該死!竟讓鳴王身陷毒計!請鳴王責罰!」


    「什麽?誰身陷毒計了?」


    「少主,你沒中毒吧?」


    「鳴王,那個杜風,原來不是杜風,是來下毒的。」


    「杜風?下毒?你們這樣七嘴八舌,我根本聽不到,到底什麽跟什麽啊?」


    容恬的情緒已經平複下來,露出以往從容不迫的瀟灑微笑,「我們先迴屋裏去,慢慢把事情經過告訴你吧。」一邊幫鳳鳴揉著還在發紅的耳朵,邊摟著他的肩膀,領著眾人向來處走去。


    「啊?杜風居然是假的?」


    屋內,鳳鳴聽完容恬侃侃將事情經過說來,瞠目結舌,一臉不敢相信的表情,「可是,那個不要帝王的風度,震得無懈可擊……」


    話音未落,搖曳夫人已經不客氣地用手中的玉簫很敲了他一下,聽見鳳鳴的怪叫,豎眉道,「什麽無懈可擊的風度?事到如今還不快點給我清醒過來。人家送你的玉簫根本就是罕見的沉玉所製,騙得你把沉玉芬屑誤食入腹,而文蘭就是要你命的第二件東西。天下居然有你這樣的笨蛋,不但中了人家的毒計,還把解藥雙手奉上。安神石是何等珍寶,你這麽輕易就送了別人?這次算你命大,毒計被我們及時識穿,不過也是你娘我英明,一聽你索要文蘭,就知道絕非好事,堅持不給。否則,你早就被那奸惡歹毒的人給害慘了!」


    鳳鳴被罵得狗血淋頭,眼睛直眨,雙手抱頭求饒道,「我錯了,我錯了,娘你不要動不動就打頭。」


    洛雲將長柳公主提供的畫像拿出來展給鳳鳴看,「這才是真正的杜風。此人名氣雖大,卻行蹤不定,我們都沒有見過他,也沒有他的畫像,因此才會上了那奸賊的惡當。少主以後千萬不可再輕易信任陌生人。」


    鳳鳴滿腹委屈,卻不敢作聲,心下嘀咕,真是古今有差,要是換了在現代,向杜風這樣的名人,隨便在網絡上查詢一下就可以搜索到照片,哪裏會被騙得如此冤枉呢?都是科技不發達的錯。


    容恬對鳳鳴的身體最為在意,剛才情況緊急,沒來得及詳細詢問,現在趁機向搖曳夫人請教,「夫人不是說鳳鳴因為經常吹奏那玉簫,腹中已經有了少許沉玉嗎?那我們要怎樣才能把他體內的沉玉去掉呢?」


    搖曳夫人道,「什麽都做不了,也不需做什麽。隻要不接觸文蘭,沉玉對人並無害處,誤食後隻要三四個月身體就會自己清理幹淨。暫時別理會這種小事,現在我隻想知道把那玉簫送給這糊塗蟲的男人到底是誰?」眯起鳳目,眼含恨意地哼道,「竟敢對我搖曳的兒子下毒,那人定是不想活了。此仇不報,我還有什麽麵目當蕭縱的女人?」


    鳳鳴暗中翻個白眼。


    報仇和有沒有麵目當老爹的女人,好像沒什麽關係吧?


    容恬夜目醞怒光,沉聲道,「夫人放心,本王絕不會放過這個歹毒小人。」


    容虎同樣恨得牙牙癢癢,「這惡毒的家夥,化成灰燼我都能認得出來。」


    洛雲看鳳鳴無恙,暗暗寬慰,表麵上卻不動聲色,站在一旁聽這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目光柔和地看著這個和自己有一半血緣之親的兄弟。


    洛寧卻深恨這蠢材連采個蘭花都認錯,不然中毒之後一命嗚唿,豈不大功告成?而且己方一點關係都沾不上,老主人最多也隻能找那個假「杜風」出氣。不過這種念頭隻能藏在心底,絲毫不能泄露,聽見容虎的話,反而擺出一副要為蕭家找迴公道的樣子,立即接口道,「若記得清楚那人樣子,當然再好不過。蕭家殺手團裏就有精通描相的高手,隻要根據你嘴裏說的,保證畫出來和本人一般無異。哼,到時候,這畫像中的人就是我們蕭家全天下通緝襲殺的頭號要犯!」


    「說了半天,」鳳鳴插嘴,懵懂地環視了眾人一圈,「我還是搞不清這到底是哪方的人想害我?他們要殺死我嗎?到底是我得罪了他們,還是他們要對付容恬或是蕭家?你們有什麽推測沒有?」


    眾人安靜下來努力思索。


    容恬心中對篤定的人選當然是若言。他千裏迢迢急趕到鳳鳴身邊,正是因為得悉若言在天隱按兵不動,似乎有所等待,讓容恬深感鳳鳴有可能被算計。


    這次戳破假杜風的毒計,顯示若言對鳳鳴的圖謀再次落空,這樣,就算明天必須追蹤錫類文書使團,不得不暫離鳳鳴,容恬也稍微放心一點。


    不過若言這個曾經對鳳鳴造成莫大傷害、令鳳鳴非常恐懼的名字,如非必要,容恬並不想提起。


    如果讓鳳鳴知道這次差點中毒又是若言的手段,說不定會對若言更為懼怕。


    讓鳳鳴活在若言的陰影中,這並非容恬所願。


    容恬謹慎地保持了沉默。


    其他人卻開始說出自己的看法。


    「西雷敵人眾多,這次的事極有可能是衝著大王來的。」


    「會不會是西雷那個篡位謀逆的瞳兒派人幹的?」


    「不一定。這些年,我們蕭家結下的仇人也不少。」


    「鳴王的名聲一天比一天大,何況均恩令得罪了許多權貴,遭來禍患,也是意料中事。」


    洛雲語調冰冷地提出了眾人都想到了、但是都不敢說出口的猜測,「搖曳夫人毒害過不少人,所以也不排除有那個被她害過的人向少主下手,作為報複。」頓時全屋一靜。搖曳夫人容色一寒,目光直刺過來。


    洛雲倒不怕他,依舊不卑不亢站在原地。


    鳳鳴擔心他們又起爭執,惴惴不安地站在兩人之間,「咳,洛雲他也隻是推測。」


    微妙的氣氛中,驚變陡生。


    和眾人站在一起的子岩,忽然身體一晃,向後軟倒。


    「子岩!」賀狄和他靠得最近,又罪注意他的動態,眼疾手快在他撞地之前抱住。低頭看時,子岩滿麵駭然,不斷張合著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連賀狄都被嚇了一跳,喉著問道,「你中毒了?」聲音出口,才發現緊張得全變了調,在安靜的屋內異常刺耳。


    「子岩?」


    「子岩!」


    鳳鳴等大驚失色,紛紛撲過來將兩人圍在中間。


    正驚疑不定,搖曳夫人的目光已經越過鳳鳴的肩膀,看清了子岩的狀態,平靜地道,「不礙事的。他一定是走到北邊的花圃去了,那裏頭我下了幻香迷毒。剛才一時匆忙,竟忘了給你們這些四處尋找鳳鳴的人擦上解毒粉。」


    賀狄一聽有解毒粉,頓時大定,危機一去,邪性就起,扯動原本好好看的嘴角,開始幸災樂禍地調侃,「專使大人你什麽時候才能學乖呢?那花圃一眼就可以看光,裏麵根本連個人影都沒有,你偏不聽我話,說什麽鳴王可能暈倒了在花叢裏看不見,硬要進去亂翻一氣。在指導和本王子一樣在外麵看看就好,又怎麽會搞成這樣?現在可好,中了人家的毒,手軟腳軟的,還要倒在本王子懷裏。對了,你是不是看準本王子的方向才倒的?」


    子岩全身失力,連尾指都不能動彈,嘴巴也暫時失去說話的能力,但腦子依然清醒。見自己眾目睽睽之下躺在地賀狄懷裏,還要被賀狄戲弄,氣得發出「荷荷」聲,恨不得給他眼睛和鼻梁上再來兩記重拳。


    可中毒的身體,卻隻能讓他瞪著眼睛,用眼神表達憤怒。


    鳳鳴把他的憤怒理解成了驚恐,趕緊向老娘求救,「娘,你不是有解毒粉嗎?快點幫他解毒吧!」


    搖曳冷哼,「解毒粉在中毒前抹,可以預防。要是已經中了毒,要解可沒這麽方便了。」一邊說,一邊用指甲探入袖內,取了少許解毒粉,彈在子岩筆下,才經驗豐富地提示,「就算吸了解毒粉,他也起碼要以這種模樣挨上二十四個時辰,至於二十四個時辰後能否恢複,就要看他的本事了。」


    「啊?」鳳鳴關切地追問,「什麽叫看他的本事?」


    搖曳沒好氣地迴答,「他的身體若夠強壯,二十四個時辰就能恢複能力行走如常。身體稍差的,大概要再多耽擱上那麽兩三天吧。記得這段時間內不要讓他激動或者耗損體力,否則可能拖延更長的時間才能恢複手腳之力。」


    鳳鳴點頭不迭。


    賀狄卻眼睛大亮,竊喜不已,抬頭看向搖曳夫人,裝出關心的語氣,「夫人剛才的話是說,如果在他未恢複之前讓他心情激動,可能會使他一連許多天都是這種手軟腳軟、連吃飯都必須靠人喂的模樣?」


    搖曳冷笑道,「何止吃飯要人喂,連沐浴和大小解都要別人包辦呢。」


    賀狄高興得差點笑出來,連忙低頭悶哼兩聲掩飾過去。


    子岩在他懷裏,恰好無遮無掩瞧到他眼底的興奮促狹,隻覺一陣寒氣直冒頭頂,拚命「荷荷」叫了幾聲,又氣又急地看著頭頂的鳳鳴和容恬。


    鳳鳴隻把子岩的焦急當成不想手軟腳軟,柔聲安慰道,「子岩你的身體很好,兩天後你就可以活蹦亂跳了,不要著急。」又征求賀狄的意見,


    「王子殿下,子岩這個模樣,在你那裏也做不了什麽。照顧他應是我們的責任,不如先讓我們把他帶迴去,等他好了再讓他和王子殿下會合?」


    賀狄怎肯容子岩從自己手上逃掉,將子岩打橫抱起,宣告般地正容道,「他既然已被鳴王派給我單林,照顧他就已是我的責任。何況我們將來要相處多時,保不定會遇上什麽艱險,若本王子連中毒這種區區小事都照顧不好,鳴王又怎麽放心讓子岩跟我迴單林呢?」


    鳳鳴等人經過早上那一番事,已認定子岩和賀狄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甜蜜愛侶,尤其賀狄對子岩的體貼關懷,百依百順,更是令人讚不絕口。


    賀狄這麽大義凜然地一宣告,在眾人心中那深情款款的偉大愛人形象又高大燦爛了一倍。


    遇上這麽一個絕對好情人和好拍檔,鳳鳴除了為子岩感到由衷的高興之外,還能如何?


    以寬慰的眼神向子岩表達了熱烈祝賀後,鳳鳴大方點頭,「王子殿下說得有理。兩人相處,最重要的是遇到危難互相扶持,永不放棄。」一邊說著,一邊情不自禁移動視線,深情地對上容恬柔情萬分的眼神。


    兩人視線對上,仿佛再不願分開,彼此甜甜一笑。


    這般從身到心都一致無二的愛戀,實在是老天賜予人間最大的幸福。


    最最可憐的子岩被抱在賀狄懷裏,看著兩人又開始深情對望,恨不得狂吐幾口鮮血引起他們的注意。


    可惜現在他連吐血的力氣都沒有,氣急敗壞的眼神沒有把沉浸在愛意中的一對驚醒,反而成功引來賀狄的關懷。


    「我知道你心急,好了,這就帶你迴去。唉,你這樣子也不能騎馬了,看來本王子就勉強點一路在馬上也抱著你吧。隻是進入同澤後,可能有很多好奇的百姓圍觀吧。」


    賀狄得意的表情和溫柔的語氣,都讓子岩咬牙切齒。


    但一切都無可奈何。


    聽著賀狄裝模作樣向眾人道別,以「必須先帶子岩迴去好好照顧」為借口提早離開,子岩覺得自己就像一隻被打斷腿扔進老虎籠子的窩囊兔子。


    想到賀狄邪惡的眼神和迴去之後可能遭遇的事情,身體好像浸入冰窟一樣。


    不料……


    「王子殿下留步!」就在賀狄抱著子岩轉身離開的前一刻,搖曳夫人忽然開口。


    這本就是搖曳的地盤,何況容恬鳳鳴等都不敢不尊敬搖曳,她一發話,正急欲離開的賀狄也不得不勉強停下,轉過身來,鎮定地問,「夫人還有什麽指教?」暗暗自忖,這女人不會想壞我的事吧?鳴王好打發,西雷王卻不易與,不過……哼,就算被看出來,大不了將子岩強搶迴去。若論搶東西,天下有誰比得過單林海盜?


    差點被豺狼抱迴老巢的子岩,當然驚喜交加。


    搖曳夫人星眸光華流轉,語帶雙關地問,「王子殿下難道以為可以就這樣輕易地把人抱出我的別院嗎?」


    賀狄骨子裏是比海盜還冷冽的強悍,聞言毫無畏懼,眼神也變得銳利無比,嘴上卻笑道,「對,要走出這裏,需請夫人派個屬下帶路才行。」


    搖曳夫人靜靜打量他片刻,紅唇輕揚,竟露出欣然笑容,「除了要有人領路,王子殿下還需要帶一點別的東西迴去呢。你抱著的人雖然用了解毒粉,但毒藥畢竟是毒藥,怎麽可能不損及元氣?我自製了一些強身健體的補藥,看在我兒子的麵上,就送你們幾顆吧。跟我來。」轉身走入內室。


    賀狄用膝蓋猜也能猜到其中必有蹊蹺,但他天生膽大,又與莫測的大海搏鬥慣了,最喜歡刺激,微微一笑,抱著子岩毫不猶豫就跟在搖曳夫人走了進去。


    鳳鳴邁開腳也想跟去,被容恬在後麵抱住腰,後頸也被懲罰式地小咬一口,「你娘分明有話要私下和賀狄說。你膽敢偷聽,不怕被你娘揪耳朵了?」


    鳳鳴摸摸耳朵,心有餘悸,乖乖不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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