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看李嫣跟高世雄說得輕巧,徐樂的傷勢實際上比那嚴重得多。


    外傷還好一些,最主要的還是對於身體的透支。


    其實就以徐家修行的功法,以及徐家人戰陣表現看,徐敢絕對能算得上長壽。


    就徐家人的打仗作風和功法配合而言,立的功勞越大就越難長壽。


    戰場上的英勇,代價就是對於身體本源的透支,這部分又是藥石難以起效的領域。


    徐樂雖然知道其中兇險也努力避免這種情況,但是今日之戰還是不得不破例。


    打仗的時候還好,靠著信念支撐,勉強還能壓製。


    等到外敵一去,加上自身流血過多,立刻就發作起來。


    比起當日大戰南商關手刃王仁恭時,現在的處境更為危險。


    畢竟當日雖然疾病纏身,麵對的隻是個世家子,外加他手下的那些兵將。


    他們人數雖多卻沒有好手,尤其沒有宇文承基這種堪比魔神的存在。


    今日不光是以寡敵眾,更是和宇文承基互拚根基,內憂外患一起來,情形可是不容樂觀。


    在王伯當等人麵前徐樂還是強撐著,如今這些人都應酬完畢,也就撐不下去。


    身上甲胄已經脫去,傷口裹著藥布,外麵又用厚實的鬥篷圍起來。


    頭疼的如同要裂開,昏昏沉沉什麽都不想做也不願意動。


    小六把絲巾用水浸濕放在徐樂頭上,過不了多久就得換一條。


    軍種的郎中處理外傷是好手,但是治療這種內部的傷病就有些摸不著頭腦。


    對於徐樂的情況,他們既說不明白也給不了什麽保證,氣的小六直想打人。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徐樂的傷口沒有惡化痕跡,那條人骨槊上也沒有毒,以軍中的藥物,徐樂外傷很快就能痊愈。


    至於現在的情形,隻能解釋為外邪入體。


    至於說外邪如何入體又如何祛除就沒有頭緒,最好是迴了長安再說。


    這個答案讓小六很是有些憤怒,可是玄甲騎裏麵總共也沒幾個郎中。


    隻能他說什麽就是什麽,否則連治病的人都沒了。


    而且徐樂這副樣子,很多事情也處理不了。


    偏偏他又是玄甲之主,他不能處理,事情就很難推進。


    這還真是多虧了李嫣,如果不是她及時出麵代為處置,事情怕是就要麻煩了。


    別的不說,光是自李密手裏取得的利益就不知道要損失多少。


    這也是多虧了她的身份占便宜,不管是玄甲將兵還是王世充那邊,都不敢不賣這位李家九娘麵子。


    她對也好錯也好,隻要不是太離譜,就怎麽說怎麽是。


    總歸是大家發財的事情,犯不上為了點小事和李家結怨。


    徐樂越是病著,事情就越多。


    總有人來看望將主,也有不少事情要通傳。


    如果是玄甲騎自己的事情還好辦,有一些則是關係到王世充或是徐世勣就比較麻煩。


    從交情上看,徐世勣和玄甲騎走得更近。


    從隸屬關係上看,他們又是王世充的麾下。


    實際表現上,他們又像是一方獨立武裝。


    其關係很像是當初徐樂和劉武周,以客軍的身份為王世充服務,拿好處幹活,得了便宜人人有份。


    這種身份肯定得不到王世充信任,之所以能容忍其存在,主要還是因為瓦崗軍的壓力。


    如今強敵已去,徐世勣擒拿王仁則於先,公開和王世充爭奪戰利品以及兵員於後,雙方關係自然迅速惡化。


    其實也不光是他們兩邊,玄甲騎自己也在這個暴風眼裏。


    王世充對於玄甲騎同樣沒有好看法,如果不是徐樂這一戰打得漂亮,把王世充給震懾住,現在多半就要武力逐客。


    饒是如此,王世充對待玄甲的態度已經不像一開始那麽恭順友好。


    三方彼此掣肘,互相牽製,形成了一個戰略上的均勢。


    這種均勢隨時可能打破,一旦打破又必然是一場腥風血雨。


    不管王世充還是徐世勣,都在努力拉攏玄甲騎,希望能夠得到玄甲騎的支持,從而壓倒另一方。


    這種事關係重大,肯定是要和徐樂談。


    他現在這一病,根本沒法前往會麵。


    如果僅僅是不能對局勢施加影響還不算什麽,真正的危機在於,徐樂的身體影響的不光是王世充和徐世勣更是玄甲騎自身處境。


    從表麵看玄甲騎確實是現在最大的贏家,不管戰果還是實力,都不是王世充、徐世勣所能比。


    可這一切並非來自玄甲騎自身的強大,而是仰賴徐樂自身勇武。


    就連整個玄甲騎的組織,其實也是建立在徐樂個人身上。


    現在之所以兩家都爭相結好玄甲騎,與其說是顧慮玄甲騎的武力,不如說是在意徐樂個人的手段。


    這種情況有利有弊,好的一麵自不必提,壞的一麵就是一旦徐樂這個人有閃失,那麽基於他所產生的威壓全部都會消失,整個玄甲騎還會遭遇反噬。


    之前別人對玄甲騎有多怕,現在就會有多強硬。


    亂世中人心難測,情義永遠不如實力可靠。


    更何況王世充本來就不是什麽講情義的主,至於徐世勣為人雖然好一些,但是他也要為自己的部下考慮,關鍵時刻做出什麽選擇誰也說不好。


    現在兩家摸不清徐樂的情況自然不敢妄動,可真要發現徐樂虛弱,兩下是否會聯手把玄甲騎吞下,誰又說得好?


    一想到這些,小六就覺得頭大如鬥,不知道該怎麽應付。


    偏偏這時候,又是一名梁亥特部落的射手走入,朝小六行個禮隨後說道:“王世充的使者又來了,還是要請樂郎君進城。


    他還說”“說什麽?”


    小六沙啞著嗓音問道。


    “他還說洛陽城內有為皇泰主診病的太醫,如果樂郎君的傷勢嚴重,還是該請他們看看。


    城中的郎中和藥,都比咱們軍中強得多。”


    “混賬!”


    小六握緊拳頭低聲斥罵。


    這哪裏是什麽好意,根本就是在刺探虛實或者說是逼宮。


    如果徐樂這時候還不出現,那就證明他的病勢不輕。


    接下來王世充會采取什麽行動,可就誰也說不好了。


    饒是小六這種年紀和性情,也能看出這裏麵的門道,就更別說其他人。


    王世充顯然也沒打算藏著掖著,而是用這種方式逼迫徐樂表態。


    你若是沒病沒災,這時候就該露麵。


    如果始終不吭聲,也就別怪其他人不客氣!小六想了想,隨後朝這名射手說道:“你照料樂郎君,我出去看看。”


    他說話間手已經握緊直刀刀柄,大步流星往外就走。


    可是剛走出沒兩步,身後就傳來一個虛弱的聲音:“你要往哪去?”


    樂郎君!小六聽到這熟悉的聲音,臉上不由得露出笑容,轉身就看到掙紮著起身的徐樂。


    連忙兩步上前把他攙扶起來,“樂郎君如何?


    感覺好些了沒有?


    可是覺得餓?


    還是口渴?


    這軍中就是不如家裏,當初我發熱的時候,阿娘便給我熬熱湯來喝,裏麵再放些生薑。


    完事蓋上被子好好發一晚上汗,人就能舒坦一半。


    我這就吩咐”“行了!”


    徐樂打斷小六的話,雙手緊扣住小六的胳膊問道:“我問你往哪裏去?”


    “王世充這鳥人,派了使者過來打探消息,我去給他點顏色看看,絕了王世充的心思。


    反正我的年紀小,將來鬧起來,就說我不懂事胡作非為壞了兩家交情,打幾十軍棍給他賠不是也就是了。


    總之先把眼前這關對付過去,再說其他的。”


    “胡鬧!你這麽做,等於授人以柄,咱們再想出麵為兩家調停,就沒了上桌的資格。”


    徐樂別看處於傷病之中,但隻是昏昏欲睡懶得睜眼,神智還算清醒,對於外麵說得什麽全都聽得見,也知道目前是個什麽處境。


    隻不過他沒心思管,也不覺得情況危急到那個地步。


    直到小六這麽怒衝衝往外走,徐樂才意識到自己不說話不行,這才開口叫住。


    “我也知道這不是個辦法,可是也沒別的法子。


    我哥帶著人去搶馬了,一時三刻迴不來。


    再說他那張嘴你也知道,比鋸嘴葫蘆強不了多少。


    講動武自然是可以,可要是和王世充那等人鬥嘴,三個也不是人家對手,宋寶就更別說。


    一個潑皮俠少,根本上不了台麵。


    我不把人弄走,咱們實在是沒辦法。”


    “人家請的是我這個將主,我又沒死,為何不能去?”


    “樂郎君要去?


    這可使不得!”


    小六連忙阻攔:“王世充那人實在太過歹毒,之前還礙著瓦崗軍在不敢妄動,現在沒了顧慮,不知道要用出什麽手段!樂郎君絕對不能去!”


    “你小子年歲不大膽子不小,都已經管到我頭上了?”


    徐樂微微一笑,朝小六肩膀拍了拍,“十萬驍果軍都沒能奈何我,區區一個王世充又算得了什麽?


    我若不去,事情就麻煩了。


    這事你不懂,就不要多管了。”


    說話間徐樂已經脫去外麵的鬥篷,想了想,又解下腰間直刀。


    “見他就不必帶這些了,免得把他嚇著。”


    “那也不能孤身一人啊。


    我陪樂郎君去,王世充要是敢耍花樣,我就一箭結果了他。”


    “你?


    你還是好生在這待著吧,我陪樂郎君走上這一遭!”


    聲音來自小六身後,不是九娘李嫣又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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