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淒厲猿啼自遠方傳來。


    伴隨著這聲啼叫,森林內陡然間變得熱鬧起來。


    四麵八方猿啼聲此起彼伏,仿佛沉睡多年的妖兵被驚醒,準備突破封印殺將出來,摧毀這個世界。


    本就是這麽個陰森環境,再加上瓦崗約戰的外部壓力,人在這種情況下,精神必然高度緊張。


    這種突如其來的動靜,如同戰場上的暗箭,最是容易傷人於無形。


    哪怕是平素以勇氣聞名的豪傑,乍逢此變也難免心驚肉跳。


    再說就算人膽子大,馬也受不了這種突如其來的驚嚇。


    戰馬受驚把主人掀下去,也不是什麽奇怪的事。


    可是徐樂端坐馬上紋絲不動,對於這種動靜毫不在意。


    不但他如此,就連他胯下的吞龍,也是沒把這種響動當一迴事,四蹄紮地如同鐵鑄,任是林中鬧出多大動靜依舊保持不動如山。


    在徐樂扯動韁繩催動腳力以前,絕不會做出任何反應,這才是真正的寶馬良駒!不僅腳程快,更重要的是服從命令人馬一體,不為外物所幹擾。


    也隻有徐樂這等豪傑,才能夠降伏這種良駒!麵對這種喧囂紛擾,徐樂不但沒有驚慌之色,反倒是露出一絲冷笑,露出自己八顆雪白牙齒。


    他鼓起丹田氣一聲長嘯,嘯聲悠揚聲震山穀。


    四麵八方的猿啼聲雖然淒厲,但是卻壓不住徐樂一人的嘯聲,反倒是隱約有被他的嘯聲給壓製下去的趨勢。


    直到一聲長嘯之後,徐樂才昂聲道:“既然下書約戰,就不必搞這種藏頭露尾的小兒把戲。


    徐某人就在這裏,想要為你們首領報仇的,就出來較量!弄這些裝神弄鬼的勾當,也不怕丟光自家麵皮!”


    也不知對方是聽到了這句話,又或者是因為自家的手段沒起到作用,總之在徐樂喊出這句話之後不久,猿啼聲便漸漸消失。


    過了一陣,就聽一陣鸞鈴聲傳來,另一匹腳力出現在森林之內。


    由於地麵上都是厚厚的腐殖外加落葉,不管人畜在上麵行動都會感覺到柔軟、發滑,且難免發出沙沙作響。


    可是這匹腳力的動靜,卻是與眾不同。


    它發出的聲音並非正常沙沙聲,而是如同砸夯一般的動靜。


    乃至讓人忍不住懷疑,來人乘騎的到底是什麽東西。


    是戰馬還是什麽兇獸?


    來得隻有一個人,其行動的速度也不算快,但是並不能因此掉以輕心。


    雖然不曾見麵,但是單從對方的馬蹄聲和鈴聲就能判斷出來,這人很是沉穩。


    並不是因為自己的到來就熱血上頭,急著催馬交戰。


    相反依舊保持著不疾不徐的速度,既可以保證戰馬不會因為過早衝鋒浪費體力,又能讓腳力進入作戰狀態。


    人其實也是一樣,怕是訓練有素的武人,也不能隨時都保持自己的肌肉和氣血運行處於最佳狀態。


    日常練武的時候,也是要先進行一些準備,先練器械套路,以及找人進行簡單的動作對打,目的就是讓自己的氣血運行起來,迅速進入最好的狀態投入交戰。


    這還是尋常的武人,到了一等鬥將這個級別,就是一走一動都會講究個方式方法。


    徐樂家學淵源,從小被阿爺教導,眼界見識都不差,自然能猜出來人的行動。


    以他這種速度催馬,同時也必然是在以一口氣激發自己體內真元,讓氣血在體內運轉圓融。


    等到彼此對麵之時,就是來人身體最巔峰狀態,起手就能發出雷霆一擊。


    除此之外,這種步伐也能給敵手造成巨大的心理壓力。


    不知來人從哪找了什麽古怪腳力,以這種四平八穩的步子發出有規律的聲音,如同戰鼓震顫大地,每一步都像是踏在對手的心口上。


    饒是再怎麽英雄了得的漢子,聽著這動靜都難免心神動搖。


    未曾見麵方寸以亂,等到了真正交手時,也不可能不受影響。


    若是換了旁人,或許會在這時候催馬迎上去,不讓對方完成聚氣吧?


    徐樂微微一笑,腦海裏出現宋寶的身影。


    換做是他肯定會耍這個小聰明,把兵法裏麵的半渡而擊用在廝殺上。


    可是自己堂堂大丈夫,又豈能用這種手段?


    他要運氣就放他運氣,要贏就要贏得光明正大,讓他把周身的氣血運足又怎麽樣?


    讓他從容發揮腳力的優勢又能如何?


    難道還能因此改變了結果?


    自己偏就不信這個邪!左腳輕輕帶蹬,吞龍調轉馬頭身軀轉了半個圈,這就是徐樂做的全部動作。


    既沒有策馬衝鋒,也沒有做其他的準備動作,隻撥馬相迎如是而已。


    約莫過了二十息,一人一馬出現在徐樂的視線之內。


    望著來人,徐樂的第一感覺就是:真該把韓大叫來,讓他好生看看!之所以有這等感慨,主要還是因為韓約素來以自己的身形為傲。


    他小門神的綽號半是因為兵器,半是因為他身形高大健壯,高人一頭乍人一臂,看著就像是個移動門板。


    若論武藝韓約自然不敵徐樂,可是要講究外形,則韓約看上去比徐樂更具威懾力。


    也就是前者在江都遇到的來整,才能在身形上勝韓約一籌。


    可是眼前這個漢子,則比來整更為高大,也比韓約更魁梧。


    不談本領隻看體型,他才更符合“門神”這個綽號。


    和他相比,韓約確實隻能算小門神,此人才是如假包換的真門神!來人和自己一樣,都是一身勁裝未穿甲胄,或是考慮到林木、藤蔓橫生的環境下,穿甲並不利於施展動作,又或者僅僅是因為身形太過壯碩,以至於沒有合適的甲胄可供穿戴。


    其身長九尺有餘,闊肩熊腰,手臂粗壯如同樹幹,坐在馬上就如同一尊寶塔向著自己緩慢移動。


    麵如淡金劍眉闊目,相貌威武如同護法金剛。


    俗話說人高馬大,這話在此人身上得到了充分的證明。


    當看到他的時候,徐樂也就明白了,方才那種古怪動靜的來源。


    不光是這個人的身軀比尋常人高大,就連其所騎乘的戰馬也和普通腳力不一樣。


    自己的吞龍來自草原,算是馬中之王這個級別。


    就算不是天下第一,起碼也是世間第一流的寶駒,就算是楊廣那些“天馬”也不過是和吞龍同一級別,沒有實際意義的高下分別。


    可是眼前之人所乘騎的腳力,則是自己生平所僅見。


    倒不是說其神駿無敵,而是它的高大壯碩程度,就像是其主人一樣罕見。


    吞龍的肩高五尺,已經是馬中的王者,而眼前這匹馬的肩高卻是六尺掛零。


    在馬裏麵,這絕對是出挑得大個子。


    即便是以盛產寶馬聞名得突厥諸部,怕是也很難找到這麽一匹高頭大馬。


    如果真的被他們找到,也會第一時間進貢給自家可汗,絕不會拿出來交易。


    不管這匹馬真實腳程快慢,就是這副樣子,就足以成為可汗禦馬。


    氣派!單這兩個字就足夠了。


    不管是誰,隻要騎在這麽一匹腳力上,都會顯得格外威風。


    僅憑這一點,這匹馬就足以被稱為“龍駒”。


    戰馬通體玄色毛管鮮亮如同烏油油的錦緞,肌肉線條明顯,隻看上去就能感覺到其中蘊藏的巨大力量。


    連人帶馬出現在這麽一片森林中,總讓人心神恍惚,分不清來的到底是人還是此方的山神或是精怪。


    在馬上掛的不是槊而是槍,但不是常見的騎矛而是鐵槍,這一點似乎是瓦崗眾人特色,單雄信、翟讓的兵器也是鐵槍而非馬槊。


    不過那兩人的槍和眼前這條鐵槍相比,就明顯有些差距。


    哪怕是徐樂自幼習武見慣刀槍,也還是第一次看到這種兵器。


    其長度和槍杆粗細,都超出了正常兵器的範疇。


    雖說一寸長一寸強,但也要講個限度,過分追求兵器長度並不是好事。


    畢竟正常人的臂展就那麽長,如果槍太長就難以駕馭,別說施展招數,就連平衡都把握不住,在高速對衝的廝殺中很可能被對手輕鬆擊落武器。


    就算能把槍舞起來,也不是人駕馭槍,而是被槍帶著走。


    也就是來人身高臂長天賦異稟,才能使這麽一杆出號長兵。


    這鐵槍不但長而且槍杆分外的粗,不知道的還以為在槍尖後麵安了根竹筒。


    不過徐樂很清楚,那根本不是竹筒而是實打實的實心鐵槍杆。


    以重量論這條鐵槍已經突破了一百五十斤大關,比普通武人練力氣時用的石鎖還要重。


    別看來人不拿這麽一杆出號大槍當迴事,換個旁人來不要說對陣,就是拿這槍舞上兩遭也要累得七葷八素,說不定直接就會從馬上掉下去。


    來人身上未挎直刀、雕弓,隻在背後背著一對破甲熟銅鐧,兩根握柄露在外麵,高出後背半尺左右,保證迴手就能摸到。


    最為出奇的,則是此人馬鞍下一左一右懸著兩個酒壇。


    陶製酒壇體積有限,每個酒壇裏麵所能盛的酒約莫在三斤左右。


    酒雖然不多,但是場合實在詭異。


    沙場無情刀槍無眼,再怎麽貪杯的武人,出戰前都會控製自己不能喝多,更不可能帶著酒上陣。


    公開懸酒壇出陣的,放眼天下怕是隻有這麽一位再無其他。


    在自己出發之前,李君羨已經把瓦崗幾員大將的情況對自己做了介紹。


    因此不用通名,徐樂便已經知道來人身份。


    混鐵槍、鐧金裝,臨陣寶馬飲瓊漿!不問可知,自己麵前的必然是瓦崗五虎之一的秦瓊,秦叔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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