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山莽莽怪石嶙峋,加上山間生長得參天古樹,天然就是絕佳的藏兵所在。


    山勢險人心更險,就算在太平時日,尋常百姓也不會來此玩賞,到了亂世就更不必說。


    自漢末至隋初的戰亂,不但讓江山殘破民生凋敝,更是讓人心變得與猛獸無異。


    就算是在城鎮裏都有可能為了財貨動手殺人,在這種地方就更不用說。


    人們都清楚這一點,自然也會刻意避開。


    是以這些山林間多年無人行走,厚厚的落葉腐殖掩蓋了一切痕跡。


    哪怕是曾經有人曾經從這裏走過,其路徑也已然被淹沒得無影無蹤無處尋找。


    這等地方於獨行客而言,是標準的鬼門關。


    都不用真的出現強梁索命,就是迷路或者猛獸,都足以輕鬆吞噬一個人的性命。


    山林間萬籟俱寂並無動靜,生長於此間的生靈,已然形成了屬於自己的默契。


    它們互為依存又互為食物,死後則化作肥料滋潤這一方林木水土。


    在大多數時候,它們都不會發出動靜,以免幹擾屬於山林的寂靜。


    哪怕是捕食,也往往是獵殺者突然發動完成動作,幾個唿吸間結束行動,不至於驚擾太甚。


    如果真的有冒失鬼幹預打破這種靜謐,很可能就要遭遇這方山林的懲戒。


    而冒失鬼就在此時出現了。


    伴隨著一陣撲啦啦地鳥雀振翅之聲,無數棲息於樹上的野鳥飛起遮蔽天日,將本就不多得陽光完全擋住。


    隨後就聽得一陣悠揚的鸞鈴聲響,由遠而近於山林間迴響。


    伴隨著這陣陣鈴聲,一騎駿馬緩步而入。


    馬上掛槊槊鋒處挑著甲包,而在鞍橋上端坐的,則是個身材高大猿臂蜂腰劍眉星目的英武少年。


    男子一身青色勁裝窄袖,雄姿英發神態瀟灑,明明孤身一人行於險地卻全無懼色,反倒很是從容。


    若是隻看其神色,還以為他此刻正於長安城內朱雀大街上信馬由韁,準備前往酒肆去赴某個美貌的胡姬之約。


    隻有腰間那口直刀,以及背後負的雕弓、馬鞍橋旁的撒袋,才和此處環境相配。


    勒住韁繩四下掃視,馬上的少年嘴角微微翹起,自言自語道:“選了這麽個所在,倒也算得上是一群雅賊。”


    來人自然就是玄甲騎一軍之主,李唐第一鬥將徐樂!此地,就是徐世勣放走林望三時特意囑咐他牢牢記住的所在,為防徐樂找不到地方,徐世勣還特意畫了張簡易地圖,讓徐樂來此了結恩怨。


    這處森林位於潼關與長安之間的山林小路上,正常的地圖不會涉及,亦不是大軍行動所在,用來了結江湖恩怨廝殺對壘,倒是最適合不過.按說以徐樂的身份以及如今處境,並不適合做這種事。


    別的不說,如果他的行蹤泄露或是被李密看破端倪,利用他離開大軍的機會發兵猛攻,位於兩座新建營寨之內的玄甲騎就有全軍覆沒危險。


    再者說來,若是在此專門設下陷阱伏兵,這位大唐第一鬥將,完全可能陰溝翻船飲恨山林。


    一個人武藝再強,總歸也是血肉之軀,暗箭、陷坑又或者幹脆就是亂箭齊發刀斧俱下,都足以讓萬人敵飲恨。


    驍勇無敵的名將喪生於宵小暗算之下的例子從來不缺。


    不管後人再如何唏噓惋惜,都改變不了已經發生的事實。


    事實上徐樂此行,也是頂住了巨大的壓力,一向惟徐樂馬首是瞻的韓約,這次都旗幟鮮明反對他這種行動。


    一邊觀察著四周情況,徐樂腦海中又浮現起之前營寨內的情形。


    素來持重的韓約,少有的發起了脾氣,幾乎是要和自己翻臉。


    “若說救九娘,誰皺一皺眉頭就不是好漢!那是咱玄甲騎自家人,更是為了咱才被擄去的,粉身碎骨也得救她出來。


    可是救人得講章法,你那不是救人是送死,我第一個不答應!要是不想被他們小看,便讓我走這一遭。


    在神武咱們就是手足,我去你去都是一樣。


    玄甲騎有我沒我都一樣,可要是離開你徐樂,咱們玄甲騎就什麽都不是。


    你就算不為自己想,也得為這麽多兒郎想,你現在的身份不能去冒這等風險!”


    宋寶礙於身份,不敢像韓約那般放肆,卻也是在旁戳冷箭:“響馬怕不是有千把人,一個人渾身是鐵又能打多少釘?


    一個人去赴會,那和送死有什麽分別?


    咱們救人也不能一命換一命吧?


    再說前敵這裏離不開人,若是被人看破了機關,怕是馬上就要大禍臨頭。


    總不能為了救一個人,搭進去咱的家當不是?”


    真正站在自己這邊的,反倒是小六和步離。


    小狼女沒有那麽多心思,更不知道什麽算計,隻是自己想要做什麽,她就願意做什麽罷了。


    至於小六心思則更為單純,韓約、宋寶想的東西他也想過,但是對於小六來說,這些加起來也不如義氣重要。


    他平素裏很是懼怕自家兄長,可是這次寸步不讓,扯著脖子大喊:“你們這話不對。


    要說兇險我也承認,可是就因為兇險就不救人了?


    那還算什麽英雄好漢!九娘要不是為了給咱送軍資,至於被人捉去麽?


    做人得講良心,就衝這條咱就不能見死不救。


    再說瓦崗賊寇已經下了戰書,要是樂郎君不敢應戰,還不要被他們笑死?”


    韓約抬起手就要去打,最終還是被徐樂的眼神製止了。


    望著四下裏那高大的林木,徐樂腦海裏浮現出自己最終決定時的話語:“小六說的沒錯。


    於公於私,我們都不能袖手旁觀。


    何況某頂天立地大丈夫,如何能被一群賊寇恥笑?


    他們既然約戰,某便走上這一遭又能如何?


    人說瓦崗五虎武藝高強,某也正好見識見識他們有何驚人藝業!至於軍中之事,某自有安排,絕不會為了這件事害了大家性命!”


    其實徐樂也知道,宋寶、韓約的擔心都是對的。


    隻不過他們的道理再對,也改變不了一個事實:九娘李嫣在瓦崗手裏。


    自己可以不要那些錢糧,也可以不要虛名,但是不能不管九娘,這從哪都說不過去。


    而且從戰書和那份地圖,能感覺出來自己要麵對的不是一個窮兇極惡的蠻徒,而是一個旗鼓相當的對手。


    如果自己真的不敢來,肯定會被其小看。


    日後沙場再見,不用交手心中就先有了高下之分,於長久考量弊大於利。


    戰書約定是五日內前來此處了結恩怨迎迴九娘,這個時間看似隨意,但實際上是考慮了彼此之間的距離,林望三的腳程之後,經過計算得出的結果。


    這個時間就是要自己來不及從容布置,更沒辦法召集人手。


    倉促應戰狀態肯定受影響,這些賊寇則是以逸待勞,彼此消長之下,不曾交手他們就占了先機。


    一個能把時間都估算這麽準確的對手,絕不是尋常江湖草莽可比。


    再通過李君羨介紹,徐樂已經對於瓦崗武侯徐世勣有了初步了解。


    這個人絕對是個勁敵,從某種意義上說他的謀略以及領兵手段,可能還在自己之上。


    而他身邊那幾員虎將,又彌補了徐世勣武藝上的不足。


    這幾個人的組合堪稱完美,隻要他們合在一處,就少有人是其對手!也正因為此,就更要來會會他們。


    大丈夫行事不必搞什麽陰謀計策,憑自己一身武藝一腔血勇,就不能以力破局不成?


    他們要我來,我就來給他們看,倒要看看結果又是怎樣?


    韓約倒是提出過派一支兵馬隨同自己,但是被拒絕了。


    並非因為托大,而是因為沒有必要。


    徐世勣約戰點名要會一人,如果帶著兵馬前來豈不是被人恥笑?


    再說他們特意選擇這麽個地方,就是為了限製騎兵發揮。


    玄甲騎再厲害,也沒法在林地密集衝鋒,帶來也是累贅。


    徐世勣能把時間算得這麽精確,肯定也算到了自己帶兵前來的可能。


    徐樂雖然沒有親眼得見,但是心裏認定,如果自己真的帶兵前來,局麵不會變得更有利隻會變得更差。


    至於說瓦崗是否會派兵埋伏,徐樂倒是沒擔心過。


    雖說自家不是綠林,可是阿爺當日行走江湖,沒本錢買賣也不是沒做過,論起尋找陷阱訪查埋伏的手段,怕是這幫瓦崗賊都得跪下喊爺爺。


    他們若是真想設下伏兵埋伏,肯定逃不過自己這雙眼睛。


    真正要躲的不是瓦崗,反倒是李建成。


    徐樂心裏有個感覺,和這些瓦崗賊比,反倒是李建成以及他身邊那些世家名門子弟更具威脅。


    因此他這一路上刻意繞路潛行,避開唐軍斥候的耳目,不讓李建成知曉自己行蹤。


    這樣一來,雖然這個約戰的地方位於大唐疆域,反倒是瓦崗軍人強馬壯熟悉地形如同主場。


    徐樂孤身一人再無援手,更像是個外來者。


    想著這一切,徐樂臉上露出一絲苦笑,隨後心中豪氣升騰:單槍匹馬又如何?


    今天就讓你們看看徐某的厲害!瓦崗五虎,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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