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叫她沒牛可翻地,眼看秋麥就要播種了,她家的地還長滿雜草,所以她處事豪邁一些,一把火燒了。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各位狠心的鄉親逼出來的,牛家若不及時種麥,入冬前哪有熟成的麥子好收,沒麥子就沒糧食,之前藏在板車上的那些存糧雖可應急,但可不能這樣坐吃山空。


    斷人口糧有如殺人父母,掘人祖墳,這種缺德事都做得出來的人真該千刀萬剮,上刀山、下油鍋、入阿鼻地獄。


    所以她不過是還以顏色而已,至於火燒得太快,燒到隔壁剛播種的田,什麽玉米、麥種、花生的全燒了……


    哼!去怪風呀!她剛燒時是吹西北風,西邊是溪,北邊是沙礫,幹擾不著隔壁田地,誰知燒到一半改吹東南風,火勢就順風一路延燒過去,隔壁剛澆完水的田地一下子燒幹了,土裏的作物也發不了芽。


    老天爺的意思違抗不了,天威不可測。


    「你還得意洋洋,小心被你禍害的人家半夜摸進屋子,一刀把你宰了泄忿。」這丫頭簡直是膽大包天,沒什麽事做不出夾,明明長了好欺負的模樣,偏偏一肚子陰邪。


    「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兔子急了也會咬人,何況我還有你。」牛雙玉神氣的揚眉,為出了口氣而樂嗬嗬。


    「你就那麽篤定我護得了你?」連他自個兒都不清楚,但他的確力氣大了點,有足以力拔山河的蠻力。


    「因為你的手。」她腳上的瘀痕過了十來天才消退,可見他的力道有多大,差點把她的腳折斷。


    「我的手?」趙冬雷看看自己與常人無異的手。


    「你的虎口處有厚繭,表示是常年用劍的人;右手中指、無名指有拉弓的痕跡,表示你會射箭……」她說到一半忽然咬牙切齒。「不懂武的人哪會出手神準,一把捉住我的腳不放。」


    聞言,他表情錯愕。「我捉了你的腳?」


    趙冬雷的目光不自覺往下一瞧,個兒小的她腳更小,幾乎沒他手掌大……他沒捉疼她吧?


    想到自己的氣力,他心中微帶愧意。


    「看什麽,還想再捉一次呀!上迴沒斷是我運氣,再有下一次我直接用石頭砸你腦袋。」救個包袱不劃算,包吃包住,還要幫他找個活幹,搞不好日後還要幫他恢複記憶。


    牛雙玉可以去擺個算命攤子了,能未卜先知,未來趙冬雷能想起過去的確是她無心插柳柳成萌的功勞,隻是過程……嗬……嗬……有點不太美妙。


    「你挺兇悍的。」但兇得可愛,橫眉豎眼像淘氣的擠眉弄眼,嘟著嘴兇人宛若在嬌嗔,未長開的眉眼有股令人心悅的慧黠。


    「反正不會賴上你,你大可安心。」禍害不到他。


    「什麽叫不會賴上我,你看上別人?」趙冬雷的聲音略帶沉意,眼眸深處透著冷冽。


    「不是看不看上別人的問題,而是我有自知之明。」哎呀!他們話題是不是扯遠了,有些走調了。


    「自知之明?」他不解。


    牛雙玉好心的為他解惑。「你看過你之前穿的那件衣服嗎?被砍了好幾個破洞的石青色繡竹紋箭袍。」


    「衣服怎樣?」都破了還能穿不成。


    趙冬雷現在穿的是牛雙玉做的衣裳,她裁了幾尺布做了兩件讓他輪流替換,布料是一般的葛布,材質不是很好。


    但他得天獨厚的穿出蜀錦的風格,颯爽俊朗,氣宇軒昂,如雲出月明般翩然。


    「我不知道它有多名貴,但我娘帶我到城裏的布莊逛過,沒看過這般流彩泛金絲的布,以金線繡邊,銀絲繡出水雲狀,光是金、銀雙線就價值不菲,更別提衣服了。」


    「你認為我出身富貴?」朦朦朧朧之間,他仿佛看見自己置身金碧輝煌的建物中,一名穿著明黃服飾的老者麵有怒色地朝他走來。


    「不隻是富貴。」再眼拙的人也看得出他家世非凡,非龍即虎,眼瞎的人才瞧不出他大有來頭。


    「然後呢?」趙冬雷看她的眼神像在看一個傻子,稍有腦子的人都會趁此機會巴住他,日後才能圖點好處吧。


    牛雙玉笑著眨眼。「然後就沒有然後了,不然我一個田莊小姑娘還能攀上雲梯摘月不成。」


    「我幫你扶著梯子。」也不是不可能,她對他有恩,若是他高高在上必會拉她一把,同享明月清風。


    她俏皮地往他手背上一拍。「免了,我怕摔得粉身碎骨,越是富貴人家內裏越肮髒,瞧瞧你也不知是被誰砍得體無完膚。哪天你想起自己是誰,要報恩就給我銀子吧,看到銀票我就知道你走了,不用道別,盡管不告而別,隻要別把我拉進你的渾水中就好。」


    高處不勝寒,站得越高越危險,即便是皇上也有人想殺他,包括他的皇後和親生子,登基為帝後處處是敵人,皇位下麵暗藏的鮮紅是外人不知曉的。


    看她笑得沒心沒肺的樣子,趙冬雷心頭堵著一把火,長得不怎樣的丫頭也敢捏他的臉。


    「雙玉表妹,你想太多了。」


    「哼!誰是你表妹,少來攀親引戚。」牛雙玉甩臉的擺架子,不認這門親,誰曉得他是哪來的牛鬼蛇神。


    「不就是你先喊表哥的嗎?」他醒來腦子一片空白,她當著外人麵前喊他一聲表哥時,他真當自己是她表哥。


    這是雛鳥心態,趙冬雷喪失記憶後最先接觸的是牛家人,便自然而然地把自己當成他們一分子,融入其中。


    「啐!去換手,把我大哥換下來吧!我看他快不行了。」說不過人家了,牛雙玉一張臉先是漲紅,趕緊換話題。


    牛家花了兩天功夫整理好雜亂的屋子,裏外清洗一番後煥然一新,還在院牆邊種上豆角、絲瓜、南瓜、菘菜等菜苗,而後弄了個雞圈,養了一隻公雞,三個月大的母雞數隻,等著生雞蛋。


    因為等不到耕牛的原故,朝廷給牛家的菜地遲遲不能開墾,後來牛雙玉放了一把火把牛頭村的村民給嚇著了,再沒人敢刁難幾個孩子,一口氣送了兩頭牛來,田地終於順利開挖。


    今天能放火燒田,誰知明天不會破罐子破摔直接把村子給燒了,小姑娘一瘋,是人都會怕。


    牛家人已將先前的草木灰犁入田裏,靜待了數日才又犁開讓地肥發酵,真正吃入土裏,滋養作物根部。


    此時的牛輝玉、牛鴻玉正趕著牛把田土犁鬆,好把麥種撒在土裏,等上三個月就能收成了。


    隻是他們根本沒下過田,控製不好牛的走動,手忙腳亂的累出滿頭大汗,犁的田也歪歪斜斜的。


    雖然旺叔來教過兄弟倆,他們也看過別人如何犁田和播種,可知道和實際去做是二碼事,奮發向上的少年灰頭土臉,兩畝地還犁不到一半,牛大爺已經不耐煩的哞哞叫了。


    「我的傷還沒拆線呢!」他邊喘氣邊起身,拿起尖頭鬥笠往頭上戴,赤足走入田裏。


    「晚上迴去就幫你拆。」牛雙玉有些心虛的一應,其實早兩天就該拆了,隻是她看小雞太可愛,成天泡在雞圈就忘了。


    趙冬雷手一揮,表示聽見了。


    一會兒,喘得像老牛的牛輝玉彎著腰爬上田埋,臉色比紙還白,連忙灌了一碗綠豆湯才有活過來的戚覺。


    「種田真是一件累人的活,我領受到了。」日出而做,日落而息的農人太叫人敬佩了,他們才是國之根本。


    「大哥,你還去不去讀書?」有點可惜,就差幾個月了。


    他揺著頭,目光黯然。「不了,等麥子出芽後,我和你二哥再澆一次水,而後便到城裏找找看有沒有抄寫、帳房的活,先賺點錢顧好家裏,讀書的事以後再說。」


    「真有點可惜,大哥書讀得那麽好,半途而廢實為遺憾。」因為銀兩不足而放棄,叫人著實不甘。


    牛輝玉眼露寵愛的抿唇一笑。「抄書也能看書,當是複習之前讀過的書,我沒把書放下,隻不過選擇不多罷了。」


    「那你會參加院試嗎?」功名他垂手可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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